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招摇撞骗竟得逞
牛浦郎是芜湖城中的一个市井少年,与开香腊店的祖父相依为命。虽然少年失学,但牛浦郎很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读诗。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一本诗集,诗集的作者牛布衣刚刚去世不久。牛浦郎看到诗集中提到,牛布衣曾与许多高官有交往,顿时心生羡慕。便当即冒名牛布衣,开始了在儒林中招摇撞骗的生涯。
因为牛布衣到芜湖不久就去世,周围的士人都不认识他,牛浦郎竟然轻易就骗过了一位举人董瑛。董瑛甚至慕名来拜。此时祖父已死,借住的妻子娘舅家的牛浦郎顿觉无比光彩,让两个舅舅卜诚卜信帮忙好生接待。
卜家兄弟听了也很高兴,当天早晨便早早起来铺排准备:
“卜诚起来,扫了客堂里的地,把囤米的折子搬在窗外廊檐下;取六张椅子,对面放着;叫浑家生起炭炉子,煨出一壶茶来;寻了一个捧盘,两个茶杯,两张茶匙,又剥了四个圆眼,一杯里放两个,伺候停当。”
虽然这个外甥女婿并不怎么成器,但为了接待他的体面客人,卜诚很是用心周到。卜家本是小户人家,又打扫卫生,又摆椅子、生炉子、煨茶,还拿出了精致水果桂圆来招待客人。他只准备了两个茶杯,每个杯子放了两个,估计自己是舍不得吃的。
董瑛来了之后,卜信亲自捧茶出来,端给董瑛和牛浦郎。但牛浦郎不满卜信的不懂礼貌,便对董瑛说,这是乡下粗野之人——这话让卜信卜诚很是生气。董瑛走后,三个人吵了起来,牛浦郎没法再呆在这里,干脆搬到甘露庵中暂住。
2、“祖孙”二人斗法记
不久,牛浦郎得知董瑛当上了安东县的县令,自己又已经快没了钱,便决定去找董瑛。他一路坐船来到南京,住在一个小饭店里。看到伙计端着饭菜出来:
“两个小菜碟,又是一碟腊猪头肉,一碟子芦蒿炒豆腐干,一碗汤,一大碗饭”
他问伙计这饭菜是多少钱,伙计告诉他,“饭是二厘一碗,荤菜一分,素的一半。”这是寻常便饭,价钱看起来还公道,牛浦郎也能付得起,便将这份饭菜都吃了。
第二天,牛浦郎搭上了一条去扬州的船,这是一个叫牛玉圃的有钱人雇的。牛浦郎被船家安排睡在烟蓬底下,他偷眼看到牛玉圃的饭食是
“一个长随,取了一只金华火腿,在船边上向着港里洗。洗了一会,那两个长随随从买了一尾时鱼,一只烧鸭,一方肉,和些鲜笋,芹菜等,一齐拿上船来。船家量米煮饭,几个长随过来收拾这几样肴馔。整治停当,装做四大盘,又烫了一壶酒,捧进舱去与那人吃早饭。”
而牛浦郎的饭则是“一碟萝卜干和一碗饭。”对比之下,实在是相差甚远,穷人与富人的区别在一顿早饭中淋漓尽致地彰显出来。
不过牛浦郎运气极好,无聊的牛玉圃看到了牛浦郎,主动请他进舱叙话。得知这少年也姓牛,便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干脆就祖孙相称吧,你叫我“叔公”好了。凭空飞来一个爷爷,牛浦郎并不乐意,但看着牛玉圃这么有钱体面,他决定先跟着沾点光再说,立刻就“叔公,叔公”地叫起来。牛玉圃告诉牛浦郎,自己去扬州是因为大盐商万雪斋的盛情邀请,万雪斋为什么如此看重他呢,因为他的官场朋友很多……
牛浦郎初入江湖,自是信以为真。便跟着牛玉圃混在一起,当然也跟着吃上了好东西。不久船到仪征,牛玉圃带着他去大观楼吃了一顿素饭,“一碗炒面筋,一碗脍豆腐”,很是简单清素,看来牛玉圃也不愿意破费太多。
不久,二人来到扬州,住在一个道观里。牛玉圃给牛浦郎找了一顶旧方巾和一件蓝绸直裰,带着他去拜访万雪斋。万雪斋家很有钱,院中楼台亭阁蜿蜒曲折,牛浦郎一不小心栽进了池塘里,衣服都湿透了。牛玉圃觉得真是给他丢脸,便直接将他赶回去了。万家马上就要开饭,牛浦郎却没机会享受美食了,回到道观,道士来问他吃过饭没有,他也不好意思说没吃,便说吃过了,足足饿了半天。晚上牛玉圃酒足饭饱回来,又给他数落了一顿。牛浦郎很生气,暗暗怀恨在心。
过了两天万家又来请牛玉圃去做客,他不带牛浦郎,牛浦郎闲着无事便跟着道士来到一个茶馆,
“茶馆里送上一壶干烘茶,一碟透糖,一碟梅豆上来。”
彼此喝茶闲聊起来。从道士口中,牛浦郎得知,这万雪斋原本是程明卿家的奴仆,后来因缘际会发了大财,又结交官府士人,过得恣意张扬。但出身是他不能提起的隐痛,谁提程明卿他就会跟谁急……
当晚,牛玉圃从万家回来,告诉牛浦郎说,万雪斋的“第七位如夫人”生病,需要一个“雪虾蟆”,他已经自告奋勇承接下来,让牛浦郎去苏州购买。为此,他特意“买了一只鸡和些酒”,替牛浦郎践行。牛浦郎假装随意说道,我听说万雪斋和程明卿最好,若是您跟他说,自己是程明卿好友,万先生一定会另眼相待。牛玉圃信以为战,暗中记在心里。
几日后,牛玉圃再见万雪斋,果然提到了程明卿,气得万雪斋立刻与之绝交,让他再也打不到秋风。牛玉圃得知被牛浦郎戏弄,气得追到苏州,将牛浦郎带上船,来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将他剥尽衣服、打了一顿后扔到了岸边的粪坑旁边。
3、一碗绿豆汤引发的重婚案和诈骗案
牛浦郎又痛又气,在太阳下被晒了半天,又被臭气熏着,差点没晕过去。终于遇到一艘船路过,有人下来出恭。他连忙喊救命,冒称是秀才,说自己去投奔安东县董知县,不想遇到强盗,被打劫一空。来人姓黄,正好是安东县的,得知他是县官的朋友,便将他救了上来,带他上船同行。
此时正是炎热夏天,牛浦郎受了这一番折磨,不久就得了痢疾,连拉带吐四五天,完全没了人样。船上人悄悄议论,认为牛浦郎已经不行了,想要扔到岸上不管,幸好黄先生人不错,没同意。
到了第五天,牛浦郎忽然闻到一股绿豆香,唤起了他强烈的食欲。便哀求船家说,我想要喝口绿豆汤,帮我煮一碗好吗?他这个样子,谁敢给他吃啊,大家全都不同意。牛浦郎急了,说道“我自家要吃,我死了也无怨”——是啊,已经这个样子了,死了也没什么。
哪里想到,一碗绿豆汤喝下肚,牛浦郎的痢疾竟然好了。这碗绿豆汤,成了牛浦郎的救命汤。
此后,牛浦郎一路顺风顺水,黄先生带他到了安东县,替他买了像样的衣帽,得以去拜访董瑛知县,并时常来往。黄先生见牛浦郎果然是知县的朋友,对他更加尊敬,便提出将自己的四女儿嫁给他。牛浦郎既已冒名牛布衣,当然更不在意停妻再娶。他连匡超人那样的犹豫都没有,高高兴兴地又做了黄家女婿。不久董瑛调任,便将牛浦郎托给了继任向知县,牛浦郎依旧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万万没想到,牛布衣的妻子牛奶奶辗转听说牛布衣流落在芜湖,便千里迢迢去寻夫。在芜湖,她又听人说牛布衣去安东了,便来到安东,却遇到了一个不认识的“牛布衣”和他的现任妻子黄氏,三个人相见,当即吵了起来。
牛奶奶到县衙喊冤,说是牛浦郎害死丈夫、冒名顶替。牛浦郎却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她。向知县偏袒牛浦郎,说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派人将牛奶奶押解回家乡。
牛浦郎的故事很有趣,一个市井少年竟然骗过了诸多有头有脸的儒林士人,让他过上了逍遥自在的生活。更有趣的是,一碗寻常的绿豆汤担当起重要道具,它救了小骗子牛浦郎的命,引发了多个案子,重婚案、诈骗案、谋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