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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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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萍动情地说:“是家!那是一个能在风雨中给我温暖的地方,是一个能在寒夜里让我歇息的地方。” 苏碧琼幽然神往,说道:“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吗?” 燕飞萍却摇了摇头,道:“你是正气府的少夫人,终日车马豪宅,衣食无悉,何曾尝味过在寒夜中流浪的滋味,自无法懂得一个浪子对家的渴望。” 苏碧琼深深望著燕飞萍,道:“我没有你对家的这种深情,但我听得出,你一定深爱著你的家,更深爱著你的家人。” 燕飞萍低声说道:“是的,苍天待我恩重,将她们母女赐与我,伴我风风雨雨,我爱她们实是胜过自己的性命。” 听著这句话,苏碧琼心中却蓦然一酸,仿佛失落了什么似的,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产生这种心情,轻声道:“不知她是哪家的千金,能修得这般好福气。” 燕飞萍道:“谁?” 苏碧琼咬了咬嘴唇,道:“尊夫人。” 燕飞萍微微一笑,道:“你错了,她并不是大家闺秀,更非名门淑女。” 苏碧琼一怔,道:“那……那她……” 燕飞萍道:“她也住在扬州,与正气府相隔不远,是惜春小筑的姑娘。” 苏碧琼想了想,说道:“惜春小筑?惜春小筑……那是……什么地方?” 燕飞萍坦然地说:“那是瘦西湖畔的一座妓馆。” “妓馆?”苏碧琼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著燕飞萍,那目光仿佛在说:“你啸傲江湖,何曾把世人放在眼里,却如何会娶一个烟花女子为妻?” 燕飞萍迎著苏碧琼疑惑的目光,正色道:“不错,我的妻子小初是一个烟花女子,也是我在落拓时候唯一给我关怀的人。在世人眼里,她也许只是一个倚灯卖笑的青楼女子,但在我的眼中,她却是世上最圣洁无瑕的姑娘。在她面前,我只觉自惭形秽。” 听到这里,苏碧琼微微点了点头,心想:“似他这般超群拔类的人物,原不能拘以世俗之见。” 燕飞萍仰望苍天,出了一会儿神,低声又道:“我曾有过许多钱,也曾有过许多女人,可那都是逢场作戏而已,我心里明白,多少钱也买不到真正的女人。唯有小初,她是别人抛尽千金也得不到的女人,却是我不花分文就得到的女人。” 这一番话是燕飞萍的肺腑之言,饱含一片至诚之情,苏碧琼听了,不禁为之感动,轻声道:“我虽没见过这位小初姊姊,但心中想来她必是又温柔、又贤慧,与你相配,是你们的缘份,也是你们的福份。” 燕飞萍素将羁绊天下苍生的礼教习俗丝毫不放在眼里,此时听苏碧琼称赞自己与小初乃是良配,不由得大为感激,握住她的手,道:“我一生纵横江湖,所作所为,无不离经叛道,才被世人看成一个浪子。琼儿,普天之下,唯你能真正懂得我的心。只这一句话,便不枉我为你舍身相救。” 这一声“琼儿”,叫得苏碧琼身心一颤,她低垂眼帘,道:“纷云浪子薄情,岂知浪子情深。依我所见,天下至诚,莫此为甚。倘若你是浪子,还有几人称得是君子?” 燕飞萍淡淡一笑,道:“君子也好,浪子也罢,之间本无区别。只要能在世上拥有一份真爱,又何必在乎这些虚名。” 苏碧琼心旌一震,陡然间涌起无限感慨,暗想:“是啊!只要能在世上拥有一份真爱,又何必管他是君子还是浪子……”想到此处,蓦地惊觉:“为什么我还想这些?我是有夫之妇,谷师哥又待我恩爱,处处依顺著我,我……我实不该再有别念!”不知不觉幽幽叹了口长气,虽然她这一生什么都不缺少了,但内心深处,实有一般说不出的遗憾。 沉默良久,苏碧琼轻轻推开燕飞萍相握的手,站起身,低声道:“时辰已不早,咱们该上路了。” 燕飞萍关切地说:“就要走吗?你不再歇一会儿?” 苏碧琼微笑著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心中的酸涩,道:“已经歇得很久了,这便走吧。” 燕飞萍见她执意要走,便应了一声,起身掸了掸衣上沾的尘土,道:“走吧。”当先而行。苏碧琼依然默默跟在后面。 两人沿官道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来到沔阳镇前。这时天色已蒙蒙发亮,进得镇来,只见晨曦透过淡淡的薄雾照下,可是长街却空空荡荡的,竟不见一个行人。 沔阳镇是汉水旁的一个重镇,亦是湘鄂间的交通要冲,平日人来车往,极是热闹繁华。然而,此刻却显出异样的冷清,但见长街两侧少说也有两三百家店铺,却家家都上了门板,一眼望去,竟似一座死镇。 苏碧琼皱了皱眉,道:“沔阳风俗可真怪,天快大亮了,大家却还睡著不起。” 燕飞萍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大步走上几步,在街上转了个弯,见一家杂角前挑著一个白布招子,上写著“吴家老记”四个大字,但大门紧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燕飞萍略一沉吟,上前敲了几下门,停得片刻,又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却无人出来应门。 苏碧琼走上前去,附耳在门板上一听,店内全无声息,说道:“店中没人。” 燕飞萍眼见店门甚新,门板也洗刷得十分乾净,决不是歇业不做的模样,沉声道:“事情蹊跷,过去瞧瞧别的店家。” 两人向前走过七八家门面,到了一家“天香茶楼”。苏碧琼上前拍了拍门,一模一样,仍然无人答应。燕飞萍脸色微变,拉开苏碧琼,气凝于掌,按在铺门上往前一推,□嚓一声,两扇门板当即被掌力震飞出去,重重砸在堂中的地上,这一声客店中竟无一人答应,情形显然甚是突兀。 苏碧琼走入茶楼的堂中,四下一看,果然一人也无,但堂中的桌椅都摆放得十分整齐,地上亦未积灰尘,连桌上几把茶壶中的茶水也尚有微温。她心中不禁一寒,感觉到眼前情形似是不妙,转头向燕飞萍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燕飞萍也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站在街心,四下望去,只见微风不起,树梢皆定,整个沔阳镇中,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偌大一个镇甸,人声俱寂,连鸡鸭犬吠之声也听不到半点,实是大异寻常。 这时,淡淡的朝晖洒落在沔阳镇的街上,在一片宁静之中,却似乎蕴藏著莫大的诡秘与杀机。 凭著多年来叱吒江湖的经验,燕飞萍知道镇中必出了惊变,他惦记著小初母女的安危,当即对苏碧琼喝道:“我去查一查出了什么事,你等在这里不要乱动,稍刻后我再来接你。”说著展动身形,飞奔而去。 沔阳镇虽大,但燕飞萍施展出轻功身法,有如风驰电掣一般,不一刻,已由镇北到了镇南。 经过一路飞奔,燕飞萍仍不见镇中有一个人影出现,心中逾发不安,只怕小初她们发生什么意外。他接连穿过几条长巷,来到那家小酒铺之,才一现身,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呆立在当场。 只见小酒铺前站满了人,个个都有是劲装携刃的江湖好手,不下五六百人之多。小酒铺前是一片空地,众多江湖汉子密密麻麻地站著,仍不见挤迫,只是这许多人鸦雀无声,有如僵毙一般,陡然见到这等诡异情景,不免大吃一惊。 幸好一干江湖汉子的注意力都放在小酒铺上,以至燕飞萍由后出现,众人都未发觉。燕飞萍却见这些人衣饰各别,门派各异,其中多是两鬓生霜的中年人,也不乏白发苍苍的老者,显然江湖各派中许多名宿前辈都已到场。燕飞萍心中突突直跳,一凝神间,便认出他们正是日前在汉水上狙杀自己的各派高手。 燕飞萍大奇,不知道这伙人由何处得到讯息,竟赶来将自己的落脚之地围得水泄不通。他见对方将小酒铺围而不攻,分明是在守株待兔,算定自己决不会舍弃妻女独去,因此才布下这个陷井,以小初母女做饵,引自己自投罗网。 他久居江湖,一眼便看破了对方的意图,此刻若贸然上前,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是小初母女困在屋中,心之所系,情难自抑,燕飞萍只觉周身热血上涌,霎时间将自身的安危全抛到九天云外,明知眼前是陷井火坑,也毫不犹豫地跳下了。 他心底冷笑一声:“燕某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你们纵是人多势众,难道就让燕某怕了?今日一战,有死而已,燕某不弱于人!”一念至此,豪气顿生,当即大步走出,直往小酒铺而来。 这时,人群中也有人发现了他,不知谁低声喊了一声:“燕飞萍来了!”顿时,群豪一阵骚动,人人都回身望去,果然见燕飞萍往这边走来。这一望之下,更是群相耸动,双方虽隔得尚远,已有百余人沉不住气,纷纷拔出兵刃握在手中。 面对几百道饱含怨仇的目光,燕飞萍却依然不急不缓地走著,他每走一步,便觉对方传来的杀气更重一分,心下却坦然不惧,直走到群豪之前,才停下脚步,一抱拳,朗声说道:“燕某有亲人在屋中小栖,请各位让条路给燕某进去。” 这番话的语气十分恭谨,群豪听了之后,心中反而怦怦乱跳,明知己方人多势众,众人一拥而上,立时便可将燕飞萍乱刃分尸,但此人的威名实在太大,此时孤身而来,又是一会有恃无恐的模样,实猜不透此人有什么奸险阴谋。 燕飞萍见群豪对自己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心知此刻只有硬闯一途。他挂念屋中小初和仪儿的安危,心急如焚,片刻也等不下去,当即将心一横,提气喝道:“各位再不让路,燕某只有得罪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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