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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第三十章 襄阳斗法

  次日清晨。

  河面上飘着薄薄微雾。

  孟神医在淙淙水流和船舵的响声中醒来。

  他先是有些迷茫,才微定神之后,旋即想起昨日的逃亡,及此刻置身舟上种种。

  这位老神医微微一笑,推被而起,轻轻活动略感僵硬的身躯,看看依旧酣睡的年轻人,孟神医无声一笑,起身踱出船舱,和一夜掌舵的船老大相互招呼。

  他环目四顾,惊讶地发现,此刻四周的风景,显然又与昨日不同。

  此时,河面虽是烟波迷蒙,但两岸奇峰突兀,怪石嶙峋,峭壁屏列的景观依然清晰可见。

  他仰视两岸群峰,东升旭阳在峰顶染上嫒红。

  却融于清幽深深之蜂峦,那山势峥蝾,姿态万千,令人却神往之。

  船家亦有所荣焉地主动为他介绍沿岸山河名胜,打发时间。

  未行多久,孟神医闻得身后有动静,回头望去,刘吉打着哈欠正走出船篷。

  道声早安,刘吉一面活动筋骨,一面走向孟神医,和他一起眺望四周景色,顺口问他何不多睡一会儿。

  孟神医笑道:“多年来,不管前一宿多么晚睡,老夫早已习惯黎明即起,倒是你,昨日爬山涉水甚远,何不多休息?”

  刘吉笑道:“你醒来时我就醒,只是软玉温馨抱满怀,令我舍不得起来,便多赖了一会儿来,不过听到你不断赞诵江面风光,诱得我忍不住要出来瞧瞧。”

  孟神医忍不住取笑:“我以为你是那种‘宁为美人梳头,不管山川锦秀’的浪荡子呐!”

  他是想起了刘吉在阴阳门时对苗如花的调笑,和昨夜怀抱玉人入梦的样子,忍不住要消遣刘吉一旬。

  刘吉却笑:“替美人梳头。天天都可。倒是这山川美景却是过眼即逝。是否来日堪以重游,则未可知,所以有机会,还是得顺便看它几眼,瞧它一瞧,免得以后被人笑做土包子,明明到过巫山,却未见游过长江。”

  原来,他就是听到自己所乘的船,已山昨日的支流水系进入长江,这才特地出来看看。

  因为转入长江就表示距离他们即将停泊的地方不远矣!

  两人闲谈一阵。苗如玉和李喜金亦分别醒来,加入他们游山赏景的雅兴中,一起笑看山水,闲话家常。

  沿途,没有多大学问的阿喜,竟也如数家珍地谈论著沿岸切景物轶闻,说得头头是道。

  刘吉讶异道:“哎唷!士别三日,令人刮日相看哟!阿喜。你几时变得如此有学问了?”

  李喜金耸肩得意道:“这不算什么啦!我随便学学就会了。”

  苗如玉娇笑着泄他的气:“阿吉,你少听他臭屁了,他知道的这些,全是这几天来,坐船闲逛时,磨着船老大说些精彩故事所听来的。”

  这下换得孟神医诧然:“这些天,你们每天坐船到江面闲逛?”

  “是呀!”苗如玉笑道:“阿吉在八天前和我已联络上,他交代要从水路走人,叫我们将该准备的事都准备妥当后,以随时待命,等着接人。所以,我们自从四天前,就每天雇一条船,逆江而上,来回巡游,准备接人,直到昨天才看见你们的联络讯号!”

  李喜金亦道:“昨天我们会拖到那么晚才到,就是因为黄昏时候,我们才刚从上游回来,都已经退了船,准备入镇休息,却即时看见天上烟讯,就忙着再找人出航,可是正巧那时辰,多数船家都休息,不出船了,所以船特别不好租。好不容易我到这位船老大肯帮忙,还不介意熬夜赶回程哩!因此才会拖延到那么晚,摸黑去接你们!”

  孟神医闻言只有道辛苦辛苦,多亏二位救援得及,免再受难。

  刘吉却笑道:“现在说成功,尚且言之过早,依我估计,此时阴阳门的侦骑已四出,等着捉拿咱们,前面那镇上,若是有阴阴门的堂口,只怕他们也已经接到通报,要特别注意有无咱们踪迹。”

  “然也!”孟神医同意道:“如此说来,待会儿到了镇上,你我还是不宜露面为妙!”

  “正是如此!”刘吉与他相视一笑,颇有三分默契之态。

  一时轻舟,载着他们四人顺流而下,沿途山清水秀,清风扑面,令人心怀为之舒畅,心旷神怡之余,众人自是不觉路远。时已渐近午。

  小舟刚转过一座小山,偌大一座城镇即已映入众人眼廉。

  梢公愉快呼道:“咱们到了,前面就是英德镇。”

  苗如玉和李喜金早已进出此镇多回,对此处山水风光已不觉出奇。

  刘吉和孟神医却是首次游此,不禁多加打量。

  但见此镇,前临长江,石山四绕,大山如屏,周遮小山,峰刃矗立,千岩万壑,长瓦绵延。

  二人仰首赞叹,直道:“好景!好景!”

  梢公自后舱喊问:“姑娘,咱们可是直接入镇?”

  这梢公因为付钱租船之人乃是苗如玉,故而向她发问。

  苗如玉无法做主,只得拿眼望向刘吉。

  刘吉寻思道:“船老大,此镇还有别处可以泊船靠岸吗?”

  “当然有。”梢公呵呵一笑:“镇南也有一处码头,那儿因为风景更盛,往来逗留的人潮反而较镇前热闹多哩!”

  刘吉笑道:“那我们就往镇南去瞧瞧吧!”

  梢公应了一声,扳船舱,小舟改问南行,顺江绕向镇南行去,迎面即见一山临江拔地而起,上面再分三峰,宛似一座石堆的笔架煞是奇特。

  刘吉、孟神医仰首上望,啧啧称奇。

  李喜金在一旁卖弄解说此乃英德镇著名的风景名胜笔架蜂是也。

  越过笔架峰已近南镇码头,江面上舟揖增多,载客上下的梢公们为避免失神撞船,一路不住相互吆喝应答。

  因此船是尚未进靠码头堤岸,四周气氛已热闹非凡。

  为了避人耳目,此时刘吉和孟神医已先入船舱待着,直到他们所乘之船顺序靠岸之后,苗如玉和李喜金分别下船,一个前去打点午膳干粮,一个则就近另找船家商量租船,打算换船走人。

  刘吉认为换船确是麻烦,但却比较不易被追踪。

  再则,他看梢公熬了一个漫长深夜,显然体力已乏,对于船不停桨地加速赶路,似乎兴趣缺缺。

  因此索性换条船,换个人继续前行,效果更佳。

  不多时。

  苗如玉已和一艘较大游船的船老大,谈妥行程和价码,招呼刘吉、孟神医二人换过船去。

  孟神医上了船,注意到此船较先前那艘稍大之外,船舱的设备和空间也较为舒适。

  他再次向刘吉称赞苗如玉的伶巧精灵。

  刘吉亦不客气地帮苗如玉接受如此赞美。

  那模样,活像接受人家对自己媳妇儿的夸赞一样理所当然,窘得苗如玉直瞥白眼瞄着刘吉,却又眉开眼笑地甜到心坎里去。

  他们三人换好船不久,李喜金也已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回来。

  于是刘吉不再稍待,招呼船家即刻启航,再次顺流而下,离开匆匆一瞥之英德镇。

  虽然,苗如玉于雇船时,已和船家说妥,一天三两银子,由船家负责供应两餐伙食,但因刘吉他们赶着启程,倒不在意这顿午餐自理,包伙由晚膳开始。

  于是四人遂任船家打理航行之事,他们则待在舱中愉快地饱餐一顿。直到小船远离了热闹的英德镇,再次畅行于浩浩江面,刘吉等人方始步出船舱,一览沿江风光。

  刘吉先与船家互换了姓名,知这船老大姓张单名兴,往来长江行船已有十余年之经验,对于三峡之险与奇,可谓了若指掌,他拍着胸脯保证,搭他的船过三峡,绝对安全可靠。

  刘吉因不愿泄露行藏,故告知张兴,自己等人姓孙,老的是他爹,雇船那个女的,是他的媳妇儿,长得像座山的那个阿喜是他们的长工。

  张兴打一开始就听得阿喜满口“大少爷长、大少爷短”,更是不疑有他,只当刘吉他们真是同一家人,出来游览长江风光。

  待刘吉将自己所编的假身份告诉其他三人时,孟神医和李喜金固然毫无异议,唯独苗如玉抗议自己的“名分”被占了便宜。

  刘吉谑称,如果不是人家的媳妇儿,一个小女子跟着三个大男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苗如玉则辩称为何一定得当媳妇?妹妹的身份也可以。

  刘吉反驳她说,这年头是妹妹的都乖乖待在家里,才能留点好名声嫁人,哪有未出阁的姑娘跟着人到处乱跑?如此不合时宜的事,“孙家”可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只有委屈她当媳妇儿了。

  孟神医眼望沿江风光殊胜,耳闻二人斗口有趣,心头甚觉畅袂,早将阴阳门追杀之阴影,抛落无踪。

  不知不觉,天色又见黄昏。

  刘吉仰望两岸依旧深幽曲折的峡谷,随口笑问张兴,目前距离宜昌县境当有多远?张兴闻言哈哈大笑:“公子,咱们现在还没离开大峡的范围,你就问起宜昌来了。那在西陵峡尾端,路还远着,尚得走上好些天呐!”

  “大峡?”李喜金纳闷道:“我听说长江三峡是指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哪又跑出来个大峡?”

  张兴一边摆着渡,一面笑说:“阿喜老弟,我说的大峡,正是有名的巫峡。大峡是咱们当地人的称呼,你打外地来,当然没听过。”

  才以为已经远离巫山阴阳门的孟神医闻言,不禁诧然:“怎么,我们居然未离开巫峡的范围?那距离巫山岂非还近得很?”“说近也不算近喔!”

  张兴解释道:“其实,大峡的范围起自四川的巫山,却一直东延到湖北巴东的官渡口才算结束,总长约八、九十里。咱们这会儿已经近入湖北地区,大约明儿个中午左右,就可以抵达巴东的官渡口,得到了那儿,才算是出了大陕范围。”

  孟神医这才心下稍安地恍然点头。

  张兴看看已渐昏沉的天色,提议在前面一处水沆平缓的弯口下锚休息,刘吉等人可在船上看看黄昏夜景,他也可准备开伙。

  他是江上识途老马,何处可泊船过夜自是清楚。

  刘吉等人亦无异议,全凭他做主。

  张兴遂用力扳过船舵,将船驶近岸边。

  果然,再行不过十丈,江岸出现一处新月型的小湾,湾内细柳扶疏,水面静缓。

  张兴利落地驰过细柳之间,将船泊于湾内的浅滩,抛下铁锚,定住船身,再架起船板,建议刘吉他们不妨上岸遛遛腿,不过别走远了,再说这岸上夜里有豹子出没,小心给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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