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论“新散文”文体变革的艺术得失
作者:黄雪敏
响,二者的区别并不明显。西方始于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的“三分法”,以“抒情”、“叙事”、“戏剧”三类加以区分,突出描写对象的不同内容,而语言运用上的区别则被忽略了。近、现代以来,文学在文化领域中获得独立的地位,通过与实用文体、科学论文的区分,确立了自身的基本品格;又根据现代人情感发展的复杂化及语言诉求的多样化作进一步的区分,形成了诗歌、小说、散文、戏剧四大类型。从文学学科的发展角度看,“四分法”凸显了不同体裁的核心因素和特殊的表现手法,有利于人们掌握各种体裁总的特点。另外,尽管在学术研究上有交叉和模糊,但是从实际教育教学的角度切入来思考,“四分法”带来的方便和优势是很明显的。
遗憾的是,在“四分法”原则下对“散文”进行定义,采取的却是排除式的非文学做法,即将小说、诗歌、戏剧等独立出去,剩下来的残留作品总称为散文。这就造成了散文长期以来在文学领域作为“剩余文类”的尴尬处境。这种思维方式其实又走回了历史的老路,再度模糊了“文”“笔”的区别,降低了“文学性”的要求。它给现代散文作家争取散文独立身份制造了诸多麻烦,必然要成为散文界清理地基、谋求发展的理论出发点。新时期以来不少散文家和评论家提出了“艺术散文”的说法,强调散文的文学性,显然是对散文定义泛化的反拨。“新散文”写作者提出“应该把那些艺术性不强、主要用于其它目的的文章通通排除……让散文创作成为一个专门的领域。”就是对“艺术散文”的回应和张扬。与此同时,“新散文”对“四分法”的认识也较为浅显,只看到它区分出了不同的“类”,而没有看到它对体裁更深层面的凸显。其实,体裁的划分并非是纯粹人为的、主观的,类型的确立,依据的是其特殊性,即各种文体内在的审美规定性,它是文体的精神指标,决定了该文体的独特内涵和艺术风貌。正因为“体裁是文体基本要素在相互作用中形成的和谐的、相对稳定的特殊关系,正是文本诸要素的完美的结合,构成了某一体裁的独特的审美规范。”因此,作家若能深入到体裁的内部,把握各种文体的艺术特质、长处短处,自然能够“旧瓶装新酒”,不会过多地抱怨外在的“束缚”,指责其“机械的分割法”。从创作的角度而言,文体是作家运用一定的话语秩序来传情达意,它在客观上首先是作家情感和思想的容器,即所谓“夫情固先辞,势实须泽”。情感先于文辞,创作的过程必然体现为作家情感寻求恰当的主体表达方式的努力。在作家审美理想和审美趣味的引导下,任何基于个体独创性活动的文本实践,都可能为其充实的内涵、自然流淌的情感寻找到契合精神表达的某种文类的言说方式。这是一个互相选择、相互吸纳又互为彰显的过程,其结果,既能传达主体复杂的情思,回应多变的社会现实,又能使文学这门语言艺术的功能得到拓展。因此,现代散文家要提升散文的审美品格和艺术含量,就必须对散文文体的内在规定性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承认文体有内在规定性,理解体裁的相对稳定性,并不意味着体裁是一成不变,绝对抽象的。因为从文类的发展演变过程来看,不同文类之间总是存在着交叉和渗透,以此为文类的发展创造激情、拓展空间、寻求新的可能。散文诗、诗剧、诗体小说的出现就是这一创造的结果。正所谓“常体虽有,定体却无”,一旦形成某种固定的套路,就会造成主体情感的凝固化和精神的萎缩,也就意味着文体活力的丧失。“四分法”划分的,是文体的基本规格、美学特质,而不是先在地确立某种模式,等待主体情感的机械填充。与“常体”相对,即有“破体”,且“破体”古已有之,真正的创作必定不是循规蹈矩的套用,个体情感的千差万别必然要在文体使用和语言表达上得到反映,例如,在文体上“用传奇法,而以志怪”正是《聊斋志异》这部伟大作品的高妙之处。优秀的作品总是出其不意的挑战我们的批评尺度,但“破体”是对原有体裁的丰富和拓展,而不是对原有体裁的抛弃,没有体,何来破体?没有文类的基本区别,何来文类间的交叉融合?体裁的审美规范是一种“封闭——开放”的结构,它既有一定的约束力,又不断地召唤作家的个体独创性和突破能力。这就要求我们对文体的稳定性和变通性有一个辩证的理解,既坚持各种体裁的基本区别,尊重各自的艺术规律,又不把它绝对化,承认它们之间有融合转化的可能性。因此,作家的文体意识就包括了遵守和创新两个互为因果的层面:“既指作家自觉地意识到体裁审美规范的重要意义,能够明确划清不同文学类型的界限,进而尊重它,自觉地运用它……又指作家们能根据所写内容的需要,大胆地突破体裁的审美成规,进而丰富、改造、扩大原有的体裁审美规范。”
“新散文”写作以技法的更新和扩张反抗散文“次文类”的尴尬地位,显示了文体意识的觉醒;但这种文体意识并没有向开掘文体的深层内涵、发挥文体的特殊审美效应、凸显作家风格的方向挺进,而是表现为提倡一种“无界限写作”,以散文的自由和包容性来否定散文与其他艺术门类的区别。这显然是有失偏颇的。在理论上也站不住脚。新时期以来散文艺术思维的多元化开启了表现领域的多重空间,原属于其他文类范畴的写作手法的介入,使散文得到扩大和丰富,“而且标志着当代散文已经和小说、诗歌一样具备了现代性的品格。”但“无界限写作”根本否认散文文类的特殊性,实际上是取消了散文作为一种现代文体的独立地位,也取消了其他文体的独立性,走向了反文体的极端。这种创新和“跨体”实验一旦缺乏文体的支配性规范,就会削弱甚至丧失对散文精神的追求,沦为一些技术层面的标新立异的操作,最终降低而不是提升了散文的品格。从“新散文”的创作实践来看,文体创新——技巧的使用、手法的更新,被一些追随者强调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重要程度,甚至被当成了目的本身,这显然是舍本逐末的,它暴露了写作者对形式因素的简单化理解。“综合写作”如果只是表现为多种表现手法的拼贴组合、无限度的运用,或者其他文类因素的杂糅处理,则会使文本的结构显得支离破碎,意象的繁多冗余也会造成文本空间的拥挤不堪——缺乏思想含量的文体创新,只能带来千篇一律的效果。如果说祝勇批评的“体制散文”因写作的模式化严重削弱了散文的文学性,“无界限写作”、“综合写作”则因过分自由而消解了散文的文体内涵和思想意义,过犹不及,两者对散文的发展都是不利的。
三
其实,在“新散文”的“变革”、“创新”的过程中出现某些过激的言辞是可以理解的。这种立意出新的姿态,也是在呼唤对散文本身的更多的关注。但是,激烈的姿态和宣言不能代替学理的冷静反思,它会导致某些不恰当的评价,阻碍批评和创作的对话,从而遮蔽某些问题。“新散文”反对传统散文的思维模式,进而一概否定现代散文传统,不可避免会给当下的散文创作带来新的迷思。
作为中国现代散文的源头,“五四”散文以一批优秀作家独具美学风格的作品奠定了散文与诗歌、小说等其他文类相媲美的审美品质,开启了现代散文的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