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拿人家的东西付印,是一件怪事。我以为天下事数这不公道了,我宁可原谅其他任何暴行,也不原谅这种怪事。

并非我想在这里冒充谦虚的作家,故作大方,小看我的喜剧。假如我指责全巴黎不该对一个胡闹的东西喊好,我就许不巧得罪了全巴黎。因为观众是这一类作品的唯一裁判,我加以反驳,未免不合时宜;在《可笑的女才子》演出以前,即使我对它持有最恶劣的见解,现在我也相信它有相当价值,因为有许多人同声夸它。不过,既然大家看到的优点,有一大部分是靠动作和声调得来的,照我看来,好花还须绿叶扶持,也就不必两相分离,我觉得它演出的成绩相当好,单只演演也就算了。我说,我先前打定了主意,只让烛光照亮它(1),免得与人口实,引用谚语(2);我不愿它从波旁剧院(3)跳到法院的走廊(4)。然而我没有能够幸免,我不幸就看见书商手里拿着我的戏的一份偷去的稿本,并以欺诈手段取得专利权(5)。我白喊了半天:“呕,时代!呕,风俗!(6)”有人告诉我,我不付印,就该起诉,后一项比前一项还要糟糕。那么,我必须听命运摆布,同意一件非我同意不可的事了。

我的上帝,印一本书就够窘人的了,何况作者初出茅庐,第一次印书,有时间我就好了,我还可以为自己做出更好的打算,还可以采取种种预防的步骤,就象作家先生们,如今是我的同业,在同一机会经常采取的步骤一样。我很可以不管大贵人愿不愿意,请一位来做我的作品的保护人,我还很可以写一封献词式的藻丽的书札,试探试探他的雅量(7),之外,我还很可以想法子写一篇美丽而又渊博的序;我一点也不短少书,很可以提供我一切学者讲解悲剧、喜剧的言论、这二者的字源、它们的来源、它们的定义、以及其他。我也很可以告诉我的朋友们,推荐推荐我的戏,他们不至于就不帮我写一首法文诗、或者拉丁诗的。我甚至于有朋友可以用希腊文誉扬我,大家想必明白,一篇希腊文谀词,放在一本书前头,是有神效的。可是人家印我的东西,就不给我闲暇想想自己的问题;我就连说两句话,表明我对这出喜剧的主题的意图的自由都不能够得到。我倒想让人明白:它处处都在正经、合理的讽刺范围以内,最好的东西容易叫一些笨人学坏了,取笑的该是他们;那些模仿最完美的东西的拙劣行为,永远属于喜剧资料;由于同一理由,真正的学者和真正的勇士还没有想到对喜剧的博士和队长(8)生气,同样是法官和王公们,看见特里勿兰(9)或者别人在舞台上调侃法官和王公们,也没有生气。因此,真正的女才子,看见可笑的妇女学她们学坏了,也就不该动怒。总而言之,我前面说过,人家不给我留下喘息的时间,德·吕伊先生(10)想立刘就把书装订出来:上帝既然有这意思,就随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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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当时舞台照明全部使用蜡烛。

(2)谚语是:“烛光底下的美人,经不起日光一照。Cette femme est belle a lachandelle,mais le jour gate tout。”

(3)莫里哀剧团公演的场所。

(4)法院走廊当时是书店丛聚的地方。

(5)指让·芮布Jean Ribou书商。他获得专利许可的日期是1660年1月12日,在莫里哀提出抗议之后,许可证被吊销了。但是投机书商并不死心,他在3月3日又领到一份许可证,印销所谓《诗剧·可笑的女才子》,约人把散文改写成诗体。

(6)见于罗马共和国末期政治活动家与演说家西塞罗Ciceron(公元前106年——公元前43年)的演说《明告喀提里纳》Catilinaires。

(7)当时作家大多通过献词,谄谀显贵,换取生活补助,高乃依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

(8)“喜剧的博士和队长”:是意大利职业喜剧Commedia dellarte 里面两个定型人物:一个好卖弄,一个好吹牛。

(9)特里勿Trivelin是意大利职业喜剧在巴黎创造的一个定型人物,饰跟班一类角色。

(10)德·吕伊De Luyes先生是出版《可笑的女才子》的书商。他得到剧作家同意,在1660年1月19日,领到专利许可证,在29日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