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带领何兰庆、陶万春,从赵家庄出来,直奔戴家堡。戴家堡也属常州府所管,和尚同二位班头刚来到戴家堡,只见对面鼓乐喧天,八个人搭着一个彩亭子,里面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有好几十个人护送。
何兰庆、陶万春一看,觉得这事儿透着新奇,心里说:“这么一个小孩儿,有什么好处呢?要这样隆重地搭着?”见旁边站着一位老者,在那里唉声叹气,何兰庆过去深施一礼,说:“借问老丈,这小孩儿可有什么好处呢?用亭子搭着,大伙儿围随着,上哪儿去?”这老者叹了一声,说:“尊驾不是我们本处人吧?”何兰庆说:“不是。”老者说:“尊驾有所不知,在我们这村北,有一座庙,只因前者八蜡(音zhà)神在我们这村庄里闹得很厉害,不是伤人,就是着火。村里众会首到八蜡庙烧香上供,八蜡神吩咐下来,叫我们这村庄一天给他供一个小孩儿,他吃一百天就走。如果不给供,他要把我们合村的人都吃了。我们这村庄方圆有两千多户人家,众会首一商议,谁家有孩子也舍不得去给八蜡神上供,花钱买谁也不卖。大伙儿说:‘这是咱们的村难。’众人出了个主意,谁家有孩子,写上名字,团上纸团儿,搁在斗里摇,摇出谁家的小孩儿,就让谁家的小孩儿去上供。没偏没向,碰命,每天送一个。今天已经第二十九天了,八蜡神一共吃了二十八个小孩子。今天这个小孩儿姓刘,家里开着杂货铺,人家三门守着这一个孩子。家里是善人,真称得起乐善好施,急公好义,都说不应当遭这样的报应,偏巧就把他家孩子的名儿摇了出来,又不能不送去,大众瞧着实在惨。老哥们儿三个只好用亭子搭着这小孩儿,给八蜡神送去。”
何兰庆一听,说:“这还了得!”回头说:“济公,你老人家给管管这件事好不好?把妖精捉了,搭救这一方的黎民,也算你老人家一件大功德。”和尚说:“我不管。”兰庆说:“圣僧有能耐,为什么不管呢?”和尚说:“倒不是我不管,回头有比咱们能耐大的来管。等人家管,不用咱们再管,不信你瞧着。”
正说着话,只听对面一声“无量佛”,何兰庆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来了一个老道,头戴青缎子九梁道巾,身穿蓝缎道袍,青护领相衬,腰系杏黄丝绦,白袜云鞋,面似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梁柱,唇似涂丹,一表非俗,手中拿着蝇刷,腰间佩着一口宝剑,绿鲨鱼皮鞘,黄绒穗头,黄绒腕手。来的这个老道,正是神童子褚道缘。
前者褚道缘同鸳鸯道长张道陵从上清宫给老仙翁送信之后,二人从上清宫回来,各归自己的庙。褚道缘回到铁牛岭避修观,心想:“这口气出不来,非得找济公报仇不可。”无奈不是济颠的对手。忽然心生一计:“我何不到万松山云霞观去,找我师爷爷紫霞真人李涵龄?他那庙里,有一宗镇观之宝,名叫八宝云光装仙袋。无论什么妖精,装上立现原形,要是装上人,云光一照,即刻照去三魂七魄,就是大路金仙,都能照去白光。”想罢,立刻奔万松山而来。到门口一叫门,道童开门一看,说:“师兄来了!”褚道缘说:“祖师爷在庙里?”道童说:“在庙里。”褚道缘来到里面,见了紫霞真人李涵龄,跪倒行礼。李涵龄说:“你来做什么?”褚道缘说:“没事,我来瞧瞧祖师爷。”李涵龄说:“你没吃饭,去吃饭吧。”
当初褚道缘在这庙里当过道童,李涵龄也没在意。他在这庙里住了两天,这天黑夜,他把八宝云光装仙袋盗到手,跑下山来,各处寻找济颠。今天走在这戴家堡,见许多人搭着彩亭,里面坐着一个小孩儿,褚道缘就问:“什么事?这个小孩子有什么好处呢?”众人就说:“道爷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八蜡神,一天要吃一个小孩儿,今天已经第二十九天了,一共吃了二十八个小孩子。八蜡神说:‘只要吃够一百天就走了。’这也是我们村该当遭劫。这个小孩儿是刘善人家的,三门守着这一个儿子,人家家里是善德人家,遭这样恶报,真是上天无眼。”褚道缘一听,心想:“这必定是个妖精,我有八宝云光装仙袋,我何不把妖精捉了,给这一方除害,也算我一件功德?”想罢,说:“众位,你们不用把小孩子送去,我去把八蜡神捉了好不好?今天你们就拿我上供,我去等他。”
刘善人一听,心中喜悦。本来要送孩子去上供,老哥儿三个哭得眼睛都红了,听老道说能捉八蜡神,刘善人连忙过来说:“道爷,你老人家要是能把八蜡神除了,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银子。”老道说:“我倒不要银子,只为了积功德。”刘善人说:“那就更好了。”立刻叫人把亭子抬回去。大伙儿同老道来到八蜡庙,刘善人说:“未曾领教仙长贵姓?在哪座洞府参修?”褚道缘说:“我是铁牛岭避修观的山人,姓褚名道缘,人称神童子。”刘善人说:“仙长,你老人家真要是能把八蜡神捉了,我必有重谢。这一方百姓都感念你老人家的好处。仙长你要用什么东西?我这里好预备。”褚道缘说:“我什么都不用,就等着捉拿妖精。你等有胆量大的,在这配房等候,瞧我用法宝将妖精捉住,把他结果了性命,你等看着。”
不关心的人,谁也不敢在这里舍命瞧捉妖,倘若老道捉不了妖精,就要被妖精所害,众人都走了,就剩下刘家兄弟三个。先叫人给老道预备素斋,吃喝完毕,刘氏兄弟在配房藏着,把窗户弄了一个窟窿往外看,褚道缘就在大殿内供桌上一坐,从兜囊中将八宝云光装仙袋掏出来,在手中拿着。等来等去,听外面一阵狂风大作,走石飞沙,直奔八蜡庙而来,就听风中一声喊嚷:“吾神来也!”
褚道缘往外一看,风里裹着一个老道落下地来,面似青泥,一双金睛,两道朱砂眉,压耳红毫,满部的红胡子,头戴鹅黄道冠,身穿鹅黄色道袍,腰系丝绦,白袜云鞋。这老道刚往院中一落,“啊”了一声,说:“哪里来的生人?好大胆量!什么人敢来到吾神的大殿?”褚道缘见妖精来到,立刻把八宝云光装仙袋往外一摔,口中念念有词,真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可是妖精一溜烟竟自逃走了,褚道缘并未将妖精拿住。他把八仙云光装仙袋捡起来,直等到天色大亮,妖精也没有再来。
刘氏弟兄在配房里看得真切,出来给老道行礼,褚道缘说:“你等可曾看见了?”刘善人说:“仙长,你老人家果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把妖精赶走了。可有一节,道爷可别走,你要是走了,妖精再来,我等村庄可就要受他大害了。”褚道缘说:“我不走,我在这里住三天就是了。如果妖精再来,我必定将他拿住。如果三天之内不再来,大概也就不来了,那时候我再走。”刘善人说:“好,仙长不必在这庙里住着,我们把你送到北边三清观去。那庙里有一位老道,叫铁笔真人郑宝修。你们二位道爷可以一处盘桓,那庙里也有人伺候。”褚道缘说:“郑玄修我认识他,跟我师父沈妙亮相好,我去看看。”刘善人说;“道爷既然认识,那就更好了。”
刘善人同着褚道缘来到三清观,一叫门,道童从里面开门出来,一看认识,说:“褚道爷从哪儿来?”褚道缘说:“你家祖师爷可在这里?”道童说:“我家祖师爷会着客呢。”褚道缘说:“谁在这里?”道童说:“灵隐寺济公带着两位班头,昨天就住在这里了。”褚道缘一听,说:“这可是活该,我正要找济颠报仇,找他不着,原来他在这里,很好。”
昨天济公见褚道缘拦住彩亭,就带领何兰庆、陶万春进了酒馆,要了酒菜,吃喝完了,给了钱,同二位班头出来,直奔三清观。刚来到庙门首,见郑玄修在门首站着,和尚说:“郑道爷,你好哇!”郑玄修一瞧是济公,很是高兴。想起前者济公戏耍神童子褚道缘,在酒楼把郑玄修的银子诓了走,在村口瞧银子的成色,郑玄修跟和尚打起来,正好碰见沈妙亮,和尚显露了三光,郑玄修知道和尚是得道的高僧。今天一见,连忙行礼说:“圣僧久违!这是上哪儿去?”和尚说:“我特意来看望你。”郑玄修说:“无量佛!圣僧请庙里坐。”和尚说:“可以,扰你个座儿。”带着二位班头进了庙,来到鹤轩一看,倒很清雅。和尚落了座,有道童献上茶来,郑玄修跟和尚谈话。本来济公知识渊博,才高八斗,怀抱锦绣,腹隐珠玑,二人越谈越对劲儿,郑玄修很佩服和尚,留下和尚吃饭,就住在这里。
今天一早起来,喝着茶用过点心,刚要摆饭,听外面打门,道童开门,一看是褚道缘,道童说起济公在这里,褚道缘说:“这可该当我报仇。”迈步往里就走。和尚一看说:“了不得,我的仇人来了。”郑玄修赶紧站起来说:“褚道绿你来了!今天济公在我这里,冲着我算完了,我给你们二位讲和了。”褚道缘说:“那可不行!无论谁来说,也管不了这事儿。他欺负苦了我了,我特为找他报仇。”说着话,立刻伸手把八宝云光装仙袋掏出来,说:“我今天非得把济颠装起来,叫他知道我的厉害。”郑玄修说:“不可,瞧我吧。”和尚说:“得了,褚道爷你饶了我吧。”连何兰庆、陶万春都来求老道。褚道缘说:“不行。”立刻把八宝云光装仙袋一抖,眼瞧着把和尚装在里面了。褚道缘捡起装仙袋就要往地下摔,打算把济公摔死,被郑玄修一把抢了过去,说:“褚道缘,不准你这样,出家人以慈悲为门,善念为本,不许无故害人的性命,你跟济公又没有多大的仇,装了就是了。”
说着话,郑玄修把八宝云光装仙袋往下一倒,再一看,大家一瞧,里面装的并不是和尚,却是郑玄修的大徒弟道童儿,已经身子都直了,昏迷过去。郑玄修说:“褚道缘,你怎么把我的徒弟装起来?”褚道缘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装的分明是济颠哪!”
正说着话,只见和尚从外面进来了,脚步踉跄,一溜歪斜,说:“好东西!你真要跟我和尚作对?来,来,来!咱爷们儿倒是来分个高低上下。”褚道缘一看,气往上撞,又要抓八宝云光装仙袋,见和尚早从地下把装仙袋捡起来,说:“看我把你装上吧。”郑玄修说:“圣僧瞧我吧!”和尚说:“褚道缘,你不用不服,大概你还不知道我是何人,我叫你看看。”和尚用手一摸脑袋,露出佛光、灵光、金光,褚道缘一看,见和尚身高丈六,头如麦斗,面如蟹盖,身穿直裰,光着两条腿,赤着两只脚,乃是一位知觉罗汉,吓得褚道缘赶紧认罪服输,跪倒在地,说:“圣僧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弟子有眼如盲,不认识你老人家。求圣僧慈悲吧!”和尚哈哈一笑,说:“你知道我是谁就得了,你起来,有话屋里说。”
大家这才来到屋中落座,和尚说:“我也不要你的宝贝,我还给你。你也是个好人,今天咱们两个到八蜡庙去捉妖,今天妖精勾了兵来,咱们看看谁能捉住妖精。”褚道缘说:“很好。”
郑玄修预备斋饭,大家吃了,到下半天,刘善人请和尚、老道奔八蜡庙去捉妖精,在八蜡庙预备下上等酒席,和尚同褚道缘、刘善人来到八蜡庙,吃完了晚饭,叫刘善人仍在配殿屋中瞧热闹。和尚同褚道缘在大殿里一坐。等到二更多天,听外面狂风大作,和尚同褚道缘往外一看,风中裹着昨天来的那青脸红发的老道,还同着一个黑脸的老道,直奔大殿而来。和尚说:“褚道缘,是你拿还是我拿?”褚道缘说:“昨天这个青脸的妖精,我就没拿住,今天又来了一个,我更拿不住了,还是圣僧大施佛法捉拿吧。”和尚说:“瞧我的。”把僧帽往外一摔,就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那黑脸的老道一溜烟儿竟自逃走,这青脸的老道正打算要跑,被和尚的帽子金光罩住,压将下来,妖精立刻现了原形。和尚说:“你们大伙儿出来瞧妖精!”刘善人众人出来一看,见僧帽中压着一只大青狼。褚道缘立刻拉宝剑,把青狼脑袋砍了下来。这狼原本有一千五百年的道行,不习正道,常在外面害人,今天也是遭了天劫。昨天褚道缘用八宝云光装仙袋把他惊走,青狼精的道行小,怕装仙袋把他装上。他约来这个黑脸老道,是一个黑狗熊精,有三千五百多年的道行,倒没有害过人。青狼打算把他约来,跟褚道缘作对,没想到今天遇见罗汉爷。和尚能未到先知,那黑狗熊没害过人,故此和尚有好生之德,不肯伤害他,单把青狼捉住,将他杀死。刘善人在配房见和尚把妖精捉住,老道将青狼杀死,众人这才敢出来,给和尚道谢。
天色亮了,和尚说:“刘善人你回去吧。”褚道缘说:“圣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吧!弟子情愿跟你出家,拜你老人家为师。”和尚说:“你既然愿意,你先回去,把观中的事情安置好了,然后到灵隐寺去找我。我见你师尊沈妙亮,把你要过来就是了。我还要在三清观住两天,等候捉拿邵华风,他们必定要从这里走的。”褚道缘点头答应,告辞去了。
济公捉了狼精,刘氏兄弟要送给他银子,济公不要,仍回到三清现,同二位班头在这庙里又住了两天。
这天,济公忽然打了一个冷战,一按灵光,说:“哎呀!可了不得!我得快走。”郑玄修问:“什么事?”和尚连话都顾不得细说,带上何兰庆、陶万春慌慌忙忙出了三清观。二位班头也不知和尚为的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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