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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场
阿斯卡涅，福罗席娜。
福罗席娜
事情糟透啦。啊！我亲爱的福罗席娜，命里注定了我要毁灭。别瞧这事已经到了顶点，显然不会在这儿待下来，还要往前冲；吕席耳和法赖尔，想不到这么希奇古怪，一定要把这个秘密揭开了，这一下子我的计划就全流产了。因为说到最后，不是阿耳贝尔参预计谋，就是连他和大家都受骗了，万一有一天我的身分暴露了，他不得不把吞并的财产让给别人的话，你再看他肯不肯收留我吧：他的钱财没有了，他不管我的死活，恩情也就吹了。到了那时，我的悄人不管对我的计策是什么看法，一个没有钱财跟家庭的女孩子，他会娶她为妻吗？
阿斯卡涅
我觉得你的议论挺有道理；不过早点儿想到这上头就好了。谁阻挡你这样想来的？从你计划的那时候起，你今天才看清楚的事，用不着做大巫婆也看得出来。明摆着的事，我一听你讲起，我就看不到有更好的结局。
福罗席娜 可我该怎么做才是？我心里乱极了。你就设身处地给我出出主意吧。
福罗席娜
出主意的应当是你自己，我处在你的地位，遇到这种倒楣事，就该你替我设想才是。因为我现在是你，你是我。福罗席娜，跟我出个主意吧：象我现在这个处境，有什么办法去挽救？说吧，我求你啦。
阿斯卡涅 哎呀！别拿这事寻开心啦。看见我这种情景，还对我这些恼人的事情发笑，太不同情人啦。(1)
福罗席娜
说实话，你的苦恼的确让我难受，我要尽我的力量来搭救你。可是，话说回来，我又能怎么样化险为夷，让事情有利于你的爱情，我就看不出一点点办法。
阿斯卡涅 万一我得不到帮助的话，那我就只有死了。
福罗席娜 啊！要死呀，那还不容易，死是随时随地可以想到的办法，人尽最大的可能来推迟它。
阿斯卡涅 不，不，福罗席娜，不；要是你的好主意还不能领我走出这些困境，我就只有绝望这条死路好走了。
福罗席娜
你知道我怎么样想吗？我得去看望一下……不过，艾拉斯特来了，他会打搅我们的。我们可以边走边研究这事：来吧，让我们走开。
第 二 场
艾拉斯特，胖子·洛内。
艾拉斯特 又拒绝啦？
胖子·洛内
我这个外交使者糟透啦，人家就不让我讲话。我才一开口，说您希望得到时间，和她谈谈话，他就扬起脸来，回答我：“去，去；我重看他，跟重看你一样，让他滚蛋吧。”才把这好听的话说过，她就朝我转开了脸，人也走开了。还有马丽内特，一副看不起人的怪脸相，说什么“走开，下贱东西，”把我丢在那儿，跟小姐一模一样。我的命和您的命一个样，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
艾拉斯特
忘恩负义的女人！我有什么不该生气的？我才一回心转意，她就待我这么傲慢！什么？我上当上得那么狠，第一次激动也不配谅解？难道在这致命的时辰，面对着情敌的幸福，我就该让我最激昂的热情无所表白？换了别人的话，在我的地位，有什么不好做的？人家胆大胡来，看着也不奇怪？难道我不该猜疑，还是猜疑的时间太久啦？我没有等她赌咒发誓。人们还在不相信她，我这颗心不耐烦再等下去，就把荣誉摆在她跟前。寻找借口要她原谅；我这样尊敬她，她一点也看不到我的崇高的热爱！她不让我的灵魂放心，提供武器防止情敌引起的不安，忘恩负义的女人让我自己在醋海里受罪，不肯接受我的口信、文字和会面！啊！不用说，爱情就没有力量来消灭这样一次轻微的侮辱。这口怨气发作上来，不留情面，她的心就算有海一样深，也要把它掏出来看个明白，即使使她的三心二意能奉承我的情意，我现在也知道给它一个什么样的评价。是呀，我不再留连她了，我已经看出我受到多大的冷谈；既然她这样无情无义，我也要学她同样无情无义。
胖子·洛内
我也一样；我们两个人全发怒，把我们的爱情归到老账上吧。这些轻浮的女孩子该怎么活着，得好好教训教训，要她们承认我们是有勇气的。谁容忍她们蔑视，谁就得到蔑视。只要我们能看重自己，女人们就不会趾高气扬的。噢！由于我们的过失，她们对我们有多傲气！我宁愿上吊，也不愿看她们楼住我们的脖子，比我们愿意看她们搂的时候多。在我们这个世纪，大多数男子汉每天低三下四地惯坏了她们。
艾拉斯特
拿我来说，我在每件事上都看不起自己；为了惩罚她，我要她受到同样的蔑视，我要另找一个女孩子相爱。
胖子·洛内
说到我呀，找再也不要为女人呕心啦：我全不要，说实话，我相信你学我做，才叫有人的气派。因为，你看啀，女人象人家讲的，我的少爷，是一种走兽，你就很难认它一个明白，它天性倾向于作恶。因为一个走兽永远是走兽，哪怕活上十万年，也还只是走兽，所以，不说玩笑话，女人永远是女人，只要世界存在一天，也只能还是女人。所以，有一个希腊人就讲，她的头可以被看作流动的沙子，因为，请少爷听好了，理由在这儿是十足的：因为头是身子的长官，没有长官的身子就比走兽还坏，如果长官不和头是一回事，什么也不受罗盘的支配，就要出乱子了。兽性那一部分就要主有感觉那一部分，你就会听见有人喊“驾”，有人喊“吁”；有人要求软，有人要求硬；总之，人走路就没有一个准方向。这就是说，在尘世上，象人们解说的那样，一个女人的头就象房顶上的风标，随着风乱转。所以亚里士多德老表经常拿她和大海相比，所以人在尘世上讲，没有比波浪更流动无常的了。我们不妨比较比较来看（因为比较可以帮助我们领会一个道理，我们另外一些研究学问的人，就喜欢用比较，不怎么喜欢用类似），所以靠比较，我的少爷，让我把话讲完，象我们看见海那样，暴风雨来了，海也生气了；大风在吹在刮，浪卷浪，乱做一团，情形可怕已极；随你船夫怎样拨弄，船一会儿露出船底，一会儿露出船顶，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的头要是古怪起来呀，人就看见一阵暴风，变成大风模样，说起话来，就要……抢……先，于是又……一阵风……一片浪……这么一来，就象一堆沙子……总之，女人们呀比魔鬼还坏。
艾拉斯特 讲的好极了。
胖子·洛内 相当好，谢谢天。可是我看见她们过来了。少说也要坚强。
艾拉斯特 你不用操心。
胖子·洛内 我真还担心，她的眼睛会收紧你的链子。
第 三 场
艾拉斯特，吕席耳，马丽内特，胖子·洛内。
马丽内特 我看见他啦，你要撑着点儿。
吕席耳 别疑心我会软弱到这种程度。
马丽内特 他朝我们走过来啦。
艾拉斯特
不，不，小姐，别相信我又来同你谈起我的爱情。那已经过去了；我要把它忘掉。我深深知道你的心曾经占有我的心。为了一点冒犯的小事，居然经久恼怒，我太了解你的漠不关怀了，我应当让你明白，慷概大度的人们对藐视特别敏感。我承认，我的眼睛在你的眼里看到从别人的眼里寻不到的魅力；我看重我在奴役中体会到的喜悦之情，比国王的权杖还要宝贵。是的，不用说，我对你的爱情是非常的；我整个活在你的心里；我甚至承认，也许说到最后，尽管受欺负，我摆脱你还有相当的困准。虽然我试着脱离你的支配，也许我受到的伤口还要长久流血，我从前爱你是我的幸福，现在我不爱了，我下定决心谁也不爱了。反正这话等于白说，因为每次向你表示爱情，你对我的憎恨又把我赶走；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拒绝我也就是这一次了。
吕席耳 你很可以彻底宽恕我，先生，省去这最后一次见面。
艾拉斯特
好，小姐，好，你会满意的！既然你愿意，我同你断绝关系，永远断绝关系：我要是再想同你谈话呀，我就不得好死！
吕席耳 那就好了，承情之至。
艾拉斯特
不，不，不要怕我说话不实在，就算我为人多情，忘记不了你的形象，你再也不会看见我回来：相信我的决心吧！
吕席耳 回来也是白搭。
艾拉斯特 在这种苛待之后，我要是还摇尾乞怜的话，我就亲自动手，一剑扎进自己的胸膛。
吕席耳 好，那就别再说下去啦。
艾拉斯特
对，对，别再说下去。为了把多余的话统统扫除干净，给你一个确实的证明，忘恩负义的女人，我要永远砸碎你的枷锁，我要打心里把你连根拔掉，一样东西也不留下：这是你的画像，看上去，它现出你奇迹般的魅力,不过在魅力底下，也藏着千百种同样大小的短处，总之，我还你的是一个骗子的画像。
胖子·洛内 我呀，学你把纪念品全还了，这儿有你从前强迫我接受的钻石。
马丽内特 很好。
艾拉斯特 这儿还有你的镯子。
吕席耳 这儿还有你送给我的玛瑙，我拿它刻了个图章。
艾拉斯特
（读）“你十分爱我，艾拉斯特，要我掏出心来给你看；我要是不能象艾拉斯特爱我那样爱他，至少我非常爱艾拉斯特这样爱我。吕席耳。”这不是你对我做出的保证，同意我爱你吗？这是假招子，就该受这种惩罚。(2)
吕席耳
（读）“我不清楚我的热恋的命运，和我受罪到多久；可是我知道，噢！可爱的美人，我永远爱你。艾拉斯特。”这就是你对我做出的保证，永远爱我？两个全都撒了谎，你的手和你的信。(3)
胖子·洛内 撕吧。
艾拉斯特(4)
这不是你写的？够啦，同样的命。
马丽内特(5)
坚定些。
吕席耳 留下一封不撕，我倒难过了。
胖子·洛内(6)
一封信也别留。
马丽内特(7)
坚持到底。
吕席耳 总算完了。
艾拉斯特 谢天谢地，信没了。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呀，叫我不得善终！
吕席耳 我要是说话不算数呀，叫我见不得人！
艾拉斯特 那么，永别了。
吕席耳 那么，永别了。
马丽内特(8)
该这样做。
胖子·洛内(9)
你赢了。
马丽内特(10)
好啦，我们走吧。
胖子·洛内(11)
露过这一手儿，也该走了。
马丽内特(12)
你还在等什么？
胖子·洛内(13)
你还要怎么着？
艾拉斯特 啊！吕席耳，吕席耳，象我这样的人会后悔的，我早就清楚啦。
吕席耳 艾拉斯特，艾拉斯特，象你这样的人，很容易受人安慰的。
艾拉斯特
不，不，四下里搜寻吧，我敢说，象我这样爱你的人，你就找不出来。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打动你；经过这场风波，我还有心爱你，那就不像话了。我的最热烈的尊敬也不抵事，你不会感谢我的；你要跟我断绝关系，我不该再往这上头想了。可是在我以后，不管他们多么在你跟前献殷勤，没有一个人会赶得上我这样对你多情。
吕席耳 一个人爱别人的时候，就不这样想了，对自己的评价也就更高了。
艾拉斯特
一个人爱别人的时候，就会为了许多表面现象，大吃其醋；可是他这时候在爱别人，说实话，就下不了决心来断绝关系，可是你呐，你下了决心。
吕席耳 妒忌，不夹杂别的心思，会礼貌多了。
艾拉斯特 由于爱，有所冒犯，人会宽待的。
吕席耳 不对，艾拉斯特，你就不是真心爱人。
艾拉斯特 是的，吕席耳，你就没有爱过我。
吕席耳
哎！我相信，你不会为这太伤心的。也许我不在人世倒好多了……不过，这些多余的话说它干什么，我说的就不是我想的话。
艾拉斯特 为什么？
吕席耳 因为我们已经断绝关系，我看，也不是时候谈这个。
艾拉斯特 断绝关系？
吕席耳 可不，是的；什么？难道没有断绝？
艾拉斯特 你这回可称心啦。
吕席耳 跟你一样。
艾拉斯特 跟我一样？
吕席耳 毫无疑问，把心里难过给人看，才是弱点。
艾拉斯特 你真心狠呀，不是你要我这样的嘛。
吕席耳 我？才不是呐，是你自己愿意做的。
艾拉斯特 我？我相信这让你很高兴。
吕席耳 我不高兴。是您自己想取乐罢了。
艾拉斯特 可是，要是我还愿意听你支使……虽然他过去生了气，可是万一他请求宽恕……？
吕席耳 不；不，别请求宽恕：我太脆弱了，我怕我会马上答应的。
艾拉斯特
噢！答应宽恕我，没有什么马上不马上，我也不会怕我请求太快的。小姐，答应我吧。你这样一种热情，太美了，因该永生不朽的。我最后再求你一次：答应我，宽恕我吧。
吕席耳 送我回家吧。
第四场
马丽内特，胖子·洛内。
马丽内特 噢！胆怯的人！
胖子·洛内 啊！脆弱的心！
马丽内特 我脸都气红了。
胖子·洛内 我胀破了肚子。别妄想我也这样认输。
马丽内特 你别心想我会上你的当。
胖子·洛内 来，来，尝尝我生气的味道。
马丽内特
你别错看了人，你打交道的可不是我的胡涂小姐。看这张狗脸啀，就冲这张皮也想勾引人！我，我会爱上你这张狗脸？我会到处找你？天呀，我这样的姑娘们，由着你糟蹋！
胖子·洛内
喝！你倒神气起来啦？得，得，看你那个花边结子，还有你那条细带子，打扮起来够份儿啦，我的耳朵尖儿可体面啦！
马丽内特 你呀！我才看不上眼，这是你昨儿个送我的巴黎的五十根针，别臭美啦。
胖子·洛内 这是你那把刀子：是难得的好刀子，花了你六个小钱，买来送我。
马丽内特 还有你的剪子跟你的铜链子。
胖子·洛内 我忘记前天你给我的那块干酪啦：拿去。你让我喝的汤，我也恨不得吐出来还你，那才叫两清啦。
马丽内特 我现在身边没有带着你给我写的信，我回头拿火烧掉，一封也不留。
胖子·洛内 你晓得我拿你的信怎么着？
马丽内特 当心点儿，以后别再求我。
胖子·洛内 为了我俩不再好起见，得弄折一根麦秆：麦秆断了，生意就算吹啦。(14)别瞧我：我要发脾气的。(15)
马丽内特 你呀，别偷着看我：我气透啦。
胖子·洛内 弄断了它，再也不会后悔啦。弄断了它：你笑，怪人？
马丽内特 是呀，你在逗我笑。
胖子·洛内 笑你的鬼！我想生气也生不成了。你说怎么着？断，还是不断？
马丽内特 看吧。
胖子·洛内 你说，看。
马丽内特 是你说的，看。
胖子·洛内 难道你答应我永远不爱你？
马丽内特 我？随你的便。
胖子·洛内 你要怎么着，你，说呀。
马丽内特 我什么也不说。
胖子·洛内 我也不说。
马丽内特 我也不说。
胖子·洛内 说真的，还是别装蒜了吧：拉拉手，我宽恕你。
马丽内特 我呀，我赏你脸。
胖子·洛内 我的上天！你真让我着迷！
马丽内特 一牵连到胖子·洛内呀，马丽内特就成了傻瓜！ ─────────────────────
注：
（1）1682年版，指出上面福罗席娜一段话和阿斯卡涅这一段话，演出时都被删掉。可能是由于这里开玩笑，不适合两个人的处境。
（2）1734年版，补入：“（他撕掉信。）”
（3）1734年版，补入：“（她撕掉信。）”
（4）《法国大作家集》指出：他又拿出一封信来。
（5）1734年版，补入：“（向吕席耳。）”
（6）1734年版，补入：“（向艾拉斯特。）”
（7）1734年版，补入：“（向吕席耳。）”
（8）1734年版，补入：“（向吕席耳。）”
（9）1734年版，补入：“（向艾拉斯特。）”
（10）1734年版，补入：“（向吕席耳。）”
（11）1734年版，补入：“（
向艾拉斯特。）”
（12）1734年版，补入：“（向吕席耳。）”
（13）1734年版，补入：“（
向艾拉斯特。）”
（14）胖子·洛内捡起一根麦秆。旧时双方谈生意，每每用麦秆做标记，扔掉或者弄断，表示不成交。
（15）据说，两个人背靠背，左看右看，眼睛遇到了，就急忙装成生气的模样，同时胖子·洛内从肩膀上给马丽内特麦秆，她碰也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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