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布尔是一个小小的市镇,位于西势镇的北部,大约在整个县的中心区。它看起来和英国一般的小市镇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稍微富裕一些。就因为这样,布尔农业展览会,虽然也仅是一个县里的农展,却享有很不错的名声。

  每一年来这里参加过展览会的动物,很多都会出现在其他更大型的展览会上,而且都有很不错的表现,因此当地也有很多人在其他的展览会上会发出这样的赞叹:“我还记得这匹马在布尔农展上初出茅庐的样子哩! ”

  这是一个挺现代化、令人喜爱的小镇,有一所教堂、几间有历史的旅馆、一条又宽又大的街道。如果报社的麦先生看到来这里参加展览的农人们的神情,一定会更加不高兴的——因为他们就是那么地满足于他们目前的处境。

  这个每年初夏举行的农展,不但是一个做生意的机会,也是许多人的年度社交活动。展览会结束时,通常都会举行一个大型的舞会,大家可以在这里聊天应酬,并且交换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消息。

  早先交通还是依靠马车时,大伙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布尔镇的旅馆里过夜。可是自从汽车方便以后,住旅馆的人就减少了。还有什么比舞会后、一大群人挤在一部车子里呼啸着回家来得过瘾呢? 于是,住旅馆的只剩下一些老一辈的,或是家住得很远、晚上不便把参展的动物送回家的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住在杰克旅馆里。

  亚叙别家自威廉·亚叙别七世时代起,便一直是住在杰克旅馆。他们订的房间并不是旅馆里最好的,因为那时最好的房间总是列丁罕一家订下的。事实上,这些年来,亚叙别家若想要订好一些的房间,也不是做不到,可是他们家的人一向简朴惯了,并不想这么做。他们虽然不是很满意于这三个景观并不很美、家具也不是很精致的房间,但他们总是很自然地觉得:这么多年来,这些房间是最适合他们住的。

  葛雷在星期二傍晚就把参展马匹带到布尔来了,亚瑟则是星期三早上带着小马和爱莲的坐骑巴斯特来的,因为巴斯特不喜欢在不属于它自己的马房里住,它一闹起脾气来,是可以把整间陌生的马房踢碎的。西蒙和孪生姊妹陪着碧翠坐一部车来,博来则和爱莲乘她的小金龟,只不过中间夹了个汤尼——这孩子坚持他一定要参加一项儿童的赛马,还说:“如果我不能参加,我爸爸一定会自杀。”博来真希望这个小毛虫不能来——起码不要这样夹在他和爱莲中间。他愈来愈感到:他能够和爱莲这样愉快自然地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的天气一定会很棒的,”爱莲一面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一面说:“这么多年的农展,我只记得有一次下大雨。这些参加的人运气真好。博来,我有没有把手套放在箱子里? ”

  “有的。”

  “你整个早上想做什么? 只是去看高大婶做果酱吗? ”

  “我想到跑道去走走看看。”

  “真聪明。”爱莲同意地说:“真是个好办法。”

  “其他的选手恐怕对跑道非常熟悉了。”

  “一点也没错,事实上如果你把马放出去,它们都知道要往哪里跑。对了,碧翠姑姑是不是已经给了你看台的票了? ”

  “给了。”

  “你带在身上了吗? ”

  “带了。”

  “今天早上我好像有点哕嗦,大概是心里有点紧张吧。你可是沉稳得很。博来,你一直都是这样八风吹不动的吗? ”

  “我也会紧张的。”

  “是心里面紧张,外表轻松? ”

  “恐怕是吧。”

  “真有意思。外表都看不出来。”

  “是吧。”

  “你这样很不错。我一紧张就脸红。”

  博来觉得现在脸颊红红的爱莲真是动人极了。

  “我听说佩琦特地为这场比赛买了一套新马装。你看过她穿骑马装吗? ”

  “没看过。”

  “她看起来很漂亮。”爱莲说:“她也骑得好极了。我想她这次骑着她的新马‘旋风’,表现一定会很不错的。”爱莲就是这样,她的判断力一点都不受情绪的影响。

  布尔镇的公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各色各样的招牌立在街道两旁,有各种吃喝玩乐的商品、商店,甚至是动物的饲料、药品等,看得人眼花缭乱。到了杰克旅馆,碧翠已在那儿等着他们了。碧翠告诉他们,西蒙已经到马房去看马了。

  “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知道晚上可以自由活动,简直是高兴死了。”爱莲说:“博来,东西放这儿吧。谢谢。我马上要把箱子打开。”

  到了他和西蒙的房间——17号房间,只看到西蒙的东西散得到处都是,连两张床上也都是他的东西。很奇怪,虽然这些东西都静静地摆在那里,却好像都会说话似的。

  博来把自己的床收拾了一下,打开他的箱子,仔细地把他的漱洗用具放在架子上。

  “怕你忘了,告诉你一声,”碧翠探头进来说:“午餐是十二点半开饭,咱们家的桌子是在进门左边最后一张桌子。你早上计划做什么? 博来? ”

  “他想去看跑道哩。”一旁的爱莲帮他回答了。

  “很好。可是别闯祸。”

  他们把汤尼交给史达先生照管,并且告诉他:“如果汤尼告诉你,他爸爸病得快死了,别听他的。”

  “他爸爸病了吗? ”

  “他爸爸好得很呢,可是这孩子可能看展览看不到一半觉得没趣,就会搞新花招。我会过来带他去吃午餐的。”

  博来在布尔的街上走着,心里突然轻松起来。近一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完全地独处。他已经忘了无忧无虑地散步是怎么回事了。有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而不必担心这么做的后果。

  “哈伦公园”——前面开来的公车上写着,于是博来跳上车,来到这个展示区。

  他从来没有参观过英国的农展,可在美国倒也参观过一些类似的博览会,于是免不了把他现在所看到的,和他在那些地方看到的做了些比较。偶尔会有一两个人迎面走来,朝他举手打招呼,可是手举到一半,又发现什么似的放了下去——想必他们把他看成是西蒙了。博来暗忖着,他长得这么像他们亚叙别家的人,倒又让他连在这里也不得自由了。好在大部分的人都忙着看展览,真正注意到博来的人倒也不多。

  看过展览,他信步走到跑马的公园来。只见红色的旗帜沿着临时的跑道两旁翻飞着。首先是条笔直的、供马快跑的布着栅栏的跑道,然后跑道转了个大弯进入乡间道路,绵延大约一英里远,然后又转回公园来,从离看台大约半英里远开始,又有另一系列的栅栏,一直到看台前的终点为止。整条跑道除了几个很尖锐的转弯,以及几个几乎遮住了前面的栅栏外,整个来说并不是太难跑。在公园中的那些栅栏是标准的比赛格式,而跑马的草皮也都是上好的。博来看了,心里不禁跃跃欲试起来。

  乡间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和安详,让他几乎不想回到热闹的会场了。可是当他回到吃午餐的地方,看到他的“家人”团团围坐在那儿,心里又高兴起来了,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意外。他很自在地在为他保留的位置上坐下。

  这时又有一些人走过来同他们寒暄,并欢迎博来回到布尔农展、回到英国来。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比尔和娜拉的朋友、甚至祖父一辈的朋友,没有人认为他必须认识他们,因此他只要礼貌地同他们打个招呼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