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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刚才是“您”,现在变成“你”了。

  “以我看,您跟我差不多。”

  她横了花三郎一眼,媚意四溢:“你可真会讨人家喜欢啊,女人家,那有硬往自己头上加岁数的。”

  “这么说,是真……”

  “当然是真的,这还假得了。”

  花三郎直愣愣地望着她,一时没说话。

  “叫你一声兄弟,不会见怪吧。”

  花三郎忙道:“那怎么会,我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姐姐!”

  “他们都管我叫九姑,兄弟就叫我一声九姐吧。”

  花三郎道:“九姐。”

  花九姑打瑶鼻里“嗯”了一声,听得人心颤:“好兄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花三郎往外指了指:“九姐,白天那边的两位来跟我聊过,逢人只说三分话,莫要尽掏一片心,跟他们,我没有实话,九姐你这个自己人不同,我家里没人了,从小浪荡到如今,我除了知道自己叫花三郎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花九姑微皱娥眉,娇靥上一片痛惜色:“弄了半天,家里只剩兄弟你一个人了,怪可怜的,不要紧,往后有你这个姐姐照顾你,谁叫咱们都姓花,谁叫你叫我一声姐姐。”

  花三郎一脸的感动色,欲言又止。

  花冗姑凝目接问道:“那你这趟上京里来,是来……”

  那位总管说,他们是不多问的,可是这位花九姑却问这问那,问得很清楚,这岂不是违反了“规矩”。

  花三郎似乎没在意,他把她当做了本家碰在一块儿,人不亲,姓是一个,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人之常情,答得毫不犹豫:“九姐,就象我刚才所说的,都二十了,一事无成,再这样下去,怎么对得起爹娘,跟花家的列祖列宗,我想通了,痛下决心,想改改以前的昨日非,所以我横心咬牙离开了关外到了京里,京城天子脚下,是个繁华的大地方,也卧虎藏龙,只要运气好,保不定就能藉着风云直上九霄,哪知道刚到京里的第二天,出了客栈门儿,刚想开始碰运气,哪知道时运不济,竟碰上了三厂的盘查……”

  花三郎态度很诚恳,话说的也煞有其事,他刚说到这儿,花九姑就接了口:“原来是这么回事,兄弟你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姐姐我很高兴,也很安慰,咱们花家能有个有出息,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我这个姐姐虽然是八杆子打不着,可是冲着这个‘花’字,姐姐我也沾了不少光,只是,兄弟,你是打算往哪一行,哪一业……”

  花三郎道:“我读过书,也练过武,哪一行哪一业都行,只要能让我出人头地,扬眉吐气,我就卖力卖命。”

  花九姑沉吟了一下,一点头道:“行,谁叫你碰上了我,自有我给你留意,姐姐我在京里待得久,人头地面都比你熟,让我来给你找个好差事……”

  “可是,九姐,这儿的人要把我送出京去。”

  “对了,要是连命都保不住,什么雄心壮志,全是假的,你不知道三厂的人有多厉害,既然找上过你,又因为你伤了一个番子,短时间内你要是待在京里不走,兄弟,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吓唬你,你这条小命非丢在三厂人手里不可,所以必须得把你先送出去。”

  “要是把我送了出去,那我还怎么能……”

  “傻兄弟,放心吧,姐姐能把你送出去,就能把你再弄进来。”

  “九姐的意思是……”

  “现在先别问,姐姐我自有安排,我还有事,不多陪你了,你歇着吧。”

  说完这句话,她拉过花三郎手拍了拍,然后站起来带着香风走出了精舍。

  这位花九姑,很怪。

  看她散发媚力的样子,似乎对花三郎有很大的意思,支走了那两位大姑娘,也似乎有意思吃独食。

  但是,她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是因为她的成熟,世故,不急前躁进,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不管是什么,花三郎可不在意,尽管她那只手柔若无骨,细嫩润滑若羊脂,花三郎可是心如止水。

  花三郎的年龄没她大,可却远比她“成熟”,远比她“世故”啊!

  这是一间小屋,比花三郎所住精舍精雅十倍不止的小屋。

  镂花纱灯轻柔的灯光下,那瘦高小胡子正左拥右抱,一左一右那两个,正是侍候花三郎吃喝的那两个大姑娘,小胡子的胡子,刺刺这个,扎扎那个,那两个,乌云蓬蓬,罗衫半解,这边“吃吃”,那边“咯咯”,都是令人血脉贲张,心旌摇动的娇笑。

  突然,花九姑推门而入,娇靥上象笼罩了一层寒霜。

  两位姑娘并没有什么惊慌色,挪身离开了小胡子,各自抬皓腕理理头发,整整衣衫,脸上甚至一点儿羞色红意都没有。

  瘦高小胡子含笑站了起来,微一欠身:“九奶奶。”

  花九姑冰冷道:“初更时分,安排停当,送他出去。”

  瘦高小胡子两眼一亮:“摸清楚他了?”

  花九姑沉声道:“我让你送他出去。”

  瘦高小胡子恭应一声,然后笑道:“还是九奶奶行,到那儿一摸就给摸透了。”

  花九姑冷哼道:“摸透了,别小看我这个本家,他可不是等闲人物,是朋友,他能派大用,要不是朋友,他可就是咱们生平仅遇的唯一扎手对头。”

  瘦高小胡子敛去了笑意,目光一凝,道:“一个人占不了几尺地,东院里剩下的地方不大着呢,九奶奶为什么不跟对付以前那些个一样,把他作了。”

  花九姑道:“不急,我还要试试,真不成在外头作他也是一样,他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儿去的。”

  瘦高小胡子道:“这小子不比别个,已经算是闹得满城风雨,稍有名气了,怕只怕到时候那位姑娘那儿……”

  花九姑冷哼道:“敢,那个小蹄子她敢管我的事儿,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是!”瘦高小胡子躬身答应。

  花九姑转身出去了。

  初更时分,花三郎正在床上躺着,轻捷步履声由远而近。

  花三郎唇边浮现笑意,可仍躺着没动。

  掀帘进来个人,正是那瘦高小胡子。

  花三郎仰身坐起:“尊驾……”

  瘦高小胡子一句:“朋友,送你出去的时候到了,请跟我来吧。”

  转身走了出去。

  花三郎在外面小客厅追上了他:“还有两位……”

  “我们已经把他两位送出去了。”

  “有位花九姑……”

  瘦高小胡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放心,外头等着你呢!”

  花三郎没再多说,跟着瘦高小胡子出精舍,出小院子,循原路来到了当初来的时候,马车停住的地方。

  有辆马车停在眼前,那是来的时候坐的那一辆。

  赶车的换人了,是个穿得很体面的中年人。

  花九姑在车旁站着,一见花三郎,立即迎了过来,递给花三郎一封信,道:“马车会送你到你该去的地方,到了以后,你就把这封信交给那儿的人,他们自会给你安排吃住,耐心在那儿住着,一有眉目,我马上会让人接你去。”

  花三郎要说话。

  花九姑却道:“别多说了,上车吧,我们是算准了时间的,错过了时候就难出城了!”

  花三郎很听话,没说一个字,拿着那封信上了马车,车篷垂下,鞭梢儿一声脆响,马车驰动了。

  算算车出了大宅院,花三郎想抽出那封信看看,可是刚抬起手他就忍住了。

  花三郎人坐车里,看不见车外的一切,但他知道,马车往西走。

  没多大工夫,车到了城门口,速度减慢了,但是没停下,听见车把式在车辕上嚷了一声:“送我们少爷出城去,各位辛苦,请买酒喝。”

  敢情用的是这一套。

  这一套也得看人用,换个人恐怕还不灵呢。

  大宅院的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居然跟吃官粮,拿官俸的混得这么熟。

  花三郎闭目养神,想都没多想。

  车出西城,一路疾驰,没多久就拐了弯儿,又约莫一盏茶工夫,车停下了。

  车把式外头喊上了:“到了地头了,朋友请下车吧。”

  花三郎掀开车篷跳下了车,只见眼前竟是个小酒馆,酒旗儿高挑,招牌挂的是“太白居”。

  这当儿,门半掩着,里头有灯光。

  客人没了,但却还没上门。

  花三郎疑惑地指指“太白居”。

  车把式高坐车辕点点头。

  花三郎迈步走过去。车把式赶着马车走了。

  花三郎迈进了“太白居”,柜台上有灯,板凳都上了桌子,可却不见一个人。

  轻捷的步履声响自身后,花三郎装听不见:“有人么,里头有人么?”

  身后响起了低沉话声:“人在这儿呢。”

  花三郎霍然转身,眼前站着个中年人,商人打扮,八成儿是“太白居”的掌柜。

  花三郎道:“尊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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