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为爱而来

作者:熊晋仁




  
  看守生涯的奖赏
  
  我看到你的长发飞舞
  在午夜的星空
  飘入我故乡的小河
  ——《你的长发》
  
  1998年5月,陈蔚从杭州打电话给我,说要到贵州来看我。那时我因故在贵州呆了几个月,后在老家开了一家书店,书店刚开张半日就得知陈蔚要来,真是喜从天降,我兴奋地到贵阳接陈蔚。
  刚下火车的陈蔚有些疲惫,消瘦,她的头发长得齐肩了,更具女人味,她的探询目光疑惑地看着我,我的头发从先前的长发变成了短发,红色的T恤有些刺眼,她有些遗憾地说:“你比刚见面时俗气多啦,像一个机关职员。”
  在贵阳富水南路,友人吴若海为我们提供了一间小屋,那是在古旧的小木屋的二楼上,原先是老朋友陈明居住,他正好回老家了。开始的两个夜晚有些陌生和障碍的,天快亮了,没有我期待着的热烈和消魂。我有些不快地告诉陈蔚:“你好像并非全然是为爱我而来。”她很惊诧:“你怎么知道的?”过了好一会,她才有些释然地说:“杭州的朋友们要我考察你的。”她当然不会与一个背叛朋友与理想的人过分亲密,毕竟,她没有经过施用美人计的专业训练。看来,我的第一关过啦。她透过女性的直觉和试探以后对我开始放心。我不是英雄,不过我有做人做事的底线,也有不可撼动的坚持,我不无痛苦地说:“我并不想说明什么,今后的行为会真实地展现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次见我以后陈蔚是在黔灵湖才向我展示了她畅亮的笑容。我们在黔灵湖荡舟、游泳,尽兴享受着春天的湖光山色和青春的欢乐。这一天晚上,吴若海在家中请客,我们就在他家留宿,隔着一扇不太隔音的玻璃门,我把陈蔚从小床上拉到我睡的地铺上,在黑暗中,我们一边控制着声响和幅度,一边无休止地表达着爱欲。至此,我们双方才第一次享受了性爱的通泰与舒畅。
  幸福的旅程开始了,在黄果树瀑布,我们一起穿过暴雨泼洒、河水澎湃的水帘洞,看着湿漉漉的陈蔚,她的娇憨、她的修长的身体、她的醉眼迷离的眼神,把我带入花果山的桃源胜景。在安顺水库,在威宁草海,我们酣畅游泳,皮肤晒得黑黑的。草海是尤为奇妙的,草海的水草闪烁着玄妙的光色和仪态,抚摸着我们划动的肌肤,我们像两条鱼似的愉悦,友人孔庆伟为我们照过一组很好的照片,上身赤裸的我搂着身穿泳衣的陈蔚,放浪的欢笑铺张在高原明亮的光芒中,那是我们极乐的天国。
  在波山,我们长啸天地;在师范花园,我们在星光下放肆野合。在启源书屋的楼上居室,陈蔚为我修剪指甲,充分的纵欲抚爱是每日每夜的功课,仿佛一次蜜月,此生第一次如此豪阔和欢心,这是流浪生涯的一大慰藉,看守生涯的最好奖赏。
  “好啊,好啊。”陈蔚总是顺应着我的欲求,我今天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她清凉无比的红唇吐气若兰,淡淡的清香随着她柔美的身躯融动着我的欢乐之源,形而上的冰山与千古悲情融化为一池春水,畅流的赞颂淹没了批判的烈火与冷峻的粗砺,我开始鲜活起来了。
  近两月的假期结束,陈蔚要回杭州了。她的一件白色麻质衬衫很宽大,留在我的身上拥着我,漫长的期待与千山万水的隔离又要开始,陈蔚伤感叹息:“我们在一起的欢乐总是太少,太少了。”
  一天陈蔚打电话告诉当时在贵州六盘水的我:“我上次是背着父母偷偷去看你的,现在我哥告密了,父母很愤怒,妈妈甚至说,杭州的好男人多的是,你偏要爱上一个偏远山区的一个流浪汉,穷光蛋,而且还是劳改犯,唉,你这个傻丫头。”说完她哈哈大笑,无畏的爱恋令她身心的颤动如此灿烂,可是有一年半我只能遥感她的美妙,而不能一亲芳泽。
  这次陈蔚来看我,还带来了杭州朋友们的热情关怀,尤其是李山实的充满赞誉的信给了我极大的融动,当哲学教授的李山实有着诗性的豪情,我们在杭州一起喝过酒,他称我“侠骨柔肠,剑胆琴心”。这是对我的一种欣赏,我把它当成一种远未完成的期待。1997年在杭州时,我曾写过一首《谒苏小小》的诗:“梦魂萦绕苏小小,今到西湖慰寂寥。风尘从未出侠女,青楼谁谓不妖娆。千古芙蓉一枝秀,绝代冰雪两界遥。夫子到此应自悔,诗书礼乐太草草。”今天当我回眸这一段往事云烟,依然是心弦轰鸣。陈蔚逝矣,真正是千古芙蓉一枝秀,绝代冰雪两界遥。痛哉!
  
  上海——发赖木
  
  情寄诗书难济海,
  隐入乱山听风鸣。
  ——《回乡偶得》
  
  1999年国庆,我坐上昆明至上海的火车,之前,我因为无法长期忍受与陈蔚的两地相思,把“启源书屋”转给了一位朋友。在火车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陈蔚在高山的一个湖边,湖边有一个小茅屋,面对着湖心的她忽然隐入湖面的雾气之中,不见伊人的惶然把我惊醒。
  陈蔚把我接到上海市郊的一个小区,她与她的哥哥同住一套房子,房子是她父母买的。客厅放着一张单人钢丝床,那是专门为我准备的,陈蔚坏坏地笑着说:“晚上你就睡在这张床上。我哥哥说结婚前不能同房,他是一个纯洁古板的人。”
  在我躺在客厅的床上半小时以后,我为陈蔚的冷淡怒火中烧,我必须闯进她的卧室,否则我一定饶恕不了自己的规矩和怯懦。轻轻起床,轻轻推陈蔚卧室的门,很好,门没有锁上。台灯柔和浑黄地亮着,她并没有睡着,用眼睛直勾勾地盯我,呵,差点被这个坏女孩骗啦。我用疯狂的激情回应着她热烈的渴盼,她孩子气的使坏不过是为了我们的喜乐更具戏剧性。
  “你还是回客厅睡吧,啊。”我顺从了,为了照顾她哥哥的贞洁观点,如此半月。一天在杭州李山实家中,我与陈蔚是为了参加庆祝毛泽东诞辰的一个晚会去的,晚会上我喝了太多的酒,酒后的我愤激而言:“如果我还睡在那该死的客厅,我宁愿继续流浪,我宁愿坐牢。”陈蔚温存地安慰我:“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安排。”陈蔚先回上海,我在杭州滞留了几天,她走后的第二天就打来电话:“我已经在浦东租了一套两居室,我的办事效率奇怪是不是?”然后开心大笑,“美死你!”
  陈蔚这时是在浦东一家法资企业做三维动画设计,薪水满高,福利也很好,还为员工买的有健身票、游泳票,我陪她去游泳过两次。我感慨说:“你是提前进入社会主义了。”我们的安乐窝离她上班的新世纪广场很近,我在屋里写作烧饭,她买了很多的花把卧室装饰得像闺房,我们像老夫老妻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冬天。
  从来好梦最易醒。一天晚饭以后,陈蔚先回她哥哥那里,在我目送公共汽车上的她走了以后,我很快也因故离开上海。
  当我观看沿途的衰草枯树,一边读着古龙的《欢乐英雄》,心中不觉释然,树草天然,任凭雷电。荣枯生死,欢喜随缘。欢喜不住,哀怨舒坦。从此休去,人兽神安。无奈回到故乡贵州盘县玛依镇的发赖木,父母的宽容豁达,以及四面群山的雄浑峭拨,安抚着我流亡的心。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系文明,如长江大河汩汩滔滔,个人在其中可能被挟持而去。智者则会自行退出潮流,岸上观其流变,进一步的作为也只能顺势而发,时令而成。那么,就此“隐入乱山听风鸣”。没想到前段每天不下十小时的踱步,成就了一次明白,这次明白成全了我香山的已经五年的安居。
  很快,我与陈蔚联系上了。她告知公司仍然让她回去工作,乃父劝其撇下我,还为此大掴两掌,她的母亲只是哭:“你这个傻丫头。”勇敢的蔚儿,她说她爱定我啦,不久即可请假到发赖木来看我和我的父母:“爱人将来,耐心等待。”
  当桃红李白的绚烂褪尽,我家门前的土豆已经长大可以做菜吃,六盘水的朋友打来电话,陈蔚已到六盘水,当天即可到达。我到县城迎接,那是一个傍晚,县城的小妹、二姐和大哥一大家人聚集在一家饭店,正在招待六盘水来的朋友和陈蔚。陈蔚很瘦,我安详地站着微笑,没有热烈的拥抱,也没有握手,大嫂戏笑:“想不到咱们家的老三挺害臊的。”俞曼云大姐和诗人刘云到火车站接的陈蔚,在银行工作的袁珍凡专门在单位找了一辆最好的轿车,与李更生、孔庆伟一路欢笑,送陈蔚而来,这些老同学打趣说:“我们为你送亲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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