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忙着指示仆人准备盛餐,二来忙着应付海莉应付不了、急着起床的席里,蕾筠一直没有时间去招呼雷弗的父亲,而他自己早已整装下楼了。
见他一边系皮带,一边走过来的样子,蕾筠第一个念头是──逃!他一定比方才更生气吧。但看见她忙着安抚席里,雷弗立刻明白她还没与父亲交谈,举目四望,瞧见父亲正与数名女眷在大厅的一头聊天。
蕾筠咬紧下唇,试着体会丈夫的心情,伤恸、委屈、愤怒、难堪……还有什么?他停在原地,紧紧盯住父亲,蕾筠首度为自己的行为懊悔,她活该被罚的,她根本无从体会痛恨亲生父亲的心情,怎可贸然逼丈夫与他相见?然后她看到雷弗的身子一僵,大概是他的父亲终于看到他了,没错,那位先生站起来,往儿子的方向迈步,表情是纯然的愉悦,雷弗的身子依然一动也不动。
蕾筠往两人走去,但愿她的出现能平息两人之间紧张的局面,不过坦白说,她实在没多大的把握;他们互视对方,完全无视于外在的一切,而其他的人则忙着比较他们两人,是否有不同的地方?实在太像了。
雷弗承受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却没有回拥,不晓得他父亲是否注意到了,或许是故意忽略吧?
“老天,雷弗,见你终于安定下来,实在太好了,而且是在这么好的地方安定下来。”
“真的吗?你以为我会一辈子生活在你的垂怜下?”
“不,我从来就不敢这么想,我早就知道你有更伟大的抱负,你这么像我,怎么会没有野心呢?令我高兴的是,你的成就甚至超越过我,告诉我,你怎么争取到的?一定很辛苦吧?”
“她看到我,便认定我是最好的,”朝蕾筠做了个鬼脸,他笑道,“有问题吗?夫人?”
“反正你已经是主人了,过程并不重要,”他父亲连忙打圆场,“恭喜你。”
“你是为我开心啰?”雷弗冷酷地说,“你以为我会相信?”
男人犹豫了一下,终于无法漠视他的冷淡,“你怀疑我的诚意?”
“说说看为什么我不该怀疑?”
“我来说,”蕾筠也受不了丈夫一连串的冷嘲热讽,“因为他是你的父亲,只会希望你好,不会希望你坏。”
“夫人,你已用诡计诱我下来了,还想怎么样?退到一边去,这件事与你无关。”
“与你有关的事,就与我有关,”她反驳道,“而且我不喜欢在自己家中被吆喝,雷弗,如果你要我走,非得用抱的不可,不过我先警告你,如果你敢在大家的面前整我,后果自负。”
这算道歉,还是威胁?雷弗先是皱紧眉头,继而放声大笑。
“你自己看到了,哈大人?你觉得我值得恭喜吗?还是值得同情?”
因为了解他是在调笑,所以蕾筠没有发脾气,连他父亲都开怀起来,哈大人?对,他姓哈嘛,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
“两位大人,我们上桌吧?午餐已延后太久,都快成为晚餐了,还不是因为某大人太懒惰的关系。”
雷弗反唇相稽,“懒惰?这是你发明出来的代替‘渴望’的名词吗?”
蕾筠虽已转身,红云仍上了脸,她故意让餐盘、刀叉发出巨大的声音,嘴巴虽闭得紧紧,冰冷的蓝眸却诉说着千言万语,雷弗比谁都清楚待会儿得领教什么。
她走开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他与父亲两人了,气氛立刻尴尬起来。
“我觉得……”他想说什么呢?“算了。”“你想说什么?不妨干脆一些,”雷弗用平静的声音说,“因为我也有一些话想说。”
哈堡主清一清喉咙道,“好,我要说你实在缺乏骑士风度,她毕竟是你的妻子。”
“没错,妻子,一个伶牙俐齿的妻子,如果我口舌不锋利一些,早就尸骨无存了,难道你没看到她回嘴的样子?我想先前你也领教过。”
“说的也是,我差点也忘了,”他说,“的确是个善于遣词用字的女人。”
“她说你的脸皮厚,用什么话都激不怒。”
“是吗?她是那么说的?”他笑了起来,“说我不服气还比较正确,难得看见一个不被我的头衔、身材吓住,也不为我的笑声所迷,还能卖弄口才的女子。”
“你的魅力不再了,老头,我们首次见面时,她也不把我当一回事啊。”
“雷弗,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女人泼辣一些无妨,但男人应该保有他的风度,至少在众人面前,不该开太过分的玩笑。”
“又讲骑士风度了?”雷弗不屑的说,“你把我送到莫罕就离去时,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在那里根本学不到所谓的骑士精神。”
哈堡主有些愧疚,“我说过我不知道他是那种人,雷弗,否则我绝不会把你送到那里去,一切都是我父亲安排的,他和莫罕是多年老友,我怎好反对,只好暗中注意你的进度,你那么快就学成了,真的让我大吃一惊,我自己也到十九岁才成为骑士,连我父亲都对你优异的表现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老头的想法?”雷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每次他去看我,都对我严厉责备,我得不到一丝的温暖及──”“你在说什么?”哈堡主尖锐地打断他的话语。
“这算是奢求吗?一个小男孩希望从祖父身上得到一丝温暖?”
“老天,你在说什么啊?雷弗,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如同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一样,直到你九岁时,他才告诉我你的身分,他还发誓说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雷弗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晓得瞪住他看,弄不清自己心中混为一团的情绪,想不到父亲对他的漠视至于此,九岁以前不知道他的存在?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祖父知道啊!为什么说……不,不是不知道,是故意漠视,只因为他根本不重要。他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他撒谎。”
“不,他不会撤这种谎!”哈堡主为父亲辩解。
“很好,”他已经不想再争辩这令人心痛的话题,“是我撒谎。”
哈堡主脸上掠过一阵痛苦的神情,摇头道,“不对,我知道你没有撒谎,老天,难怪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表现得那么淡漠和警戒,但我父亲的解释也很自然,他说我们首次见面,你的态度难免生疏,他要我给你时间去适应。”
“是啊,后来我又花了七年的时间去适应,适应我父亲并不想要我的事实。”
“你这么想?”
“不然要我怎么想?我住在你的村子里,你的土地上,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你不屑于照顾的私生子!”
蕾筠全听在耳中,方才走过来想招呼他们入座,不然菜都凉了,但看见他们正谈到重点,不好打扰,只好站在一旁听,现在她觉得够了,相信雷弗也不想再谈下去,在他的脸上,满布伤痛,童年孤单的回忆席卷而来,令她感同身受,他恨父亲,恨一切不公平的待遇,而她心中还多了一份同情和心疼。
她消除不了他心中的悲痛,却可以防止进一步的伤害,“雷弗,整个大厅的人都等着你们入座呢。”
她得到是一记白眼,不过总算是加上应允,开步往餐桌移动,哈堡主迟疑了一下,随即跟上,从他紫色的眸中,蕾筠也看到了伤痛。
“我发誓我有心去弥补方才的冒犯,”她用低沉、难过的声音说,“但现在我才知道我弥补不了,尤其是在听到你们方才的对谈后,我必须请你离开卡灵顿,现在就走。”
对于这样的要求他没有露出惊愕之色,但也没有应允,“事情没有谈开之前,我不能离开,夫人。”
“你拒绝离开?”
他给了个笑脸,慢慢地说,“我想你真正想说的是,你不走的话,必要时我会叫人抱你出去;不过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太可能,亲爱的。”
“那你就留下来吧,”没有雷弗的允许,自己想要把他赶走,恐怕也不太可能吧?“可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再用言语、行为或其他动作来伤害我丈夫,我保证会把你毁得一干二净,告诉你,我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如果我说我最珍贵的财产,就是你的丈夫呢?连他你也舍得毁掉?”
“你连他都说服不了,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
“因为这是真的,我爱他,从第一次看到他,看见我自己的影子开始,我就深深爱上这个儿子。”
话一说完,他便往餐桌走去,留下一脸迷惑的蕾筠,她应该让他说服丈夫吗?如果他是真心诚意的,为什么要阻止他?可是即便自己让他留下来,万一雷弗不听他的,又有什么用?
但如果世上还有能解雷弗心结的人,恐怕只剩下哈堡主了。
* * *
沙拉清脆,鸡肉香甜,雷弗却仿佛视而不见,哈堡主更是碰也不碰,蕾筠虽然不想让两人影响她的食欲,但是这样的人一旁坐一个,她纵然食欲再好,也实在吃不下,只好一口一口地啜酒。
这一餐吃得异常沉默,虽然蕾筠的女眷们挣声交谈,仆人们也尽力做好的服务,可是气氛怎么样都好不起来。
餐点算告一段落之后,他立刻起身扶起她的手肘,既不向父亲解释,对她也不发一语,接着她便离开餐桌,离开众人。
“你在干什么啊?”蕾筠抽回手来,压低声音问。
“在我爆发怒气之前,需要缓和一下。”
她马上想到某件事上去,“现在不行!”
“谁说的,再没有比现在更恰当的时刻了,因为我不希望今晚又得看你可怜兮兮的样子,难道你以为我已经忘掉先前的承诺?”
承诺?可怜兮兮?他居然还有心情打趣,蕾筠脸上的红潮再现,心思也奔腾起来,应该答应他吗?时间不对吧!可是不答应他,他心中的情绪如何宣泄?自己不是也很心疼他吗?
她往身后看一眼,正好迎上哈堡主的眼光,有那么一刹间,他似乎想跟上来,但随即坐回座位,蕾筠心中一紧,想起刚刚和他的谈话,虽然没有亲口答应什么,但是没有赶走他,至少已表示她答应他留下来继续为弥补父子关系而努力。
既然有心帮忙,现在又怎好拂逆丈夫,令他的心情更烦躁。
就这样胡思乱想,人已被带进了卧室。
本能告诉她,丈夫在盛怒之中,欢爱绝不会缠绵,也不会快乐,该死的!她不希望如此啊!
“雷弗,我们不可以先谈一谈吗?”
“不可以,”他直接坐到床上去,拍一拍膝盖说,“你的位置在这里,把裙子撩高。”
蕾筠道,“你非得这样羞辱我不可?”他想打她?
“这一课谈的就是羞辱,不舒服的感觉很快就会成为过去,但羞辱不会。”
“你忘记已签约说不打我?难道要毁弃诺言?”她冷哼一声。
“破例一次无所谓,谁教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我?好了,废话少说,过来!”她仍然动也不动,“不要逼我……”她已经慢慢朝他走过去,手心全是冷汗,她怕的不是身子上的痛楚,而是他所说的羞辱,是她尽力想维持的尊严,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除非……她走到他面前了,伸出双手来环住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说,“雷弗,想宣泄怒气,不必要打我啊,何不改成……”他的眸子闪烁了一下,随即抿紧了唇,表明了不想让步,“我会的,在打你之后。”
这回在她的眸中闪动的是怒火,“可恶的你!混蛋!待会儿你敢碰我一下看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这么说,我也得学习获取你的原谅啰?”
方才她或许还有这份心情,可是如果他真的敢……她死都不会原谅他的。“你现在不必说这些,难道你不能控制一下怒气吗?”
“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他叹了口气说,“但做错了事,就应该接受惩罚,你也不能例外。”
“你──”“做我的妻子,就该熟知我的脾气。”
不晓得眼泪现在管不管用,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恶了,说实在的,自己又做错什么了?
“如果我答应往后都做你理想中沉默、温顺的妻子呢?我再也不做你口中的小将军,这样好不好?”
显然不好,因为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蕾筠心想这一次自己一定逃不过……外头传来叩门声,令她松了口大气。“一定是令尊,除了他之外,别人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
“他才不敢。”
蕾筠知道说出来,后果一定惨重,但有些话又不能不说,“我──呃,我答应他留下来的。”雷弗大吼一声,把她吓退好几步,其实只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意,他必定又以为她企图干扰他了。
“我……我会劝他离开。”“不,不会,你会让他进来,”他极力自制道,“不过这回你也得留下来,我要你参与其事,直到告一段落为止。”
她转过身走回去,将门拉开,其实用不着他说,她也想留下来,一来是怕雷弗受伤害,二来是自己的好奇心太强。
“请进,哈大人,”她为他把门关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打扰到你们,可惜的是我不能走,因为我丈夫认为这是我该受的惩罚。”
“蕾筠……”雷弗发出警告。“告诉他有什么关系?”她瞪他一眼说,“本来就打算如果你真的敢打我,我会叫到让全堡的人都听到。”
“谢谢你的警告,”雷弗说,“下次我会记住先塞住你的嘴巴。”
看他们小俩口吵嘴,哈堡主不安地清清喉咙,“如果时机不对──”“要揭开旧疮疤的话,任何时机都不对,”雷弗冷哼道,“不过你既然存心看我流血,那就来吧。”
“难道你以为在发现父亲多年来都在对我扯谎后,我的心情会好到那里去?我甚至到现在才明白他的存心,在我们相见之后,他又故意隔开我们,送你到莫罕家去时,他的身体还好得很,所以大权在握,我就算想干什么,也没有能力,当时我甚至比你现在的年纪轻,所以和妻子上宫廷去住了一阵子,心想那样的生活能帮忙训练我承受日后的堡主责任。”
雷弗一句话也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蕾筠真想踢他一脚,如果他没有问题,她可有一大堆呢!
“为什么令尊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夫人,而这个秘密随着他的死亡,恐怕将永远成为一个谜,或许一直到雷弗生下来有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他知道,”雷弗插进话来,“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母亲告诉他的,不然他怎么会把她送到铁匠那里呢?”
“大部分在村中生下的孩子,因为物质、卫生条件不够好的关系,头一、二年有一大半会丧生,”蕾筠说,“会不会他想等雷弗活下来之后,再告诉你这件事?”
“可是如果我打一开始就知道有这个小孩,他一生下来,我就会带他回堡里接受妥善的照顾,我实在是不知道父亲把他交给了一个铁匠。”
“老天。”蕾筠低叹,想到另一个硬交给村人,因而饿死的小孩,她看雷弗一眼,不晓得他是否也想到同样的事情,他会不会以为他祖父和那女人的心意是一样的,都是不想让孩子活下来。
这件事最好到此为止,但哈堡主仍执意说下去。
“他这么做,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因为我有另一名私生子,而那孩子的母亲来自于一个有权有势的家庭,他们也不肯让我娶她,因为那女人早和别人订亲了,而他们却逼我认了那个孩子。”
“逼你?”
“是的,父亲说如果我不让那孩子成为继承人的话,他们将发兵打我们,当时我们实在没有打仗的实力。”
“可是当时你正当盛年啊,”蕾筠说,“难道他们没想到你娶的妻子会为你生儿育女?”
“当然不会想不到,但是有个孩子在中间,我们双方就是同盟了,对他们无害,对我们也有利,所以父亲才坚持要我照他们的话去做,同时掩盖了雷弗这件事,绝不让艾琳小姐他们家的人知道。”
“艾琳?”蕾筠立刻用尖锐的眼神看雷弗,“艾琳?”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堡主不知其中的奥妙,便问蕾筠,“你认识她?”
“不,大人,我只是很熟悉这个名字而已,”听到丈夫发出不知名的咕哝声,她连忙收起笑意,“不过这都是题外话啦,我还没请教你,后来令尊为什么会把雷弗的事告诉你?”
“出外几年后的某个夏天,我带着自以为有身孕的妻子回家,为了安胎,我并不急着离开,而当时雷弗已长到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我儿子的年龄。”
“因此你父亲怕你自己发现后,会反过来质问他,所以才装出他和你一样惊讶,也是当时才发现这件事的样子,如此一来,你才不会怪他?”
“那是我唯一想得出来的解释。”
“那在与他相认之后,为什么还要把他送走?”
“我也只能用猜想的,他大概不希望我们两个有任何关连。”
“你和另一个孩子有连络吗?”
“也没有,”哈堡主突然像老了十年,“他由艾琳的家人扶养长大,和我没有任何相同点,有时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我的,不过比起雷弗来,他和我还算比较亲近,因为雷弗从不让我亲近他。”
“你能怪他吗?大人,据我所知,今天算是他与你的第三度见面,在他九岁以前,他以为你不要他,在受训期间,你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他当然有理由怀疑你,连我都很怀疑。”
这一回双方都皱眉了,唉,为什么雷弗不提出问题呢?因为灰心吧?这也难怪,如果他父亲有心弥补两人之间的嫌隙,早就可以尽力了,不是吗?何必等到现在?
“我凑巧知道一件事,夫人,这些年来,卡灵顿堡由你全权管理,对不对?”
“对。”
“那请你告诉我,在这些年间,你有多少时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可以自由支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涨红了脸,“坦白说,一次也没有。”
“我也是,父亲把责任交给我之后,我夜以继日地忙,尤其是最初的几年,我几乎找不到足以相信的人,再加上父亲一再向我保证莫罕的优秀……反正你也可以说这些都是借口,我错了,也愿意承认错误,我应该多抽一些时间去看他的,信写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什么信?”雷弗终于出声了,“我只接过两封,而且都是在离开莫罕家之后,才辗转收到的。”
“不可能,你应该还有其他几封,在你待在莫罕那里时,我每一年至少写六封信过去,骑士训练的过程十分艰苦,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想让你明白,你并不孤单,我一直惦记着你。”
看见丈夫朝父亲大叫时,脸上那痛苦的表情,几乎让蕾筠哭了出来,“我跟你说我没有收到信!”
他也被儿子的悲恸撼动了,却只会重复,“但是我真的写了,除非遭我父亲扣留。”
“或者寄过去后,被莫罕截了,”蕾筠有另一种推测,“你不是说他是令尊的好友吗?”
哈堡主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反而朝儿子走近了两步,蕾筠和他的心情一致,也想拥抱丈夫,想好好的安慰他,但雷弗再度恢复平静,显然不想要这种关怀。
“我的确写了信,雷弗,”他坚持道,“我发誓我写了,甚至四度要求见你一面,或者请他们放你的假,但是每次莫罕都以各式各样的借口回绝了我,这件事,你一定也不知道吧?”
雷弗只以一声嘟哝作答,蕾筠对于该不该插手真的产生犹豫了,雷弗显然一个字也不相信,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不是吗?只有父亲的片面之词,况且还可能是假的,真的想复合的话,哈堡主得想办法找出证据来,或者说些更具真实性,能支持他原先说词的事情。
“你声称熟悉雷弗在莫罕那里的一举一动,哈堡主,虽然他没有写信给你,但要莫罕跟令尊报告,应该是不难的事,我不明白的是,在他离开莫罕那里后,你怎么还能知道他的行踪?”
“雷弗一名手下,其实是我的人。”
“普通的士兵会写信?”蕾筠不懂。
“他本来是我的书记,原本也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在体验过其中的冒险滋味后,甚至乐在其中。”
“原来你在监视我?”雷弗会有此反应,倒在预料之中。
“不然我如何能知道你的行踪?在你离开莫罕那里后,我还继续写信,你自己也承认接过两封,可是你从来不回,在我们见第二次面时,你对我的态度,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我实在没有办法好想了,只好面对你不希望和我有任何关连的事实。”
“我是你的耻辱,尤其是在长越大越像你的情况下,”他的口气再度转为苦涩,“你一直以有我这个儿子为耻辱。”
“不对,”哈堡主叫道,“一个和我如此相像的儿子,我怎么会引以为耻?”他重重叹了口气,“老天,雷弗,我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你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雷弗仍然没有任何答案,蕾筠倒有,老天,她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到那一天才会改呢?
“除非你揍他一顿,把他揍醒,否则我看是很难啰。”
“夫人,”哈堡主道,“你的建议对我没有助益啊。”
“我说过要帮你吗?”她皱起眉头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打一开始,我便要求你离开卡灵顿,以免造成他更深的痛苦,说事情未解决之前绝对不离开的人是你,你说你爱他,从第一次见到他,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后,你就爱上他了,还说只要把事实告诉他,相信他也会爱上你,这些都是你说的,又不是我,现在看来,你恐怕要无功而返了,除非雷弗相信这些年来,他所知道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你怎么说,雷弗?”她改变攻击的目标,“你相信他吗?他父亲已经死了,所以没有任何人证,可是莫罕还在,或许你可以问他?或者你干脆相信他,接受他的爱?也可以去问潜伏在你军队中的那名士兵?做这些事,对你来说并非易事,不过你总要有所行动,光听我的建议,不是聪明之举。”
“的碓不是聪明之举,所以你给我闭嘴。”雷弗阴沈地说。
蕾筠耸耸肩,好吧,到此为止,不然她还可能出更大的楼子呢,可是……不,应该换个说法,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说下去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雷弗,不过在你回答之前,不妨听听我的肺腑之言,或许有些事情我注意到了,而你没有;雷弗,你不觉得他和你十分相像吗?我说的不只是外形,还有个性和脾气,他固执得很,老天,你们两个都是咬住一件事就不肯放,难道没有想到彼此也都是注重荣誉的人?应该不会撒谎,雷弗,当你告诉我有关罗斯维的事时,我不是也未经查证便深信不疑?”
“天啊!”雷弗叫道,“那件事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和信任有关,我从未见过罗斯维,也没有要求查证,你说什么,我便相信了,现在你也应该相信你的父亲,尤其是在除了祖父已死,其他的事都可以查证的情况下,他更没理由骗你,而且你自己不也说祖父对你一向冷漠吗?看来你真的怪错人了,雷弗,现在不是固执的时候,如果你问我──”“没人问你!”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大叫。
蕾筠却露出笑容,“瞧,你们两个的确是很相像,是不是?”她告诉两个男人,“如果不是为了等待被罚,我才不必在这里,更不会提供什么意见了,而如果不是因为强迫我的丈夫见他的父亲,我也不必承受惩罚了,再说如果我不是被迫留下来,你们也用不着忍受我的意见。”
“是的,是我们自讨苦吃,”雷弗说,“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夫人。”
“这么说,你是原谅我啰?”
“不是,是决定延后,顺便延长你恐惧的时间,去干你的活吧,我待会儿再来处置你。”
她瞪他一眼,往门口走过去,“早就知道你没什么良心,看我以后还会不会帮你的忙!”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中,哈堡主刻意避开雷弗的视线,深恐一看儿子困窘的面庞,自己就会笑出来,坦白说,他对儿子的了解,并不比他的妻子深,所以说蕾筠其实是帮了自己的忙。
他可不希望她因为帮助自己的关系,受到任何伤害,“你想打她?”
“用我这么大的手?”雷弗说,“那不算是打,可能是杀人了,她也在婚约中载明我不能打她呢。”
“婚约是婚约,人一旦动起气来,还真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太清楚自己的力气,我甚至不敢碰她一下,她那么小,而且时时不忘提示我注意这一点,所以你用不着为她操心啦,我顶多‘拍’她两下而已。”
哈堡主哈哈大笑,“对于不乖的女孩啊,偶尔我也会这么做。”
“有效吗?”
“有啊!只是和后来的麻烦比起来啊,你会宁可当时选择比较温柔的做法,对女人一向是无往不利的。”
雷弗笑了,“或许你对我从一名妓女那儿学来的技巧,会更有兴趣……”蕾筠在外头听见他们爆出低沉的笑声,终於呼出一口长气,放下心来,赌注成功了,她面带微笑走下楼去,知道自己再也用不着挂心惩罚。
* * *
那一天下午,蕾筠怀着愉快的心情忙家务事,得知丈夫已带着他的父亲去参观卡灵顿之后,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也许雷弗并不喜欢她的做法,却产生了令她满意的结果,他已经接受了父亲,长久积压在胸口的苦痛已随风而逝,留下一个比以前快乐的男人,相信以后和他相处起来,会更加容易。
她去看了华特,花了点时间把昨天和今天的事都跟他说了,他的伤口已无大碍,热度已退,况且有晓芃亦步亦趋地照顾着,他也不会像席里一样,拚命想下床走动,相信不出一个礼拜,他就会恢复健康了。
但魏赫特堡主的事,仍令人难以相信,华特问她更进一步的消息时,她甚至无言以对,最主要还在于她也不知道雷弗今天有没有派人去探查,因为父亲的突然造访,他可能把什么事都忘了。
不管怎么说,她仍然不相信察理是那样暴戾的一个人,但是那个囚犯之首口气坚定,表情诚挚,蕾筠实在无法再坚持自己的想法,过去对察理的认识毕竟太浮面,她知道他老家在那里吗?好像不知道,连魏赫特堡是他父亲或母亲那边的亲属留下来的,也不甚清楚。
说烦心是烦心,这问题倒没有在她心中盘据太久,尤其是看到雷弗和他父亲有说有笑地走进大厅之后,她感动都快来不及,那有心情去想别的事!
他们看起来实在比较像兄弟,不像父子,一进来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没办法,她得习惯女人喜欢看她丈夫这件事,否则迟早会“酸”死。
她扬一扬手,仆人立刻送上甜点,她没有忘掉两个男人午餐都吃的很少,而晚餐又要稍后才会准备好,其实蕾筠自己也没吃多少,但是她早就到厨房去补充实力了,顺便把艾琳带出来。
不晓得把它介绍给雷弗的父亲认识,算不算聪明的主意?唯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哈堡主可能看不出有趣之处,如果他认为这是一种侮辱,那就惨了。
艾琳现在蜷在火炉前的地毯上,这狡猾的猫!雷弗不在一旁,对每个人就都彬彬有礼,一旦看见有主人撑腰,马上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想不到哈大人的表现比她预期中的好,他甚至与儿子、媳妇大谈猫经。
“我已经习惯家中有猫走动了,雷弗,我现在这位夫人就养了三只,甚至准它们进入卧室,我怎么抗议也没有用。”
原来他又娶另一名夫人了,不晓得这一个有没有为他生出孩子来?待会儿要问问丈夫。
“问她吧,她对于把猫赶出卧室,再拿手不过。”雷弗拿妻子打趣道。
“男女有别啊,儿子,或许发号施令的都是男人,但我发现每次达到目的的,都是女人。”
“别说啊,”雷弗的口气虽凶,眼中却尽是笑意,“我还期望与她打成平手,你现在这么说,我不是完了?”
蕾筠涨红了脸,连忙改变话题,“觉得好玩吗?大人。”
“好极了,”他回答道:“我提供了不少建议,应该会有点帮助,不过你们一些设施也让我开了眼界,回去之后,可以运用上。”
“那是我父亲的功劳,不是我的,”蕾筠说,“他热爱这片土地。”
“而且有一个谦虚的女儿,”雷弗说,“你看她把这片土地弄得这么好,害我除了加强防御工作外,大概没有什么可作了。”
“别小看防御工作呢,那可是得花费大批人力、金钱、时间的工程。”
哈堡主笑道,“儿子,看来她早就看出你的‘用处’了,你还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呢!”
雷弗哈哈大笑,蕾筠说,“你把我们结识的过程说了?”
“他套出来的啦。”雷弗把艾琳放下来。
“我想像得出来你说了些什么,”蕾筠哼了一声,马上说:“来,休息一下。”她递给两个男人各一杯饮料,对哈堡主说:“大人,我叫人帮你准备好房间了,在用晚餐前,你可以洗个澡,轻松一下,我叫大萧带你上去,然后──”“大萧?我不准,”雷弗尖锐地打断她的话头,“蕾筠,怎么可以这样!”
“不能怎样?”蕾筠用甜甜的声音说,“温蒂在房中等着服侍著令尊,大萧只是负责带他上楼而已。”
“噢。”是雷弗唯一的回应。
“怎么啦?”哈大人问。
“没什么,”蕾筠端起自己的杯子,瞥丈夫一眼,“我想敬两位一杯,敬新的开始──”她故意拖长声音,笑意更深了,“虽然开始之前,总会有小小的别扭。”哈堡主仰头大笑,雷弗则绷着一张脸,蕾筠正想再调侃他两句,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使蕾筠和她的公公同时楞住。
“没有打断什么吧?”
“惊喜啊,察理,”除了惊喜之外,哈堡主还有一丝不安,“我想你和我的儿子应该算是老朋友了,是不是?蕾筠?”
蕾筠发不出声音来,被酒呛住的她正咳个不停,她马上坐下来,同时挥手示意,表示自己需要帮忙,她要好好地想一想,察理竟是雷弗的弟弟?
“你没事吧,夫人?”哈堡主和察理关心地问。
“没事,”蕾筠总算顺过一口气来,“呛住了而已。”
哈堡主先看看大儿子,发现他只是一脸好奇时,便转向察理问,“你怎么知道我正打算到魏赫特去看你?”
“我不知道啊,”察理回答,“事实上,我正想回去看你,顺便过来向蕾筠说一声,我有一段日子没到这里来了,不知道你认识蕾筠呢!爸爸。”
“我也是到今天早上才认识的,车轴不巧断了,所以不得不进来求助,不然魏赫特堡已经那么近,我那里还有在这里停留的道理?”
蕾筠对他们父子间的对谈内容,并无多大兴趣,只顾着注意丈夫的反应,他先是楞了一下子,呼吸转为急促,然后转过来盯住她,眼中满含控诉。
没错,她是有错,如果先前他进来时,自己不是像个呆子似的,一句介绍词也没听进去,应该已知道他和察理的父子关系,现在……想起来也实在好玩,虽然她不敢笑,但的碓有趣,她本来想嫁给他们兄弟之一,结果却嫁给了另一位,只是嫁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而已;凑巧在先前,他们互相也不知道。但现在丈夫一定会认定她有意隐瞒,除非能双双告退,让两人独处去解释,不,她何必等到那时候再说?他们毕竟是一家人,不是吗?有问题就在这里谈。
“事情不是你想像那样,雷弗,所以你用不着用那种眼光看我,当时乍见令尊,我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听到他的介绍词,事情就是这样。”
“是吗?”
“好,好,你就是不信,是不是?如果我知道我们的邻居就是你的兄弟,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你?反正你迟早会从令尊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我何必隐瞒?”
“为了报复。”
“我又不是──”老天,她几乎把“安娜”两字吐出来,她应该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而且也会害了华特,“如果你这么想,那就表示你根本不了解我。”她口气中的失望之情必定十分浓厚,因为当她起身想走时,却被丈夫一把拉住,“对不起,”他说得含糊不清,但蕾筠知道他是真心的,因为雷弗一脸的尴尬,“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我实在接受不了。”
她明白那种感受,立刻露出鼓励的笑容,“没有什么事你应付不来的啦,大人,你只需要像这样──”她做个深呼吸的样子,“放松心情,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她这才转过身去看仍在原地的两个男人,他们已停止交谈了,不知道她和雷弗的对话,他们听去多少,至少察理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不安。
他比他父亲大约矮上五分分,褐发灰眸,哈堡主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他们父子的确不相像,这一点不稀奇,这世上多得是不相似的父子、母女,稀奇的倒是他和雷弗的酷似,所以察理应该不会怀疑兄长和父亲的关系。
“哈堡主,令尊刻意隐瞒雷弗身世的做法,到此应该告一段落了吧?由你来介绍他们认识彼此,还是由我?”
察理早有疑惑之心了,现在听到她这么说,立刻跌坐在椅子上,哈堡主和雷弗似乎有暂时不说的想法,但蕾筠可按捺不住,她急着看察理的反应,他似乎不只是惊讶,而是骇然,怎么搞的?他怕雷弗会影响到他的继承地位?
“你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察理?”她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察理和她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了。
“不知道,”他抬起头看着父亲问道:“你呢?”
“知道好多年了。”哈堡主承认。
“而你竟然都没想到告诉我?你以为我对你另有一名私生子不感兴趣?他甚至比我年长!”
他的口气、表情令蕾筠大为吃惊,比较起来,雷弗反而比她平静,可这也难怪啊,雷弗又没见过察理平常随和的样子;哈堡主也不惊讶,理由却可能和雷弗正好相反,说不定他早已习惯次子暴戾的表现了,想不到她一直以为不可能的事竟是事实:察理的确是个双面人。
“因为我一直找不到必须告诉你的原因,”哈堡主平静的回答,“由于不幸的误会,使我和雷弗分开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聚在一起。”
“现在不同了?”察理进一步地逼问。
“是的,现在不同了,”哈堡主面色一整,几乎尖锐地说,“你心里不舒服,我可以谅解,却觉得没有必要,察理,这不会改变什么啊,本来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你不但有个异母哥哥,还有个异母妹妹,我的妻子上个月才顺利产下的。”
这消息令察理惨白了一张脸,蕾筠瞥丈夫一眼,却发现他气定神闲,大概父子出外时,哈堡主已经跟他说过了吧,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差别,对不对?倒是对察理有比较深的影响,新生的婴儿将影响到他的继承地位。
她没有猜错,哈堡主开口了,“长久以来,由于我的缺乏子嗣,或许曾给了你一些假象,但并非事实,尤其是在我有了婚生子女后,情况必定得有所更改,我已经把魏赫特堡给了你,你实在应该满足了。”
“为什么?因为私生子好打发吗?你忘了我外公是谁?”
“我没有忘记,”哈堡主终于对儿子的态度表现出不悦,“定契约的是我的父亲,不是我!”
察理一时之间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妹妹?妹妹还是婴儿,婴儿随时有夭折的可能,但雷弗不同,雷弗是真真实实的,看见他,令自己有做呆子的感觉,他实在抛开不了这样的感觉。
“那你给他什么?”察理指着雷弗问。
雷弗站起来,表示愿意接受挑战时,他的脸色更白了,蕾筠连忙站到两个人中间去,当然啦,如果他们有意动手,自己也帮不上任何忙,不过哈堡主出声了。
“和你无关,察理,我给他的东西,早就给了,而且已交由国王托管,在他二十五岁那年会交给他,那只是一小块地,不像魏赫特堡是个完整的小镇,不过我相信他会满意的。”
“会满意?”察理尖声笑道,“你甚至到现在才告诉他?”
蕾筠真想踢他一脚,更想踢自己一脚,怎么会考虑过嫁给这种人?这么贪心、肤浅、长不大的男孩,她越来越相信俘虏说的事了。
她跟身边的丈夫耳语道,“他说了你妹妹的事,应该也说了土地的事吧,”半晌得不到回答,她只好转过头去看他,一见那吓人的表情,心中已有了数,“原来他没说。”
蕾筠不禁生起哈堡主的气来,这太不公平了嘛,察理十八岁那年就继承了魏赫特堡,为所欲为,而雷弗只分到了一小块地,还要等到二十五岁,当然啦,现在雷弗并不需要这块地,但是他早一点给儿子,不是更好吗?雷弗可以早日安定下来,娶妻生子……慢着!那不等于说她就遇不上他了?老天,她在生什么气啊,不管哈堡主这样做的理由何在,都间接帮了她的大忙,不是吗?真是一笔胡涂帐。
不过情况已越来越难控制了,哈堡主走到雷弗的另一边,蕾筠跑过来之后,立刻成了夹心饼干,有时身材小还有这个好处,偷听都可以名正言顺。
“你不高兴吗?”哈堡主小心翼翼地问儿子,“当初做这个决定时,也有人警告我小心,要我三思,但我有我的理由,我不希望平空而来的幸运,会磨损你的斗志,所以才把日子订到那么晚,雷弗,因为你和我太像了,我想看看凭你自己的努力,你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成就。”他笑了,脸上又有了蕾筠初见他时的那种荣耀,“我要说:你做得好极了,南十字根本微不足道。”
“南十字!”雷弗先是倒抽一口冷气,然后爆笑出声。
哈堡主也哈哈大笑,蕾筠正想问为什么,他接下去的话已释清她所有的疑虑,“委托人一再向我抱怨,说他不敢再跟你提高价钱,日后你若知道真相,不揍扁他才怪,他也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买自己的土地,搞不懂我为什么不告诉你。”
蕾筠频频摇头,察理则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想买下这块南十字?”他问他哥哥。
“是的。”
“那它的价值一定不只父亲说的那个数。”
“不是价值高,而是极适合我的需要,”他的声调突然转为讥刺,“不像你,你特别喜欢大的东西,比如说……卡灵顿?”蕾筠见察理变了脸色,第一个反应是想阻止丈夫再说下去,但她又想看察理的反应,索性加入战斗行列。
“噢,察理,你真的想要这块地吗?已经来不及了耶。”
“什么东西来不及了?”
“你看吧,哈堡主,”蕾筠小声说,“说你应该讲清楚的,那察理也不会不知道他哥哥是卡灵顿的新主人了,”她又朝已气的脸色转红的察理说,“我们新婚不久哩!”
“可是他是个私生子啊,”察理大叫,“你怎么肯嫁给一个私生子?”
原来如此,他就是因为自己的身分,深怕蕾筠会排斥他,所以才想采取强迫的手段,想不到一切在阴错阳差之下宣告失败,说不定他还不死心,所以今天才来这里呢!谢天谢地,他休想得逞了。
“雷弗的身世和我决定嫁给他有什么关系?”蕾筠道,“如果有关系,起先我就不会计画嫁给你了。”
“什么?”他叫道。
“真的,察理,我写了好几封信给你,如果你当时依我所求到卡灵顿来,说不定我们已经结婚了,因为当时我饱受压力,一直想找你或约翰,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幸好雷弗来了,所以我提出了结婚的建议。”
想不到提出问题的是哈堡主,“你真的有意嫁给察理?”
“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大人,他一直是我们的好邻居,家父也很喜欢他,我以前一直以为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你为什么不等?”察理叫出来,“至少该尽力联络我。”
“看来你从来没有接到我的信,察理,还是根本不当一回事?”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那阵子一直在外头忙──”“反正都过去了,是不是,”她打断他的话头说,“我对于丈夫的表现满意极了,他已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卡灵顿了,事实上,我们还是因此认识的呢,你知道吗?他经过卡灵顿时,我正好遭受攻击,快要撑不下去了,是他帮我解围,他还说要剿除树林中那批歹徒,我说没必要,他硬是不答应,没办法,他打仗打习惯了,附近不安宁,他就不放心,标准的好战分子。”
“别把我说成了嗜血的人,好不好?”雷弗的眼中尽是笑意。
“你当然不是啰!”蕾筠抱起在脚边的猫,想顽皮到底,“好战、嗜血的人,都会如此疼爱猫咪,还给它取了个可爱的名字,叫做──”“蕾筠!”
来不及了,她已经出口,“──艾琳小姐。”她一脸无辜甜蜜的笑容。哈堡主忍不住笑出声,察理则大发雷霆,“艾琳小姐?你竟敢用我母亲的名字叫一只猫?你竟敢用──”“你在叫什么啊?察理,”蕾筠说,“只是巧合罢了,你哥哥怎么会做那种事。”
他没有理她,转向父亲叫,“你竟任她被羞辱成这样?她是你的……”“我的什么?”哈堡主摇头叹息,“察理,我们都知道是谁不要谁的,再说我的女人不少,名字也常重复,你要我骂一个和我同样幽默的男人吗?”
“我要回去告诉舅舅!”察理掉头就走。
“唉,看在老天的份上,察理,你不要──”哈堡主转过来无奈地摊摊手,抱歉道: “我最好追上去,叫他冷静下来,他被宠坏了,还不都是那批亲戚惯坏他的。”“难怪他会──”蕾筠本想抖出他的恶行,却因为屁股被打了一下,马上住了口。“去追他吧,父亲,”雷弗知道父亲已看到他的动作,只好接下去说,“我这个妻子口无遮拦,有时候得别人帮她‘一把’。”
他笑一笑走了,蕾筠这才转过身来说,“干嘛阻止我?雷弗。”
“你说出来之后,教我父亲如何解决?”
“这么说你还没有派人去查探啰?”
“没有,也不打算派了。”
“不打算──为什么?”她叫道,“你没看到他的表情吗?他明明心里有鬼。”“没错。”
“那就应该告诉你父亲啊!”
“我不说。”
她瞪着他问,“为什么?因为他是你弟弟?”
“对,一个我几乎恨了半辈子的弟弟,可是现在现在我几乎不知道对他有什么感觉了,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想做那个传话的人。”
“你根本是……,好吧,你不派人,我派,我总要弄清楚邻居的为人。”“你最好避开这件事,蕾筠,我说真的,”雷弗的语气异常冰冷,“等父亲走后,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应该要有人告诉他这件事啊!”
“别找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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