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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恁他四十年精心苦研,但终究限于一招剑法,何况“大罗天剑”,博奥精深,含蕴天地造化至理的高深武学,又岂是仅凭臆测,所能寻求?是以他瞧着方玉琪剑势,简直目不暇接,如有所悟,又若有所失,一时汲汲然,茫茫然,定着目光如醉如痴。

  此时听到掌声雷动,突然如梦初醒,扑的一声,往方玉琪面前跪去,口中说道:“弟子愚钝,蒙师叔现身说法,但三十六招剑法,仅仅看懂了前面三招,从四至十二,还能勉强分辨,但十二招之后,却如一片汪洋,浩瀚无际,再也瞧不真切,不过既是如此,已胜过弟子四十年摸索,得益非浅了!”

  方玉琪急忙把他拉起,涨红脸道:“司徒老哥如不嫌弃,我们不妨平辈论交,师叔这个称呼,小弟实在担当不起。”

  神州一剑正色道:“辈份如此,岂可以年龄而论?”

  方玉琪道:“公冶玄前辈,虽是小弟记名师傅门下,但早在数十年前,就是称他一声前辈,也并不为过,我们各论各的交情,司徒老哥不可再推了。”

  钟二先生、飘浮子、静因师太等人,也都纷纷劝说,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才算不再坚持,答应和方玉琪平辈论交。

  方玉琪因“大罗天剑”十二招以后,必须练成“六合真气”,以气驭剑,才能发挥威力。

  十二招以前,只是招式较为精奥,运剑之时,毋须使气,这就是当年公冶玄只练到十二招剑法的缘故。一面并说出愿意把前面十二式,和司徒昌明互相研练。

  神州一剑听方玉琪口气,愿意把前面十二式相传,自然喜出望外。

  这时大家也因方玉琪剑法已经练完,昨夜一宵未睡,今晚可能有敌人来犯,急需休息,便纷纷回转静室。

  方玉琪也就不再客气,把“大罗天剑”前面一十二招剑式,缓缓展开,重新演练了一追。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练剑数十年,只有一招剑法,他还能精钻窍究,探讨玄秘,悟出许多变化,这会方玉琪一招一式的逐一施展,他自然心领神会,默默记住。

  等方玉琪练完十二招剑法,便笑着道:“方老弟,你让老哥哥依样画葫芦,演练一遍,瞧瞧可有错误?”

  说着从肩头拔下长剑,正心澄虑,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方玉琪瞧着他练完十二招剑法,不但丝毫没错,而且还纯熟无比,不像是新会初学,不由大为惊奇,道:“啊!司徒老哥哥,你真了不起,这套剑法,看来简单明了。实则玄奥无比,小弟足足练了三个月,才算勉强学会呢。”

  神州一剑哈哈大笑道:“老弟台,这一十二招剑法,虽然深奥,老哥哥四十年玄思冥索,苦苦推求,总有脉络可循,经你方才缓慢演练了一遍之后,老哥哥早巳心领神会,豁然贯通了。”

  说到这里,收起长剑,又道:“唔,方老弟,你一晚未睡,快去休息一会吧,说不定贼人今晚就来,哈哈,老哥哥拜赐剑招,正好以贼试剑!”

  说着,飘然往外走去。

  方玉琪虽然不累,但想到夜晚可能有事,此时正好先养好神,也就回转静室,休息去了。

  三天时光,晃眼过去。

  青城铁肩道人,终南皓首神龙和邛崃哭广居士,一个也没有赶到。

  少林寺在严密戒备,和四拨人分头守护下,安然度过了两晚三天。

  这是第三个晚上了,月黑星稀,山风渐烈!

  少室峰下,一片漆黑,一片静谧!

  忽然从遥远的山岗上,连续传来虎啸狮吼,此起彼落,越来越近!一大群宿鸟,惊恐而快速地掠过天空,证明兽群业已审抵山下。

  这当然是伏兽天尊了!

  怪啸之后,又突然静寂下来,这种静寂更加重了紧张气氛。

  过了一会,少室峰西南角上,又咆哮起几声厉吼,一鸣乍起,刹那间,啸声满山,在深夜中听来,凄厉刺耳,极是慑人。

  饶你少林寺僧侣们个个身怀武功,早有准备,也不禁听得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但他们虽在相互厉吼,敢情到达少室峰西南之后,便不再逼近,是以听来不远,声音却好像已经停在那里。

  兽嗥才落,少林寺东南角上,突然因风传来一阵弦管吹打之声。

  这乐声奏的是出殡用的丧乐,音调尖锐,难听己极,有如鬼哭狼嚎一般。

  深山半夜,听来更使人有一种悲惨凄切的感觉。

  此时少林寺大雄宝殿上,虽然只有佛前一盏琉璃灯,吐着暗淡灯光,但殿上殿下,却有几组人在暗中守候,静待敌人光临。

  这几组人因为迎接的对象不同,是以除了广明大师和武当元真子为首的一拨人,职司对付猛兽,早巳不在之外,其余的人,分成了几拨,各自围坐,以免临时自己人混乱。

  这一阵丧乐才一传来,蓑衣丈人谷守真便悄悄向峨嵋白云子说道:“道兄,披麻教的人已经到了。”

  白云子霍地站起,问道:“丈人是说这阵丧乐?”

  谷守真颔首道:“披麻教惯于装神作鬼,他们一贯伎俩,就是利用这种刺耳丧乐,先声夺人,使人心灵上先蒙上一层恐怖阴影,咱们只要按照预定步骤行事,不必理会他们。”

  谷飞莺道:“爷爷,那么我们也该迎出去了?”

  谷守真笑道:“你没听到他们的乐声?这时刚到山脚下,距离还远着呢!”

  丧乐一路吹吹打打,由东南方逐渐移近。

  蓑衣丈人手持朱漆藤杖,缓缓站起,口中说道:“道兄,是时候了,咱们出去吧!”

  白云子、谷飞莺、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以及配属他们这一组的三十六个少林弟子,一齐站起身子,跟在蓑衣丈人身后,足不扬尘的走出山门,越过广场。

  这时正当下弦,月色无光,少室北麓,四周俱是参天松柏,一片漆黑。

  丧乐愈来愈近,黑夜中,两盏惨绿灯光,从东南方的松林一角,隐隐出现。

  蓑衣丈人右手拄着藤杖,左手向后一挥,随行的三十六名少林弟于,突然散布开去,动作迅疾,一齐闪入附近林中。

  只剩下蓑衣丈人等五人,静静的立在夜色之中。

  谷飞莺紧傍着她爷爷,心头直觉到又紧张,又好玩,一双俏眼,一霎不霎的直盯着那两盏惨绿灯笼,只是嫌他们走得太慢。

  不错,这批人当真慢得出奇,两盏灯笼好像停在松林转角上,在等后面的人。

  刺耳丧乐,却并没停止,还似吹打得越有劲了。

  灯笼又渐渐移动了,后面转出两行吹打乐器的人,吹吹打打,缓缓行来。这一批人,个个身穿白衣,腰束麻绳,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状若鬼怪。

  谷飞莺微含怯意,轻轻问道:“爷爷,他们怎么一个个都打扮得奇形怪状,好像魔鬼一般?”

  蓑衣丈人只是微微一笑,向白云子道:“待会由道兄和他们答话,老朽需要监视他们行动。”

  白云子点了点头。

  那队装神作鬼的丧乐后面,紧随着一口高大的黑漆棺木,也是由八个鬼怪般的大汉抬着,棺木四角,挂了四盏白纸灯笼,灯光昏黄。

  棺木后面,一行约有十来个披麻戴孝的人,每人右手备拿着一枝哭丧棒,护棺而行。

  这时哀乐大作,还隐隐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凄厉哭声,更显得鬼气森森,黑夜之中,不管是谁,瞧到了这一行人,谁祁禁不住会直冒寒气。

  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也渐感紧张,双双掣出长剑。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前面两个白衣人左手提灯,右手哭丧棒一挥,大声喝道:“快快闪开,别冲了麻衣煞!”

  说着大踏步往五人身前冲来。

  “站住!”

  白云子大喝一声,袍袖一挥,迎着冲来两人拂出!

  “砰!”双方各自被震退了一步,两个白衣人微微一愣。

  左边一个道:“原来是个道士,好大的力气!”

  右边一个道:“喂,道士,你好没道理,拦着咱们作甚?”

  白云子冷笑道:“你们这般横冲直撞,是到哪里去?”

  左边一个道:“咱们到少林做法事去的。”

  右边一个道:“道士,咱们主人信的是佛,不相信道教,你还是让开的好。”

  原来这两个白衣人走在较前,这几句话的时间,后边那些吹打乐器的人也已跟到。

  左边那个白衣人叱道:“你还不滚开!”

  喝声中,两人高挑灯笼,大踏步逼来,哭丧棒作势欲挥!

  白云子蓦地发出一声长笑,喝道:“披麻教妖孽,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贫道峨嵋白云子,在此等候多时,快叫你们教主上前答话!”

  他这一声长笑,运足内劲而发,清越悠长,声若裂帛,居然把尖锐刺耳的哀乐盖了下去。

  乐声乍止,一行人同时停了下来。

  两个白衣大汉勃然怒道:“野道士,咱们可不知什么昆仑、峨嵋,你既然不知死活,敢阻拦咱们主人的灵车,太爷就送你上路吧!”

  话声才落,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兄弟两人,那还按捺得住,同时跃出,一摆长剑,大声喝道:“凭你们两个蠢材,也想跟师叔动手,来,来,小爷先伸量伸量你们披麻教的妖孽,到底有多少能耐,敢闯到中原来撒野?”

  双方厉声叱喝,眼看就要动手之际,忽然从棺木右侧,走出一位头披麻袋,身穿麻衣麻裙,戴着重孝的妇人,一手扶着棺木,发出幽咽的声音问道:“是什么人拦着我们?”

  她因为头上披着麻袋,整个头面都被盖任,除了可以低头看路,不致倾跌之外。有谁挡住去路,都没法瞧到。

  左右两个白衣大汉,闻言右手一缩,收回哭丧棒,赶紧答道:“路上一共有五个人拦着咱们去路,说话的是一个道土,叫做什么峨嵋白云子。”

  那女子幽幽一叹道:“你就告诉他,说咱们当家的在日,一生信佛,所以要连夜赶上少林寺去做法事,用不着道士,请他们回去吧。”

  她声音说得十分柔媚,这几句话,好像包含着无限辛酸,确实是未亡人口吻,使人听了之后,会无缘无故的油然生出怜悯之心!

  左边一个白衣大汉应了声是,道:“小人方才也这般说了,叵耐这道人不但不肯听小人们的劝告,还想……还想跟小人们动武……”

  那女人又凄苦的“唉”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就是不管正事,好勇斗狠,今天是当众的回煞之期,少再给我惹事了,万一冲了煞神,如何是好?你们就好好的请人家让路,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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