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 钉头七箭书




  姜子牙又拜了三五天,拜掉了赵公明元神散而不归。——但神仙以元神为主,游八极,任逍遥,今赵公明之元神一旦被姜子牙拜去,不觉昏沉,只是想睡。守候在旁的闻太师见此情,自思:“赵道兄为何只是睡而不醒呢?必有凶兆!”这一日,闻太师与二天君,又来看望赵公明,一进帐,但听鼻息如雷。闻太师便用手推赵公明问:“道兄你乃仙体,为何只是酣睡?”赵公明答曰:“我并不曾入睡!”

  二阵主见赵公明神志颠倒,于是假惺惺地对闻仲说:“闻兄,据我等观赵公明兄光景,不是好事,一定有人暗算他,取金钱一卦,便知其故。”闻太师说:“此言有理!”立即命人排香案,亲自拈香,搜求八卦。然后,大惊曰:“术士陆压将钉头七箭书,在西岐山要射杀赵道兄,这事何处?”二阵主一听,便明白赵公明为何要独闯岐山了,此事赵公明应早已知道,但他为何不与大家商量,这其中必有缘故。王天君说:“既是陆压如此,吾辈必须往西岐山,抢了他的书,方能解除此厄!”闻仲说:“前次赵道兄,独闯西岐山,想必是抢书而不获。如今再去,只可暗去,而不可明去,若是明取反为不利!”大家主意已定,闻太师便入后营去见公明,想了解点祥情。

  闻太师入来,赵公明刚睡醒,于是问:“道兄,你有何说?”赵公明却反问道:“你来想告诉我什么?”闻太师说:“术士陆压将钉头七箭书射你。”赵公明听后非常生气,事过十来天你们才知道?于是怒道:“道兄,我为你下山,你当如何解救我?”这时,赵公明反到产生了一线生的希望,假他们之手,不妨一试,罪不在他身。闻太师听后,想如何去救赵公明,他却没有好主意。张天君别有用心的说:“不必闻兄着急,今晚命陈九公、姚少司借土遁去岐山抢了此书来,大事便可定矣!”

  赵公明虽在昏睡中,但张天君之言他已听进耳中,要他的两位门徒去抢钉头七箭书,不是白白地送死!真是天当绝商纣了,人才都跑到了西岐,赵公明只在心中生闷气,他如点破,那还不如自己去抢!煞时,他恍然大悟:两位天君一定在搞鬼,如此看来,也正是:“天意已归真命主,何劳太师暗安排”。

  夜间陈九公与姚少司二人前往岐山送命。如果闻仲与二天君随后一齐出动,也不是夺不到七箭书,闻太师作为一军主帅是不能轻易离开,而二天君谁也不愿意为了别人去卖命矣!更何况它们本来就要致赵公明于死地嘞!

  是夜,燃灯道人与众道友静座,各运元神。陆压忽然心血来潮,道人不语,掐指用六壬法一算,早解其意。陆压说:“众位道兄,闻仲已察出原由,今晚着赵公明二门徒去岐山抢书。箭书抢去,吾等无生。快遣能士报告子牙,严加防范,方保无虞!”燃灯道人听后,心想当初赵公明曾独闯岐山,不也是为了七箭书,但事后却平静了下来,因此未曾来加强岐山力量。于是派杨戬、哪吒二人:“速去岐山报子牙!”哪吒足蹬风火轮先行;杨戬骑马在后。

  陈九公二人领命,以土遁速往岐山来。此时已二更天气,二人从土里冒出,果见子牙披发仗剑,步罡踩斗与台前,书符念而发遣,正一拜下去,早被二人往上一冲,抓了剑书,似风云而去。

  姜子牙听响,抬头一望桌上箭书却不见了。子牙自知失算,便自沉吟。当初之时,高台四周用法术封了,连赵公明也休想进来,刚稍一放松,竟被敌手钻了空子,如何是好?正无措之间,见哪吒蹬风火轮而来。南宫适报来后,即令哪吒入中军,问其原故。哪吒曰:“奉陆道者令,说闻仲派人来抢箭书。此书若是抢去,一概无生。今着弟子来报,令师叔预先防御!”子牙听罢,大惊失色曰:“方才吾正行法术,只见一声响,便不见了箭书,原来如此。你快去抢回来!”哪吒领命,出得营来,来追回此书箭。

  杨戬扬鞭催马徐徐而行,未及数里,但见一阵风来,甚是古怪:咕录录如同虎吼,

  滑刺刺猛兽咆号。

  扬尘播土逞英豪,

  搅海翻江华岳倒。

  损林木如同劈砍,

  响时节花草木凋。

  催云卷雾岂相饶,

  无影无形真个巧。

  杨戬见情,想必是敌人抢了箭书而来。于是,下马,忙将土草抓一把,望空一散,喝一声:“疾”!他自己便坐一边。——这真是先天之秘授,道妙无穷,保真主之命,应变无穷。也何当赵公明命该绝,如果闻仲前来接应,或是二天君前来接应,都可保平安,也是赵公明自己太拘泥于天命了,他自己出来接应,箭书不就抢到了手?

  陈九公二人,箭书抢到手,大喜。驾风云回周营。不多时,见前面已是周营,便落下云头。见邓忠巡外营,忙然报入。二人进营,见闻太师在中军帐坐定。二人上前交令。太师问:“你二人抢书一事如何?”二人齐声回道:“我等奉命去抢书,姜子牙正行法术,等他拜下去,被弟子抢去箭书!”太师大喜,要二人送上书来。二人将箭书送上。太师接书一看,放入袖中,便曰:“你们后边去回复你们师傅。”二人转身正往后营走时,只听得脑后一声雷响,急回头却不见了大营,二人却站在空地之上。

  二人如醉如痴,正犹豫间,只见一人白马三尖刀,大呼曰:“还吾书来!”陈九公二人方知上当,于是大怒,挺剑来杀。杨戬那三尖刀犹如大蟒一般,敌住四剑。寅夜交兵,只杀得天惨地昏,刀剑之声,不绝于耳。正战之际,空中风火轮响,哪吒及时赶来,摇枪来战。陈九公、姚少司本不是杨戬之敌手,再添哪吒接战,自知性命难保,但为尊师,又何惜自己的小命?哪吒那火尖枪,一枪就把姚少司挑了一大窟窿。杨戬把陈九公胁下一刀,劈为两半。

  杨戬杀死陈九公二人后问哪吒:“岐山一事如何?”

  “师叔已被抢了书去,命我来追!”

  杨戬听后,便把刚发生的事向哪吒重叙了一遍。然后,二人重返岐山还箭书。

  闻仲一直在大营等候陈九公二人抢书回来。已是翌日巳时,仍不见二人回来交令,心已知不测。不得不令辛环去打听消息。须臾,辛环来报,不知何故,二人死于中途。闻太师听陈九公、姚少司已死,其书已不能返,捶胸蹬足,大哭于军中。此时,二阵主进中营,见闻仲如此悲痛,忙问其故。太师把前事说了一遍,二人心照不宣,与闻太师一起进后营来见赵公明。

  赵公明仍然鼻息如雷,昏睡不醒。三人来至榻前,太师垂泪叫曰:“赵公兄!”赵公明睁眼忙问抢书之事。太师垂泪如实相告,两位高徒已死。赵公明听后,从榻上坐将起来,双目圆睁,大怒道:“你们人还活着?……罢了,悔我当初不听吾妹之言,果有‘箭穿心’之祸!”他不是无计可施,而是没有人为他出力了,他如果把自己的主意提出来,那还不如自己亲自去踹了西岐山姜子牙的箭书台。赵公明见张、王二天君,原本是陌路人,事到如今,岂肯出力?不亲自来加害已是奢望。于是,他对闻仲说:“想我在人皇之时得道,炼就玉肌仙体,岂知落到一个无名之辈之手,真是可叹!闻兄,我已结束了人世间的生涯,也无可悔及!但我死之后,把金蛟剪连我的袍服包住,用丝条缚住。我死,云霄三姊妹必然会来看我尸骸。你把金蛟剪与袍服交与她三姊妹,我三位妹妹,见我袍服,如见亲兄!”说完,不觉哽咽,不能言语,只是泪流满面。闻仲见此这等苦切,也心如刀绞。

  闻仲哪里会知道两位天君早已被乌云仙收买,本就要致赵公明于死地,怎么会去抢七剑书?当他抬起头来时,二天君早就跑开了。

  姜子牙已经拜了二十日,七篇书已经拜完,二十一日午时,便要绝赵公明,心下甚为欢喜。令侍从摆上酒来,痛饮三杯后,然后,解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多日来,姜子牙未曾合过眼,此时一躺下,便进入了梦乡,他来到一片荒原,光秃秃的山冈,什么都没有,他正在疑惑之际,一声狼嚎,使他突然大惊,这荒原遇狼,可凶多吉少。他握住佩剑,随时准备刺向扑来的饿狼。但那些狼只敢围住他,而不向他发起进攻。天已经暗了下来,可他还被狼围住,如何冲得出狼群?

  一只狼趁他不注意时,从后面上来,而他竟能转身一剑,把狼拦腰劈为两段。但其他狼却从四面八方冲上来。他眼睁睁看见那被他劈死的狼,被群狼撕扯着吃了。狼群填饱了肚子,进攻力更强了。他虽然用宝剑劈死不少,但他已经身负重伤,伤痕累累,而且力量却越来越不行了。他终于绝望了,他不能再辅助武王了。一头母狼,扑上来,他无力把它杀死,他却被扑倒在地。群狼一涌而上,他只有叹息,和怒吼之气了……

  “老爷!……!”侍童即忙上来呼唤姜太公。子牙从恶梦中醒来,用手揉揉眼,毫不犹豫地传下令来:各位将士,加紧防范,不得有误!

  姜子牙立即起身,披挂在身,以防万一有失,前功尽弃。南宫适进来报说:燃灯道人派道德真君又破了王变的“红水阵”。姜子牙不由得心中一喜,只待赵公明命绝那一时刻。

  赵公明卧榻于后营,闻太师坐于榻前看守。公明对太师说:“我与仲兄止会今日,明日午时,我与闻兄天各一方!”

  闻仲听后说:“我累道兄遭此不测之灾,使我心如刀割!”这时“红沙阵”阵主张天君也来与赵公明假惺惺诀别,十天君中就只留下了他,他仍然无动于衷。然而,人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还有兔死狐悲这感!一个七箭书,难道竟使得截教仙人们无计可使吗?把一个大罗神仙只拜得如俗子凡夫一般,可怜讲什么五行遁术,说起倒海移山,只落得一场虚话!到头来只获得大家一把辛酸泪也。闻仲作为一国之帅,他不能为了一个朋友,去冒险,可他手下竟没有一个中用的大将,是姜子牙手下的对手,不由得心里又冒出了一阵悲凉感。

  此时已近午时,陆压按约如时赶到岐山周营。姜子牙接入营中,陆压首先说:“恭喜!恭喜!赵公明定绝于今日!且又破了‘红水阵’,可谓十分之喜!”姜子牙深谢陆压道:“若非道兄法力无边,焉得公明绝命!”陆压笑吟吟揭开花蓝,取出一枝小小的桑枝弓,三枝桃枝箭,递与子牙,“今日午时初刻大功即告成。”

  二人就守在营中,等候午时到来。不觉阴阳官来报“午时牌”。姜子牙净手,拈弓,搭箭。陆压曰:“先中左目。”姜子牙依命,先射草人的左目。——这西岐姜子牙发箭射草人,成汤营中赵公明却大叫一声,把左眼闭了。闻太师心如刀绞,一把抱住赵公明,泪流满面,哭声甚为悲惨。——姜子牙在岐山二箭射右目;三箭射心脏。赵公明死于周营,圆了他的道义。慈悲、仁义,永远也无法战胜权力欲望,最终,也只是把自己送上了权力的祭坛。

  降生世间即遭厄,

  狼群之中暂栖身?

  一代酋长南迁徙,

  尊为附马妻子离。

  东南西北征战急,

  何年何月息干戈?

  违背天意箭穿心,

  孽缘不断难如愿。

  数经拼搏因是命,

  始为人间财神爷。

  闻太师见赵公明死于非命,放声大哭。然后,用棺椁厚殓,停于后营。按照赵公明遗言,把他的袍服包了金蛟剪,等待他的三位妹妹来取。

  赵公明一死,周营了却了心腹大患,自不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