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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曾老三当那蹄声起时,一晃身子,已到了门口,快得如同习电。但他忽然定住不动。目光罩定程玄道。

  大概因为他从蹄声中,听出速度惊人,自知不易赶上,所以决心舍弃那个偷了他马匹的阿烈,牢牢钉住这个老道,免得两头落空。

  程玄道微笑道:“曾施主真是老练之极。无怪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可惜你今日碰上了贫道,大概得陪了夫人又折兵了。”

  曾老三道:“这话怎说,你是谁?”

  程玄道道:“你的马匹,正好给那孩子做脚力,免却了长途跋涉之苦,另一方面,贫道别无所长,但这脚底功夫。却有独到之处,保证你不容易钉得住我呢,你可有意试一试?”

  曾老三笑了几声,几乎把柜后的欧阳菁迫了出来。

  程玄道道:“曾施主笑什么呢?”

  曾老三道:“你如此不自量力、惹火烧身,那就等我解决了你,才找那女孩子的晦气,你打算如何比脚程法?”

  程玄道:“贫道只要想法子溜掉,你便输了,对不对?”

  曾老三道:“话虽如此,但行起来不见得就办得通,唔!对了!你还未说出你的来历呢?”

  他的声音分明全无情感,音节也极少有抑扬顿挫、如此平板的说话,听见之人,偏觉得厌恶之极。

  怪不得他的外号称为“鬼厌神憎”,原来真有这等本领,单单是说话的声音,就足以令人想掩耳逃了。

  程玄道道:“贫道岂肯说出来历,以致惹鬼上门?你小心了,我要开溜啦!”

  曾老三道:“好哇!你请便吧。”

  程玄道右手起处,竖掌如刀,作势欲劈,这一招尚未施出,已经凌厉得足以使人打个冷战。

  曾老三忙忙仰身后退,右手已快逾电光石火,掣刀出鞘。

  刀光方自一闪,突然消失。而整个房间也是漆黑一片,原来曾老三的灯笼,不知如何灭了。

  灯灭之时,风声飒然,显示有人跃出门外。

  曾老三虽然知道,却不敢跟踪赶出。因为对方如果躲在门后,侯机暗算,便落在下风,动辄更有丧命之虑。

  他一早就发觉这个老道。非是等闲人物,可是却料不到他的武功如此之高,大出意外。

  同时才智更是过人,暗中在脚尖上面放置了石子之类的暗器,先以掌诱散他的心神、而其实石子从底下飞起,击灭了灯笼。

  这等心计才智,固然很高明,但如无真正高明的武功为辅,亦是无用。

  放眼天下,只怕很少人能够用脚尖挑踢之势,施放暗器。

  他停了一停,才全力冲出门外。

  四下既黑且静,那个老道,已经不知去向了。

  曾老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子吃亏。最不甘心是对方本有两人,那个少年不大济事,在这等情形之下,他自应万无一失。然而如今果如对方所言,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欧阳菁在墙后透了一口大气,全身的精神,都松弛下来。不过她仍然不敢起身,也不敢弄出任何声响。

  过了一顿饭之后,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步声,走入房来。

  这阵步声轻微的宛如猫行,假如她不是一直处于极静和警戒的情况下,必定不能察觉出来。

  她的心又提到喉咙间,暗想:“来人必定是那个令人烦厌欲呕的曾老三,假如被他逮住,惨状不堪设想。”

  正惊疑间,只听有人低低道:“欧阳姑娘,你还在不在?”

  这口音一听而知是程玄道,她顿时大喜过望,侧身串出去道:“在!在!您老回来啦,真是谢天谢地。”

  程玄道道:“我却担心那孩子被他追上,那家伙的追踪之术,天下无双。若是在大白天,连我也休想摆脱得掉,唉!这家伙真是可厌,我看千百年来也少有这等人才出现。”

  他们忽然都不作声,原来外面传来异响,似是有人走来。

  连天风剑客程玄道这等人物,也觉得很紧张。因为以情理推想,走来之人,除了曾老三,不会再有别人。

  他们在黑暗中,各自运功力,准备有所行动。或是出手袭敌,或是遁走,那得看情形而定。

  果然有人行近了门边,然后停住,隐约见到一个人,屹立在门口当中,既不前进,亦不后退。

  双方僵持了一阵,门口那人道:“哎!吓死我了,原来是你们在此。”

  声音传入屋内两人耳中,竟是阿烈。欧阳菁松了一口气,忽然全身乏力,双脚一软,向前倾跌。

  阿烈奔入来,一把抱住,程玄道道:“咳!奇怪?你竞看得这般清楚?”

  他功力深厚,双目又特别训练过,可是在这等漆黑之地,仍然只依稀见到影踪而已。

  因此早先没法子认得出阿烈。

  可是阿烈却认得出他们。

  其次欧阳菁仆跌之事,他也看得见,赶上抱住。程玄道虽然老练之极,亦不由得深觉诧异,说将出口。

  阿烈道:“我自小在黑夜中就看得见景物,人家说我是鬼眼。”

  程玄道道:“假如你真是天生如此,那就是神眼而不是鬼眼了,但你大概不是天生如此的,我可想起了你脚步声十分低微,似是武功极是高明之人。”

  他忽然停口不说,因为他同时也想起了对方走来之时,步声虽然轻微。可是步伐并不均匀,如是武功出神入化之人,纵然处处可以作伪,但这步伐的节奏,很难骗得过他这等大行家。

  阿烈道:“在下实是天生如此,啊!这位姑娘浑身发颤抖,如何是好?

  程玄道道:“你且点起蜡烛,待我瞧瞧。”

  阿烈把她扶到干草堆上躺着,然后点燃蜡烛拿了过来。

  程玄道藉这烛光,细细审视欧阳菁的情况,又伸手按住她腕上脉门,闭目诊查脉息。

  欧阳菁口中发出呻吟之声,全身发抖,使他很难定心诊脉。

  好不容易才有点头绪,门外突然传来那阵平板可憎的口音,道:“好啊!三个都在这儿,我曾老三运道不坏。”

  人随声现,那个各方面都没有特征的曾老三,走了入来,立时使房间内的空气也沉闷起来。

  他又说道:“奇怪!奇怪!这个擅长使毒的小妖精,怎么也很象中毒了?”

  阿烈回头望去,赶紧皱眉转回头,不敢多看。

  程玄道暗中已运功蓄势,随时可以暴起攻敌。以他的功力造诣,如若暗袭,天下间只怕没有什么人能招架得住。

  曾老三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兀自边笑边说的道:“你们快快走吧,这个小妖精交给我就是,唉!你们害我老曾跑了十里的冤枉路,但我仍然可以不计较,只要把这女孩子给我。”

  程玄道业已准备妥当,正要暴起出手,除去这个可憎可厌之人。

  谁知阿烈突然起身,使他一愣,并且因他所阻,无法出手袭敌。

  阿烈望也不望曾老三一眼,迳向后角行去,曾老三宛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动。随着阿烈移去。

  他大概亦是想知道阿烈打算干什么,而由于这么一来,程玄道便完全失去了偷袭伤敌的机会了。

  阿烈向大碗伸手欲取,但是一双手阻住他的支作,一阵讨厌乏味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来。

  阿烈浑身都不舒服,连忙让开几步,皱眉向他望去,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老三道:“没有什么,我曾老三走了一整天,口渴得紧。所以等不及让你送来,自己就动手了。

  阿烈大声道:“我是拿给那姑娘喝的,不是给你”

  曾老三道:“正因如此,我才肯要呀,假如你不是恰好起身,阻住了那老道,使他无法出手暗袭我,我还不肯相信你呢。”

  程玄道一怔,道:“曾施主好高明的眼力。”

  曾老三笑道:“过奖!过奖!老道,你猜我如何不拿下你的侄儿,以作人质要挟于你?”

  程玄道道:“贫道愚笨得很,想不出是什么缘故。”

  曾老三道:“我说穿了很简单,因为这年青小伙子,根本不是你的侄儿”

  程玄道这回真是打心底佩服出来,说道:“无怪曾施主在江湖上纵横了多年,虽然许多人对你恨之入骨,竟也无可如何,敢情真是眼力通比,洞察隐微,贫道是佩服之至!”

  曾老三笑道:“得你一言之褒,实胜旁人千万句话的夸赞。”

  他拿起水碗,阿烈点点头,道:“我给你再舀一碗水,这碗已经不够热了。”

  曾老三道:“太热的话,那女孩子便不能一口气喝光,对也不对?你倒是挺体贴小心的,但我曾老三也不爱喝热水。”

  他把水碗端到口边,阿烈毫不掩饰心中的憎厌,瞪视着这个各方面都那么平凡之人。

  曾老三似是大感快意,哈哈一笑,道:“我每逢见到别人憎恨我,就感到十分快乐,我这辈子也专做别人憎恨厌恶之事,小伙子,你可没有想到吧?”

  阿烈道:“你要喝就喝,不喝就拉倒,我才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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