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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陵恭恭敬敬的答应了。齐茵却噘嘴道:“他的武功比不上我的一半,我还要他照顾么?”

  中年美妇缓缓道:“你别看轻了这孩子,将来你们见面之时,他已非复吴下阿蒙了。”

  齐茵很不服气,嘟噜道:“他现在才开始修习上乘武功的话,我不相信他能够赢得我。”

  中年美妇也不多说,从袖中摸出一宗物事,交给齐茵,道:“这是一件信物,给他挂上。”

  齐茵低头一瞧,面色微变,道:“师父,真的给他带走么?”

  薛陵望见她手中的物事是一件银器,那是一块大如手掌的银叶,看来甚薄,另有一条银炼系住,可以挂在颈上,心想这件银器定必大有来历,否则齐茵不会这么说。那中年美妇道:“自然是当真给他,听我的话去做。”

  齐茵迟疑一下,终于举步走到薛陵面前,替他挂上,那块薄薄的银叶垂在胸前。中年美妇道:“不对,放低一点,恰好垂遮住胸腹之间的‘巨阙’‘阴都’和‘石关’等三处要穴就对了。”

  【第三章 孰能忘情】

  齐茵如言调整银炼长度,一面说道:“这是师父唯一的旧物,平日珍爱无比,我真不懂她为何肯送给你?”

  薛陵沉吟一下,道:“既然这是老前辈心爱之物,在下不敢拜领。”

  齐茵不悦道:“胡说!我师父是何等身份之人,说过给你,就不容你推辞。”

  薛陵苦笑一下,心想:“本来是你示意不要接受,但忽然又怪起我来。”

  中年美妇缓缓道:“孩子,你听我说,这件银器乃是一件稀世奇珍,你不妨先瞧清楚。”

  薛陵托在掌上细瞧,只见这块银叶,只不过外形像块树叶,上面毫无花纹,甚至形状也很粗糙不齐,手工拙劣之极,入手份量却出乎意料之外的沉重。那条银炼却打造得精巧无比,也十分坚牢。色泽似乎与这块银叶有点不同。他瞧了好一会,欠身道:“在下孤陋寡闻,竟瞧不出特异之处,还望老前辈指点。”

  中年美妇说道:“这块叶子,乃是西极银母,天下至坚至硬之物也不足以比拟,而且对毒性感应极为灵敏,若是五尺之内有毒的话,便会微震示警。原来本是方形,不便携带,经过我一位朋友费了二十年的时间与苦心,每日锤击三千下,才锤制成这般形状。”

  她那青白的脸上,此时突然掠过一丝红晕,目光凝定,似是想起昔年之事,心情激动。

  在虚空中忽然出现两个男子的影子,都十分清晰,一个是英俊潇洒的白面书生,另一个却是威武轩昂的大汉。他们的眸子中都充满了柔情地凝瞧着她,使得她痛苦地叹息一声,心想:“事隔四五十年,人世之上已经几度沧桑,可是横亘在她面前的难题仍然没有解除的希望。”

  薛、齐二人都不敢作声,中年美妇道:“茵儿,把榻下的两卷画像取出来。”声音含蕴着无限寂寞。

  齐茵如言从榻下取出两幅卷轴,依照师父示意展开,挂在墙上,这两幅画像是两个男人的全身像,工笔细描,神态栩栩如生。一个是白面书生,潇洒俊美,腰间插着一支龙纹金笛,手中捏着一把折扇。另一幅却是个堂皇威武的大汉,长剑拄地,流露出一种睥睨自豪的神态。一望而知此人性格豪迈,勇力过人。

  中年美妇道:“茵儿,这两个人若是要你选择的话,你选那一个?”

  齐茵怔了一下,才道:“他们的人品相貌完全不同,各有动人之处,若是要徒儿选择,倒是很难取决。”

  中年美妇道:“你定要选择其中之一的话,选那一个?”

  薛陵此时可就略有所悟,又知道齐茵的话对她师父影响甚大,不由得暗暗担心。

  齐茵沉吟一下,道:“那么我就选这一个。”她指一指那个书生。

  中年美妇瞧了薛陵一眼,暗想薛陵的外型正与那书生相似,怪不得她作此选择。当下向薛陵道:“孩子,你仔细认明那个长剑拄地的人,他就是你未来的师父,若是得他传授武功,这世上没有去不得的地方了。”

  齐茵道:“师父,这一位呢?”

  她说的是那一位白面书生,中年美妇摇头道:“他气量狭窄得多,恐怕不肯把他的秘艺绝技,传授给这个孩子。”

  齐茵道:“原来如此。”接着试探地道:“师父,这两个朋友想必年纪都很大了?”

  中年美妇答道:“现在都是七八十岁的人啦,但在为师眼中,他们都是小伙子而已。”

  她望住齐茵,接着又道:“昔年我初隐于上面的‘幽兰谷’之时,你的祖父也不过是四旬上下的壮年人,他是个非常聪明老练的江湖豪客,一见便知为师心事甚多,性情孤僻,所以没敢现身惊扰我,但每个月总有三五次,送些新鲜水果和日用之物到谷中,而每次送东西来时,总是避而不见,因此我觉得你祖父为人还不讨厌,结下收你为徒的一段香火因缘。”

  薛陵听了这句,暗想敢情她们师徒之间,还有许多话不曾谈及,瞧来齐茵对她这个师父的身世一切所知甚少,正在想时,齐茵已道:“怪不得我爹爹知道师父是当世异人,武功深不可测,但其它的事他可就半点也不晓得,敢情师父你虽是认识我祖父,却不曾见面交谈。”

  中年美妇缓缓道:“那也不是,为师与你祖父后来不但见过面,而且谈得很投契,不过他答应过我不把有关我之事告诉任何人,是以你父亲毫无所悉。八年前你祖父去世,我在半夜里去吊祭过他,便是那一次见到你,觉得你根骨人品很好,隔了两年,才跟你父亲说明收你为徒,你父亲的才智不下于你祖父,胸襟也不是常人可及,当时一口答允,使我感到很高兴。”

  她的目光又落在画像之上,徐徐道:“左边的书生姓徐名斯,自号孤云山民,外貌俊逸风流,潇洒疏朗,但天性褊急,气量浅窄。五十年前就是他出主意跟欧阳元章说好,迫我选择两人中之一,跟着我又发生了一件事,所以便隐居此谷。”

  她长长叹息一声,转眼望住右面的拄剑大汉,道:“这一个就是欧阳元章,赋性粗豪,自号‘无手将军’。他虽是粗豪疏放,但对我却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用情之深,令人感动万分。”

  那两个少年男女,都目瞪口呆地倾听着,从她这两段简单的描述之中,他们一齐感到竟是欧阳元章比褊急狭窄的徐斯好得多,因此她应该选择欧阳元章。可是她虽是被他的真情感动,却没有选择了他,这真是使人迷惑难懂之事,尤其是薛陵,因欧阳元章将要成为他的师父,更加为未来的师父愤愤不平。他取下那片银母叶,道:“老前辈请恕在下唐突叩询一件事。”

  眼见她点点头,便接下去道:“这片银母叶必是这两位前辈之一所献奉,在下想知道是那一位赠送给你的,倘若是那位徐老前辈,在下便不要啦!”

  中年美妇微讶道:“为什么呢?”

  薛陵道:“因为在下暗暗为欧阳前辈感到不平。”

  中年美妇不禁一怔,长眉轻轻皱了一下,才道:“这句话等我说完了才答复你。你们可知道欧阳元章外号为何称为‘无手将军’么?”

  薛、齐二人都摇头回答不知,中年美妇说道:“难怪你们不晓得。这徐斯和欧阳元章两人虽是武功绝世,各有专长,可是五十年来,他们都在等我的回音,不敢离开居处一步,所以江湖中没有他们的踪迹,谁也不晓得武林之中竟有这么两个奇人异士。那欧阳元章由于武功路数威猛无比,一出手就是制人死命的招数,于是他取了这么一个外号,提醒自己不要出手。”

  薛陵佩服地道:“这等胸襟气度,当真是古今罕有!”

  中年美妇点点头,道:“这倒是很适当的评语,现在我问你一句,假使这片银母叶乃是徐斯送给我的,而你又定须挂着这片银母叶,才能拜到欧阳元章门下的话,你还要不要这片关系重大的银母叶?”

  薛陵凛然道:“在下若是须得借重那位徐前辈之物,才能拜欧阳前辈为师的话,宁可失去这等良机,不然的话,此举无异不敬师长,在下焉能做出侮辱师长之事。”

  齐茵吃惊地瞅住师父,生怕薛陵这话冒犯了师父,因而失去千载难逢的良机,但她一转眼瞧见薛陵那种轩昂凛然的神色,又不禁十分倾倒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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