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咆哮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杜宾又去应门。
德力最先看到一座巨山以万夫莫敌的姿态朝詹士大步而来。他用手肘顶了顶詹士。
“你的朋友?”
“妈的,是敌人。”
“你的妻舅之一?”德力边说边眼明脚快的闪至一旁。
詹士没有机会回答。因为华伦一走近,已连挥两拳。他挡开了第一拳,却没能及时避开第二拳。它命中他的胃。
“同样的错误,我从来只犯一次,姓莫洛里的。”
詹士马上回敬他两拳。第一拳打得华伦眼前一花,第二拳使他倒在地上。“你显然没有学到家。”
华伦甩着头。
“要把你送上绞架的人,是这一个?”德力问。
“正是这一个。”
德力把他的手伸给华伦,但在华伦站起后仍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当他开口,他的声音充满慑人的冰冷,“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如何?”
华伦瞪着德力。“什么意思?”
“看看你的四周。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小子。你若聪明,最好把你的拳头收起来。”
“去你妈的蛋。”华伦甩开德力的手。
德力哈哈大笑,并丢了一个眼神给詹士,意思说:我已经尽力了,轮到你了。
但詹士不想跟华伦再打一架。他只想要他离开那里,离开英国,离开他的生命。如果华伦·安德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那么野蛮,他会对他好好说清楚。但华伦·安德生偏偏是一个如此不讲理的人。何况,他实在无法喜欢一个曾想把绳子套进他的脖子的人。
“你可以自己走出去,也可以选择被人揍扁后抬出去的方式。”
“要走,我也要带我妹妹一起走。”
詹士的语气已够冰冷,华伦比他更冷。
“你得了失忆症了吗?你们一致把她推送给我了,记得吗?我既已收下,就不会再把她交出来。”
“你又不要她!”
“不要才见鬼,为了要她我的脖子差点被套上绳子!”
“你在说什么鬼话。”华伦皱眉。
“对,他在说鬼话。”德力大笑。
詹士没有理睬他弟弟。“就算我不要她,你现在也不能把她带回去。”
“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了,而我并没有忘记你是那个主张凡事以暴力解决的人。”
“但他自己刚才不是——”
“闭嘴,柏西!”三个声音由三个方向同时响起。
“我的天,我不会伤害她——她是我的妹妹呀。”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而那给了我百分之百的权利去审核谁可以接近她,谁不能。你要见她?行,得先跟我和平共处。”
“去你的蛋!如果你以为我们会让她做一辈子的海盗婆子,你可以重新编造你的春秋大梦!”华伦悻悻瞪了他们全体一眼,然后转身走向大门。
如果不是杜宾赶在他的前面打开门,并握着门把,华伦一定会在出去之时用力甩上大门。
德力笑得弯了腰。“你看我是该恭喜你的添丁,还是该恭喜你成功的逐出孩子的舅舅。”
“我要去喝一杯。”詹士谁也没有瞧的走进客厅。
而如果他曾有希望他们不会随在他的后面进入客厅,他一定会失望。
等一搭一唱的恭喜之词终于告一段落,德力道:“乔治真的没有夸大她的几个哥哥?他们一个个都跟刚才那一个差不多?”
“没错。”詹士嘟嚷。
“他会再来的,你知道。而且不会傻得再单枪匹马的来。”
詹士耸肩。
“那两个字愈说愈顺口,对不?”
“哪两个字?”
“妻子。”
“闭上你的嘴。”
* * *
乔琪无法相信。
他居然把她关了起来,而且无论她如何叫喊、如何槌门都没有人来替她开门放她出去。已经一整夜了,现在天都亮了,太阳都已经三竿高了,而他们还是没有人来替她开门。
华伦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怎么可以?
她真希望她昨晚没有听见他的大叫大吼声。可是她偏偏听见了,并且下了楼。
不过在她踏下第一阶楼梯,她听见詹士拒绝华伦的要求,不肯让华伦见她一面。那使她知道如果她冲下去,只会使场面更糟。所以她决定溜到外面,准备在外面等华伦,好告诉他她很好,他们毋需担心。
她作梦也没想到华伦一看到她,便抓住她,把她推进他的马车,然后将她带到他的船,关锁在他的舱房。
天杀的,为什么不是詹士想到这个主意,为什么偏偏不是他把她锁起来。那她就不用担心害怕她将要被带回去——回美国去。她更不用担心华伦将可能不知会其他的哥哥们便带她回去!
她的后一项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门在此时被打开了,而琼斯走了进来。
“谢天谢地!”她奔进琼斯张开的怀抱。
“我也正想这么说。我们都已经快放弃找到你的希望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后退,仰起头。“你们不晓得华伦把我锁起来?” “他昨天晚上回去客栈已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你们居然把我关了一整夜!”
“早点放你出来和晚点放你出来有何差别?反正你又没有要去哪儿。”
“谁说没有!我要回家!”
“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是不?没有淤紫,只不过散发大量的火花而已。”出现在门口的迪鲁,有效地挡住乔琪。
乔琪很想发火,很想大叫,不过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深吸一口气,吐出,再吸一口,“华伦没有告诉你们我不需要被解救,对不对?他忘了提我有对他说我是爱我的丈夫的?所以你们两个才没有早点跑来放我出去,对不对?”
“爱的那一部分,是的,他没有提。”琼斯道。“我不以为他相信。不过他有说你一直嚷着要回你丈夫的身边。他认为你是基于忠贞的观念,以及孩子的关系,才不得不表示你要继续跟他在一起。对了,你的感觉如何?”
“我……你……他怎会……你们怎会……?”
“自然是莫洛里告诉华伦,华伦告诉我们。他用那个做为不让你跟我们一起回去的理由之一。”
之一?是唯一吧。为什么她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为她已开始以为他那一天并没有听见她的那句话。因为他一直没有质问她。
乔琪走到床沿坐下。
琼斯在她的旁边坐下。“我说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沮丧?”
“没什么……有!”她猛然抬起头,“你们两个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把我锁起来?”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乔琪。”
“什么计划?想把我弄疯掉?”
“不是。”琼斯大笑。“是把你的丈夫弄得讲理一点。”
“我不懂。”
“他会让华伦见你吗?”迪鲁问。
“唔,不会。”
“依你看,他有改变主意的可能吗?”琼斯问。
“唔,没有,但——”
“他必须搞清楚他不能把你与我们隔开,乔琪。”
“就为了要给他一个教训,你们要大老远的把我带回去?”乔琪大叫。
对于她的愤怒,琼斯只是一笑。“我不以为会进行到那么远。”
“但如果他认为我们会……”迪鲁不认为他有必要说完。而他的确不必。
乔琪叹息。“华伦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咱们的华伦压根就不同意这个计划。”迪鲁道,“他想把你带回去。”
“什么!”
“放心,甜心。”琼斯道。“我们在一星期之内还不会动身,而你那个丈夫会在那之前搞定这件事的。”
“一星期?你们大老远来,只准备待一个星期?”
“我们会再来的,而且是经常。”琼斯笑道。“因为克立认为我们反正是要来,也反正已经来了,总算在救人的同时不致亏本。他没有来看你,是因为他去洽商生意了。”
如果不是这整件事已使她的心扭绞成一团,她一定会笑出来。“我很高兴你们这一趟不至于空手而回。也很高兴你们终于决定恢复英国的生意。但我并不需要被解救。”
“我们原先并不知道情况是如何,甜心。我们担心死了。尤其是波特和迪鲁说你是被他绑架走的。”
“但你们现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为什么华伦还是不肯放我回去?”
“华伦……乔琪,难道你不知道你是唯一教华伦牵肠挂肚的女性?”
“你在暗示华伦已放弃女人了?”乔琪冷哼。
“我不是说那种感情,而是真正的感情。我在想他真正愤怒的说不定是气他自己为什么还有感情。他一直想要根绝七情,做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你却使他担忧你、挂记你、抛不开你。”
“波特说华伦发现你跑来英国时气极了。他说他从来没看过华伦那么生气、那么忧心如焚过。”迪鲁道。
“接着莫洛里出现了,华伦把他视为恶魔,决心要全力保护你。”
“这太荒谬了。”
“一点也不。华伦把你的幸福看作是他的责任,说不定比我们其他几个兄弟都还要重视,如果你把这件事仔细想一下。那你就不会讶异他为何会那么深恶痛绝你的丈夫。你想想你那个丈夫在桥港出现之时,是怎么对待你。你能怪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吗?”
“乔琪,他那一晚为什么要那样破坏你的名誉?”迪鲁好奇的问。
她扮了一个鬼脸。“他从来没被女人甩过,他认为我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就跟新欢远走高飞。虽然他后来知道你是我哥哥,但他还是咽不下那口怨气。”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琼斯道。“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费这么大劲去报复这种事的人。”
“我只是转述他告诉我的。”
“那你何不再问他一次?说不定你会得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回答。”
“我宁可不要。你不晓得那晚的事有如他心上的尖刺;你们围殴人家、威胁人家要把他的船没收然后充公,再强迫人家娶你们的妹妹,之后,又把人家关在地窖要他等着受死。我现在在他面前,连你们的名字都不敢提。……你们的计划不会成功的。你们不了解他的拗脾气,他不会对你们屈服的。他较有可能做的事是召来他的家族,合力拆了这条船。”
“那我们只好希望他不至于会那么做。毕竟我们是讲理的人。”
迪鲁一笑。“华伦不是。”
“詹士也不是。”乔琪苦着脸。
“我们会让这件事有个圆满的解决的,乔琪,我保证会让你的詹士必须记起这一切全是他挑起的。”
“唔,这倒绝对可以使他和善一点。”
迪鲁问琼斯,“她是在讥嘲吗?”
“她是在刁难。”
“我有百分之百的权利。毕竟我又不是天天被我自已的哥哥绑架。”
* * *
在琼斯和迪鲁离开后,乔琪愈想愈不安。她开始怀疑她怎会认可他们的计划。她比他们任一人都了解詹士,知道詹士。他们愈是用强硬的手段,詹士只会更强烈的禁止她跟娘家的人来往……如果他能将她“抢”回去的话。而目前,情况并不乐观,毕竟她的几个哥哥也是个性倔强的人。
为什么她一定得坐在这里让别人来决定她的命运?她大可以溜回去,不是吗?那应该不难。她的身上仍穿着昨天晚上外出的衣服,口袋里还有不少思琳跟瑞琪在知道詹士没有给她半毛钱时硬塞给她的钞票。只要被她溜下船,她便可以雇辆马车载她回去。
她才走近门,正要打开它……琼斯和迪鲁说服她待在舱房,而以不锁门做为交换——门在同时由外面被打开。
“你最好快点出来。他来了。”迪鲁沉着脸道。
“詹士?”
“还会有谁?而华伦气炸了。为了防止被他跟他家的人摸上船来,华伦要他的人严密防守,但你那个英国人,”说到这里,迪鲁露出笑容。“不晓得他是愚蠢还是勇敢,居然单枪匹马跑了来。”
“琼斯呢?”
“抱歉,我们的仲裁人没有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他下船去找克立了。”
乔琪没有再浪费时间。
老天,他们说不定已经杀了彼此了。
但是当她奔出甲板,她首先听见的,不是华伦在命令詹士离开他的船。
可是那并不意味暴力不会随之将至。
她穷目四顾,看见华伦站在后甲板的船舷,手握船栏,全身绷直。而詹士则被一群水手团团围住。
她正欲往詹士冲过去,却被迪鲁拉了回来。
“给咱们的计划一个机会,乔琪。它对你没有损失,不是吗?何况,华伦不会让你过去的,一如他也不会让他过来。那些水手已奉有华伦的命令,而且他们只听他的命令行事。所以如果你想跟你的丈夫说话,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吼过来喊过去,要不然就是……”迪鲁耸耸肩,并露齿一笑。
乔琪狠狠瞪他一眼,之后又迅速把眼光移回詹士。老天,詹士活像从地狱来的复仇天使。
而詹士的感觉也像全身沐浴在地狱烈焰中。
今早,当他宿醉醒来,他发现除了他之外,昨晚的五个酒伴也全醉倒在客厅里。而当他拖着蹒跚的脚步上楼,却发现他的妻子又不见了。
他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搜寻其他的房间。所以他没有多久便查出伦敦的那一个码头停泊了三艘云雀海运的船。而这一艘是他搜索的第一艘。结果,真是巧,他妻子就藏在这一艘。
藏匿并不是她最坏的结论。詹士猜想乔琪可能预备跟她的哥哥们回美国。否则她为何半夜离家?如果她只是要跟他们见个面、说说话,她至少会留张字条告诉他,不是吗?
另一边的乔琪又急又气又无助。 “华伦。”她走近她哥哥。
但华伦看都不看她一眼。“不要插手,乔琪。”
“我不能。他是我的丈夫。”
“这个称呼是可以修改的。”
“我昨晚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吗?”乔琪咬牙切齿的问。
这时,詹士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她的身影。“乔治,不准你走!”
哦,天,他一定得用那种口吻说话吗?他那个样子,教她要如何说服华伦?该死,琼斯为何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偏偏不在!没有他,谁也无法令华伦静静听别人说道理。
她迟疑了太久,而詹士已决定用他的拳头开出一条路。
只是一眨眼,詹士已经揍倒了华伦两名水手。
“把他给我丢到海——”
乔琪用手肘撞了华伦一下,使他的话一顿。而当他俯头看到乔琪眼中的神情时,华伦又迟疑了一下。
但乔琪已扭过头对甲板的另一边大吼,“詹士·莫洛里,你给我住手!”
另一名水手凌空飞开。
“你先给我过来!”
“我不能!”她本来还要再说:“还不能。”但詹士根本不给她机会。
“你真正不能做的事是离开我!”
他被逼退了几步。他虽揍昏了四名,还有六名围住他。
可是他并没有退缩,他只是在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
“我为什么不能离开你?”
“因为我爱你!”
他出手了,而且拳出如雨。
乔琪几乎一跤摔坐在甲板上。“你……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她虚弱的问华伦。
“全港都听见了,但那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一定在开玩笑!它的差别可大了!因为我也爱他。”
“当初你还不是口口声声说你爱迈肯·坎默隆。你根本不知道你要什么。”
“华伦,现在我已不是当时的那个乔琪了。”
华伦别开脸。
但乔琪用她的双手捧攫住他的脸不让他躲开,强迫他看着她。“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相信我这一次,华伦。迈肯是我少女的幻梦,詹士则是我的生命。我要他,只要他,别人不行。所以,求求你,不要再把我跟他隔开。”
“那我们就活该坐视他隔开你跟我们?他不让我们跟你见面。乔琪!”
她笑了。华伦被她说动了,他现在顾忌只剩一项。“他爱我,华伦,你自己也亲耳听见他说了。我会处理这件事。让我处理,好哥哥。你们只会勾出他最坏的本性。”
“噢,妈的。”华伦低喝。“去吧!”
她高兴得大叫一声,并大力搂了他一下,之后便转身……下一瞬,她已被一堵砖墙里住。
“原来你爱我。”
她没有去想他怎会就在她的背后。那一声声传过来的呻吟声已足以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回搂他,紧紧的搂着他的腰。
“你不会又要当着我哥哥的面对我吼吧?”
“我作梦都不敢。”
但他没有笑,也没有在那儿多站半秒钟。他一把抱起她,转身便走。
“别让事情看起来好像是你在‘带’我走会比较好。”
“我‘就是’要带你走,乔治。”
她想了一下。“至少请他们来吃晚餐。”
“门儿都没有!”
“詹士!”
他的胸膛闷闷作响,不过他停步,并转过头,而且只看迪鲁,不看华伦。
“你们他妈的可以过来吃晚饭!”语毕,他扭头又开始走。
“好上帝,你实在——”
“闭上你的嘴巴,乔治。”
她瑟缩了一下。现在她倒希望没有被他听见她的招认。不过,事情并非完全没有希望,不是吗?他刚才不是已经作了让步了吗?虽然态度粗鲁、语气不好,不过……
“詹士?”
“干嘛?”
“你将会很喜欢我对于你让步的奖励方式。”
一边的眉毛扬起。“我会吗?”
她用一根手指轻划他的唇。“是的。”
他在码头停步,当着天,当着海,当着一整河的船只、来往的行人,他吻了她。吻得十分绵长,绵长得令她都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回到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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