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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色系列之春梦之结_第32页
作者:[美]亨利·米勒

我只要一点儿钱——几支烟、一顿饭、旧衣服。稍慢,我想对刚才的话作一点儿修订。有些例外情况。我记得有一个小伙子,我的信使。这在我辞了电报公司工作后。他听说我处境艰难,他就去为我偷钱。他会带来一只鸡、一点儿菜,有时只有一块巧克力,如果他只能捞到这么多。还有其他人像他一样贫穷、一样傻,他们可是没有把兜翻个底朝天,告诉我他们一无所有。跟我一起旅行的人没权拒绝我。他们从未挨过饿。我们不是穷苦的白人,都是出身于体面的、舒适的家庭。不,也许你身上的犹太人血统使你这么善良和体贴,原谅我这样讲。当犹太人看见一个人受苦、捱饿、受欺侮,遭冷眼,他就看到了自己。他立即将心比心。我们不会!我们还未尝够贫困、不幸、耻辱与欺凌。我们从未当过贱民。我们稳稳当当坐着统治世界。”

  “米勒,”他说,“你一定受过不少惩罚。不管我如何看待自己人,他们也有缺点;你知道,我不能像你那样谈自己人。一想到你要快活一段时间,我更高兴。这一天就要到了,但是,你必须埋葬过去!”

  “你意思是我必须停止为自己伤心。”我投过去一个温和的微笑。“你知道,里布,我真不是总为自己伤心。内心深处还在疼痛,表面上我与人宽容。我无法忍受的是,我揣摩,我只能一点儿一点儿地将心里的一切释放出来。我心里有什么呢?一些碎片。当然,这是夸张。不是人人都冷淡我。冷淡我者或许有权如此。正像多去一次水井,就多了一次让你的水壶破裂的可能。我当然懂得如何讨人厌。对一个唯唯诺诺的人我太傲慢了。我有办法惹人生气,尤其在别人向我求助时。你明白,我是那么一种傻瓜,认为人们,朋友也在内,应该猜得出来谁需要帮助。你遇见一个穷途潦倒的乞丐,难道他需要先让你的心淌血,你再扔给他一个硬币吗?如果你正派、敏感,你就不会这样做。你看见他俯首在路沟里找烟头,或捡一块昨日的三明治,你要扶起他的头,抱起他,特别是他身上爬满虱子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朋友?我能帮你吗?’你不能一只眼看着电话线上落着的鸟而走过,也不能让他伸着手追你。这是我的意思。让人这样追着你太羞愧,感到内疚。我们用不同的方式表达慷慨之意,但是,有人一向我们乞求,我们的心扉立即就关闭起来。”

  “米勒,”里布说,“我称你为一个杰出的犹太人。”看得出来他被这番陈词所感动。

  “又一个犹太人,“对,为什么不呢?耶稣是个好犹太人,尽管我们因为他而受了两千年痛苦。”

  “教训是:别太费劲去当好人,别太好。”

  “谁也不会做得太好。”里布激动地说。

  ““这是一回事吗?”

  “差不多。意思是上帝照顾世界。我们应该互相照顾。上帝若需要我们帮助管理这个世界,他早就会给我们更广阔的心胸了。心胸,不是脑子。”

  “天啊,”里布说,“你讲起话来的确像犹太人。你使我想起某些学者讲法律。我年轻时听他们的讲座。他们像山羊一般可以从篱笆一边跳到另一边。你冷时,他们吹热气,热时他们吹冷气。你从来不知道你和他们在哪些方面上一致。我的意思是尽管他们有激情,却鼓吹中庸。先知是狂人;他们是另外一族。圣人不吼不叫。他们纯洁,所以如此。你也纯洁,这我知道。”

  无言可对。里布单纯,需要朋友。不管我说什么,怎样待他,他都表现出我丰富了他的头脑。我是他的朋友,他会继续作我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

  回到家,我继续内心独白。“你明白,友谊就这么容易。古谚怎么说来的?欲有朋友必先作朋友。”

  可是,很难想象我变成里布的朋友了,或其他人的朋友。我明白我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坏的敌人。

  推开门,我必须对自己说,自言自语:“现在你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可以再当上帝了。”

  自我对话的滑稽可笑使我停止了。上帝!好像我昨天才终断和他的交流,我发现和他谈了很久。“上帝如比厚爱世上他奉献出的惟一儿子。”我们的报答又是多么微不足道。我们可以献给你什么,不足道,可我内心好像冒昧向造物主提出一个小问题。与造物主如此亲近我不羞怯。难道我不是那巨大无垠中的一部分?难道我没意识到他已经明确显示出他的无限?

  这样亲密地与上帝交谈是好久以前的事啦。我向上帝请求怜悯,不是荣耀。那些祷告词是出于绝望,还是由于谦恭的理解?这有什么区别呢?奇怪吗,提到这天地之间的对话?我情绪好的时候常常与上帝对话,因此,没有什么原因去表露诚心。听起来好像矛盾,但是恰好在人的命运残酷地重击在我双目之间时,我的精神腾云直上。我们小时候难道人们没有告诉我们吗:上帝注意到麻雀掉下来?即使我并不完全相信,我仍然被感动。(“看啊,我是上帝,人类的主宰,有什么能难倒我吗?”)全面的意识!不管可行与否,这是思想的伟大延伸。有时,我小时候,某些确实不平凡的事情发生了,我会惊叫:“上帝,你看到了吗?”太神奇了,会想到上帝近在咫尺!他就是存在的肉体,不是形而上学的抽象。他的灵魂渗透于万物之中,他既是万物又高于万物。一想到他我几乎露出天使般纯洁的微笑。

  有时面对着事物荒唐可怕的一面为了不发疯,便用造物者的眼光看待它,因为造物者对此负责并理解。

  继续敲打键盘,我在快跑,想到创造,想到无所不见的眼睛,无所不容的情感,既远又近的上帝,它们像帘子一样悬挂在我面前。用小说写“虚构的”人物,“虚构的”场景,多可笑啊!难道宇宙的主宰没有想象到全部的东西吗?统治这个虚构的世界,多么可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请求万能的主赋予我语言的天赋吗?

  我的处境纯粹荒唐,我不由地停下来。为什么匆忙结束这本书呢?在我心里这本书已经结束。我已经想好虚构的剧情与虚构的结尾。我可以休息片刻,停止蚂蚁般的忙碌,让更多的头发变白。

  我向后仰靠着真空(里面只有上帝),感到了最甜美的松弛。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我在人世间的演变,从幼年阶段至今,甚至超过现今。为什么奋斗?朝什么方向奋斗?朝着统一,也许吧。这种交流的欲望还能有什么意思?与所有人交流,上层的,底层的,并得到回答,这是一种毁灭性的想法!像硕大的七弦竖琴发着永恒的颤音!倘若触及到最深层的意义,我想其内含会令我感到相当可怕。

  或许我并没有那种意思。或许和自己的同事和同类进行沟通就足够了,但他们是谁呢?他们在哪里呢?只好用飞箭来决定。

  一幅画面闯了进来,一幅世界如磁力网的画,它像原子核一样。这个网中星罗棋布地点缀着地球燃烧的灵魂,人类各种秩序像星座一样旋转。由于力量与智慧有层次地分布,卓越无比的和谐统治着。没有不谐调的可能。人类徒劳无功地妄图校正一切冲突、动乱、混淆与混乱,这一切都毫无意义。注入宇宙的智慧没有认可这种作法。俗人残杀、自杀的疯狂行为,对,还包括他们善良的、崇拜的以及最有人性的活动都是幻影。在磁网中,运动本身等于零。没有可寻的终点,没有可退回的起点,没有可达到的目标。宏大无垠的力场像终止的思想,终止的音符。目前至永久(目前是什么?)尚无另一种思想可能替代它。

  上,永远冥想着创造的画面。

  现在我回想起来创造的成分,就写作而言,与思维几乎无关。“一棵树生长果子不摘自己的果子。”我的结论是:写作生长成心灵的生命,获得想象的果实,像树伸展的枝叶。

  不管深刻与否,这种想法令人舒服。一下子我跳进了上帝的怀抱。我听到周围的笑声。打上帝的牌没用,不必恐吓人。拿起七弦竖琴,弹起银铃般清澈的音符。一切混乱之上,一切笑声之上,有音乐。永恒的音乐。那是至高的智慧的意义,它注入于创造之中。

  我从滑梯上快速溜下。这是好可爱的想法!它抓住我的头。喂,你,装死,假装被钉死的你,带着历史的灾难。为什么不以戏剧的方式重新创造呢?为什么不对自己讲述一遍,从中提取一点音乐?你的伤口是真的吗?还疼痛吗?还滴着鲜血吗?这些伤口像文学的指甲油吗?

  来吧,华彩乐段……

  “吻我吧,再吻我一次吧!”我们那时十八九岁,麦克格利高尔和我。他带到聚会上来的女友正学习当歌剧演员。她敏感迷人。那是他至今发现最美的人,而且也是今后最美的。她特别体贴地爱着他。她爱他,尽管她知道他轻浮、不忠诚。他轻率、不假思索地就说:“我爱你爱得发疯!”她神魂颠倒。他们之间有一首歌,他百听不厌。“再唱一遍,好吗?谁也没有你唱得好。”她一遍又一遍地唱。“吻我吧,再吻我一次吧!”听她唱我心里总是掠过一阵痛苦,但是今天晚上我看我的心要碎了。这个夜晚,在屋子的远远的角落里,好像远得不能再远了,坐着尤娜·吉福德,美妙而无法得到。她比麦克格利高尔的女友美上一千倍,妙上一千倍,一千倍地难以得到。“吻我吧,再吻我我一次吧!”这话多么刺痛我的心!喧闹、快活的人群里没有一个注意到我内心中的痛苦。提琴手走过来,快活的面颊紧贴着琴,在无声的弦上奏出每一个词句,他在我耳边轻声弹奏。吻我吧,再吻我一次吧……多一个音符我都无法忍受,我推开他,冲出去,跑上大街,泪水满面。在街角的路中心我看到一匹流浪的马,人所见到的最可怜、最瘦弱的母马。我想同这只四腿动物对话,它不再是马了,也不是动物了。一瞬间,我觉得它能够理解。它久久地看着我的脸。然后,惊恐万状,发出一声极度恐慌的声音跑开了。凄凉无奈,我发出了似生了锈的雪橇铃一般的声音,摔倒在地上。空荡的街上充满狂欢的声音。声音进入耳朵像军营里喝醉了的士兵的喧哗。他们为我庆祝。她在哪儿,我心爱的、雪白的、明亮眼睛的、永远不可得到的她,北极的女王。

  没有人这样看待她,惟独我一人。

  这个伤痛,历史久远的伤痛,伤口已没血。更糟的还在后面。奇怪,它们来得越快就越期待它们,是的,期待它们更大一些,血流得更多一些,更痛苦一些,破坏性更强一些。它们确实如此。

  我合上了记忆的书。是的,从旧伤口中有音乐可提取。可是时间未到。让它们在黑暗中化一会儿脓。我们一到达欧洲我就会生长出一副新的躯体,一个新的灵魂。布鲁克林区一个孩子的痛苦和这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黑色瘟疫、百年之战、阿尔比派的灭绝、十字军东征、中世纪天主教审判异端的宗教法庭、胡格诺派的屠杀、法国大革命、对犹太人无休止的迫害、匈奴的入侵、土耳其人的进攻、青蛙和蝗虫灾害、梵蒂冈不可言传的作为、弑君和被性欲折磨的女王们,还有犹豫不决的罗伯斯庇尔、圣古斯特、霍亨斯陶芬王朝、霍亨索伦王朝,还有警察。几个美国来的痔疮患者对古欧洲的拉斯科尔尼科夫和卡拉玛佐夫兄弟有什么意义?

  我看见自己站在桌面上,不起眼的一只凸胸鸽,拉出带一小块白色的鸽粪。桌面即欧洲,周围有灵魂的贵族和被忘却的新世界的痛苦。用白色凸胸鸽的语言我能对他们讲些什么?生长在和平富足和安全环境中的人对烈士的子女们能说什么?确实,我们有同样的祖先,相同的无名祖先,他们受到严刑拷打,被烧死在柱子上,被驱赶来,驱赶去,但是,他们的命运的记忆不在我们胸中燃烧了;我们对悲惨的过去不予理会,我们从亲本树被燃烧的树根中发出了新枝芽。受到忘河①水的滋养,我们成为一群没有良心的忘恩负义的人,没有脐带,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注释]:

  ①忘河:希腊神话中的河,人饮其水,便忘记过去。

  不久,亲爱的欧洲人,我们将和你们在一起。我们来了,带着漂亮的手提包、金边护照、导游手册、单调无聊的观点、卑劣的偏见、不成熟的判断、有色眼镜,它使我们相信一切平安无事,万事圆满。上帝是爱,心灵是一切。你们看到我们的样子,听到我们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你们会知道你们呆在欧洲没有任何损失。你们将没有理由忌妒我们崭新的身躯,丰富的鲜血。可怜我们吧,这些如此粗糙、如此易碎、如此脆弱、如此可恶地崭新与纯洁的人们!我们枯萎得很快…… 

   

第二十章 

  随着我们启程时间的临近,我的头脑里装满了各种各样事物:街道、战场、纪念碑、教堂,春天像德拉维的月亮渐渐变圆,心跳加剧,梦幻增频,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和雀跃。清晨,被春天的芳香所陶醉,斯科尔斯基太太打开窗户,索塔的尖叫声(Reizei,reizei!)已经开始呼唤着我。不再是过去熟悉的索萝塔而是像伊斯兰教堂里祷告时狂热的主讲人向太阳传送着赞歌。我不再关心他词语中的意义,诅咒也好,悲哀也好,我创造自己的意义。“接受我的感恩,啊,无名的圣者……!”如同一名虔诚的信徒跟随他,我的双唇伴着他讲话的节奏默默地颤抖,身体晃来晃去,脚跟摇摆,眼帘眨动,往身上撒着灰,向四处抛散着宝物与王冠,曲膝跪拜,伴着最后可怕的音符,用脚尖站了起来,将这些音符抛向天空。然后,抬起右臂,食指尖轻轻地触摸我的头顶,我缓慢地沿着幸福的轴心转动,我的双唇发出犹太竖琴的声音。像一棵树甩掉冬季的睡眠,蝴蝶从我头脑里翩翩飞出,我颂扬雅各,还有以西结、拉结、撒拉、路得和以斯贴①里飘出的那些音乐!谢谢,亲爱的女房东,我会在梦中记住你!谢谢,知更鸟,今晨你闪烁着飞过!谢谢,黑人兄弟们,你们的好日子到了!谢谢,亲爱的里布,我将在某个被摧毁的教堂为你祷告!谢谢,清晨的花朵,你用轻盈芳香敬待我!听啊,听啊!他在歌唱,歌手中的歌手!上帝的荣耀!荣耀归于大卫王!归于辉煌智慧的所罗门!大海在我们面前流荡,雄鹰指引方向,然而,又一个音符,敬爱的歌手……高高的尖尖的音!让它粉碎祭司长镶宝石的法衣!让它淹没诅咒的叫喊!

  [注释]:

  ①雅各、以西结、拉结、撒拉、路得和以斯贴:均为《圣经》里的人物。

  他这样做了,我的光荣,伟大的歌手。祝福你,啊,以色列的儿子!祝福你!

  “今天早晨你是不是有点儿疯了?”

  “不错,不错,我是有点儿疯了,可是,我能够更加疯狂。为什么不呢?囚徒从牢笼中解放出来,他能不疯吗?我已经服过六次无期徒刑,外加三十五年半零十三天。现在他们释放了我。感谢上帝,不算太晚!”

  我双手拉着斯科尔斯基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好像要开始二重唱。

  “是你,你使我获得解放。你往我身上撒尿吧,它跟对我的祝福一样。

  我把头探出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春天的和风(这是雪莱选择作诗的那种早晨)。“早饭有什么好吃的?”我转身对她说:“想想吧,再也没有奴役,没有乞讨,没有欺骗,没有哄劝。自由行走,自由言论,自由思想,自由酣梦。自由,自由,自由!”

  “但是,亲爱的瓦尔,”传来她轻柔的嗓音,“我们不会永远呆在那儿,你明白吗?”

  “在那里的一天如同这里的永远。我们要呆多久你怎么会知道呢?也许战争会爆发,也许我们不能返回,谁知道地球上人类的命运呢?”

  “瓦尔,你说得太严重了。仅仅是一次度假而己。”

  “对我不是。对我它是一次突破。我拒绝假释出狱。我已经服满刑期,我在这里没有义务了。”

  我把她拉到窗前。“看啊!看那儿!好好看一看!这是美国。看到那些树了吗?看到那些篱笆了吗?看见那些房屋了吗?还有那些窗外闲混的傻瓜们,你觉得我会想念他们吗?永远不会!”我开始像个半疯的人手舞足蹈。我对他们会的,永——远不会!”“好啦,瓦尔,坐下来吃点早饭吧。”她把我拉回桌前。

  “那么好吧,早饭!今天早上我要吃一片西瓜、火鸡左翅、几块负鼠肉和香喷喷的传统玉米饼。先父亚伯拉罕解放了我。我不再回到卡来罗那州,先父亚伯拉罕解放了我们所有的人。哈利路亚!”

  “还有什么,”我继续用自然的穷苦白人的嗓音说:“我完成了小说。我已选定做鸭子家族的一员。我要把我的悲惨遭遇记录下来,然后用高倍音走调演奏,你认为怎么样?”

  她把两个煮好的鸡蛋放在我面前,一块面包和一些果酱。“咖啡一会儿就好,亲爱的。继续讲演吧!”

  “你管这个叫讲演,是吗?听着,我们还有那本《诗选》吗?朗读吧,如果能找到,放声朗读吧。他的音乐听起来像我的思维,有时候如此。带有遥远的滑稽的渴望。乱得好极了,都是火和空气。第一次听到它以后,我一次又一次地重放,无法关掉,它就像冷水浴、可卡因和虹吸引着我。几个星期我处于昏睡状态。我发生了变化。听起来有些像梦话,但这是真的。每次一种思想抓住我,我胸口就打开一扇小门,在那儿,那舒服的小窝里,坐着一只小鸟儿,最可爱、最温柔的小鸟儿。‘想好要说什么!’它对我叫着:‘从头到尾都想好!’我会的,上帝。从来不费劲儿。像一首练习曲从冰川上滑下……”

  我贪婪地吃着那两个煮鸡蛋,一种奇特的笑容从我唇上掠过。

  “怎么啦?”她问道:“又怎么啦,我的小疯子?”

  “马。我想的就是它们。要是先去苏联就好了。你记得果戈理和三驾马车吗?你觉得倘若苏联实现机械化了,他能写出那段吗?他在谈马,公马。它们是公马,跑起来像阵风。马飞驰。有神灵的马,当然飞驰了。不用那些赤红的马,诗人荷马怎能让神跑来跑去的?你能设想荷马让这些四脚神坐在罗尔斯·罗埃斯豪华车里四处奔走?煽起激情,这使我想起了斯克里亚宾。难道你没找到他的录音吗?你必须用滑稽的素材。除了胳膊、腿脚、蹄子、爪子、犬齿、骨髓和砂砾。你必须掺进昼夜平分的进程,潮起潮落、太阳、月亮和星球的汇合、疯子的胡言乱语。除了彩虹、流星和北极光,你还必须有日月的盈亏、太阳黑子、瘟疫、奇迹——各种各样的事物,包括白痴、魔术师、女巫、小妖精、肢解者杰克、好色的牧师、带玉的僧人、圣洁的圣徒……但是不包括汽车、冰箱、洗衣机、坦克、电线杆。”

  如此美丽的阳春之晨。我刚才提到雪莱?这清晨远超过雪莱所钟爱的早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