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论陈忠实前后期散文创作的不同景观

作者:程 尚




  当代著名作家陈忠实以一部死后可以它当枕头的长篇《白鹿原》奠定了在当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如果说他的小说创作的历程,是从逐渐摆脱外在精神控制力量的影响达到与现实保持一种“审美距离”的境界的话,那么他的散文的创作也经历了一个从外在“生活体验”到内在“生命体验”艺术视界。
  
  一、陈忠实早期散文创作的基本倾向:对比较表象化的外在生活的实录和颂扬
  
  教科书给散文下定义一般有两个,一个是“广义的散文既包括诗歌以外的一切文学作品,也包括一般科学著作、论文、应用文。狭义的散文即文学意义上的散文,是指与诗歌、小说、剧本等并列的一种文学样式,包括抒情散文、叙事散文、杂文、游记,等等”(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P174页)。研读陈忠实早期散文,陈忠实的散文只能用广义的散文,尤其是他的记实性特写和报告文学。收在文集(一)中共有8篇散文和报告文学:《躯干》、《分离》、《山连着山》、《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可爱的乡村》、《崛起》、《万花山记》、《延安日记》、《春风吹绿灞河岸》,写作时间是1979年——1982年,其主题是歌颂时代的人和事。收在1983——1984年的文集(二)中只有《诗情不竭的庄稼汉》、《鲁镇纪行》、《一九八三年秋天在灞河》3篇,几乎没有佳作。收在1985——1986年文集(三)的散文有3篇(姑且将访泰日记算作一篇):《大地的精灵》、《迪斯科与老洞庙》、《访泰日记》,艺术上开始出现亮色。
  这一时期的散文属纪实性散文,大多篇目像新闻通讯,这在当时很长一段时间是颇为流行的,被称之为“轻骑兵”,快捷地报道生活中的重大事件,应该说陈忠实是很擅长写这种文体的,陈忠实在省市和全国性获奖共有11次,其中有3次获奖作品是纪实性的,即获《陕西日报》征文作品奖的《第一刀》,1992年获全国报告文学奖的《渭北高原,关于一个人的记忆》,获2000年《人民日报》优秀作品奖的《活在西安》。
  陈忠实是农民的儿子,在人民公社当过10年的干部,长期的农村生活经历决定了他的早期报告文学的这一倾向性,他的作品的主人公往往是集体主义群体中的优秀代表。它的主题倾向是歌颂时代的生活。
  陈忠实早期纪实性散文可分为两种:一是写“当家人”的纪实性散文。言说是属于公共话语范畴,带着那个时代印记的宏大叙事。陈忠实最早的一篇特写是写于1979年的《躯干》,写的是白鹿原上的陈家坡的“当家人”陈广汉,1979年平反后回到陈家坡,使一个13年间,“就像一个抽掉了脊梁骨的人体,再也支撑不起软瘫的躯体来”的陈家坡全年粮产量创解放来最高的奇迹。显然,作家歌颂的热情有余,思想含量不足。因为“对任何有权力的杰出人物的不加节制的讴歌,都不可能没有节制”。面对任何一个拥有权力者,都不应简单地讴歌,而应透过一层,看到权力可能带来的灾害,认识与权力相关的体制本身的问题。同样颂扬“当家人”的特写和报告文学《可爱的乡村》、《崛起》,把所谓“领导者的作风问题”当作解决问题的关键,这是一种流行的观念,其实是苍白无力的。陈忠实早期纪实性散文歌颂主题的空泛,缺乏新意,没有内在的说服力,带着那个时代的病因,艺术上也没什么佳妙之处。二是写“普通人”的纪实散文。这类散文展示了普通人坎坷的经历与曲折的奋斗精神。写于80年代中期的《大地的精灵》,表现了农村妇女陈秀珍在曲折的生活上坚强的生活意志和打不垮的奋斗精神,正因为这样平凡的农民才被陈忠实称之为“大地的精灵”。获1990年——1991年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的《渭北高原,关于一个人的记忆》(与人合写),其主人公是高级农艺师李立科“在这个将关心民众表演化、形式化的时代,确实有打动人的力量”。可惜这类散文太少了,这类散文往往文风朴实,情感真挚。但更多的是过于外在的生活事件的记述和颂扬,“缺乏对人物和自己的内在情思的开掘和宣泄”,缺乏“由情感的抒发显示出来的作家精神境界的把握”。
  
  二、陈忠实中后期散文:从外在“生活体验”抵达内在的“生命体验”,达到生活、生命、艺术“三重体验”的和谐统一
  
  陈忠实前期散文最大的不足是自我的缺失,表现在重事轻情,选材上似乎行使了记者的客观报道生活的职能,视野还较局限。显然,作为现代文学散文,这是不够的,陈忠实的小说创作也表现出与之相类似的不足:缺乏个人视境,这使他一度陷入了创作困境。直到他经过“第二次反省”(“第一次反省”是在七十年代末),在经过艰难的脱变、写出当代长篇力作《白鹿原》后,陈忠实的笔终于伸向童年往事和早期生活经历,才开始表现出作家的精神境界。
  陈忠实终于写出了一系列不可多得的美文,收入1987——1995年的文集(五)有散文、报告文学31篇,收入1995——2000年的文集(六)共入散文40篇,收入2000——2004年初的文集(七)的散文计42篇。
  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在《我为什么写作》中认为,“与人分享自己的感受是可贵的,应该具有这种欲望”(傅德氓著《外国作家论散文》1994年10月第1版P62页)。陈忠实写出的这些“属于自己的最真切的最牢靠的关于生命和艺术的体验”的当代散文珍品,构成了陈忠实的一部“心灵史”。
  “生活体验”成了陈忠实“生命体验”的必经之路。作家深有体会地说,“生命体验由生活体验发展过来”,而他的这种体验“包括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而成的一种独特体验”。
  读他的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的散文,阅读快感绵绵不断。小说家散文真可称之为另一种形式的“大散文”,至少给我这样的印象,它没有那种小花小草、雕虫小技的感觉。总的感觉,这是一组组艺术性体验的散文。这种体验可概括为“三重体验”,即生活体验、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他后期的绝大多散文达到了“三重体验”的完美统一。
  陈忠实散文给人一种独特感受,它的散文没有过重的书卷气,不靠寻章摘句,不靠“抄”,不靠过分的理性。他虽然只有高中毕业,他虽然来自社会最底层,但是他没有给人土气、浅薄、俗气、小气的感觉,通过对艺术的不断学习、体验和追求,他的散文给人一种厚重、深沉、正道、正色,于厚重的生活之中透出“体验”所带来的空灵的感觉。
  (一)关于陈忠实的系列散文
  陈忠实的散文属于艺术多样化的一种,不是整齐划一的。他的系列散文,这是他的散文的一大亮点。仅在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告别白鸽》中,这种“丛生”“簇拥”的系列散文就占了这本集子中15/38。其中《歪看足球》系列2篇,《生命中的第一次》5篇,《意大利散记》系列2篇,《美、加散记》系列3篇,从中可以找寻到他生活、生命、艺术体验的足迹。从“看足球比赛联想到战争”,可谓“古典式”。他还呼吁“不仅从足球场,而是从社会的各个领域停止犯规”。
  “第一次”系列,从不同侧面记录了作者的人生本相。第一次体验往往能在人的生命过程中产生“首因效应”,甚至成为人生的某一个贯穿人生的挥之不去的“心结”。《最初的晚餐》写作者借衣服聚餐,他70年代的生存状态略见一斑,《尴尬》写作者第一次难看,揭了他爱面子的伤疤,《沉重之尘》记录了作者第一次记录长篇前查阅三县县志的“沉重”,其中,《第一次投稿》经历值得一说:
  陈忠实写于1988年1月6日的散文《第一次投稿》写了作者少儿时期沉重而美好的体验。我发现这篇散文的价值还在于为我们分析陈忠实文学创作的动力成为最好的证据。少儿时期求学的陈忠实,常常感到“丑笨”、“自卑”、“屈辱”、“难堪”,作家写道:“在这种使人处处感到困境的生活里,我却喜欢文学了。”而作家受压抑的未能满足的(性)欲望不能满足,积在无意识中形成了文学创作的欣赏的动力,曲折地表达和实现这种本能欲望。作家陈忠实的这一真实记录,再次证明了精神分析文艺美学动力理论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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