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要说什么。只是滔滔不绝,像一个神志昏迷的人。我在讲些什么呢?讲哈姆森小说里的一个场景,关于一个偷视者。我之所以记住这个情节是因为谈到这个问题时,我可能详细地谈了,听众里发出着一阵轻声议论,表示入迷的关注。我讲完后,爆发出一阵掌声,主持人讲了几句恭维话,说他们多么幸运听到了这段未邀请的讲演,无疑是个作家,但是他遗憾不知我的名字,等等。听众散去,他跳下台跑到我面前,再次向我祝贺,问我是谁,写过什么,住在哪儿,等一连串的问题。当然,我的回答含糊,没有任何承诺。当时我有点儿害怕,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逃跑。我转身要走,他抓住我的衣袖,十分严肃地说,“太惊人了!你为什么不主持这些会议?你比我更有资格。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能够掀起火焰和热情的人。”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也许作了个微弱的承诺,我挤到了出口。在外面我对奥玛拉说:“刚才我都讲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奇怪地看着我,猜想我准是想听几句恭维话。
“我什么也记不清了,”我说道,“从我站起来那一刻起,就失去了知觉。我只朦胧地知道我在谈关于哈姆森的事。”
“上帝!”他说,“太遗憾了!你太棒了,你丝毫没犹豫,字字句句从你嘴里滚滚而来。”
“讲得有道理吗?这是我想知道的。”
“有道理?哥们儿,你和波伊斯不相上下。”
“算了,算了,别对我说这个!”
“是真的,亨利,”说着他眼睛里闪现泪花,“你可以当一位出色的讲演家。你使他们着了迷,他们惊呆了。我猜他们摸不透你的底。”
“有那么好吗?”我逐渐认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在开始讲哈姆森之前还讲了许多。”
“是吗?讲了什么,你说呀?”
“上帝,别让我重复。我无法重复。好像你涉及了所有的事情。你甚至还谈了几分钟上帝。”
“好家伙!我全然不知啊。完完全全一片空白。”
“有什么关系?”他说道,“我希望我也能失去知觉,那样滔滔不绝。”
这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虽有意义,却无结果。从此以后,我没有再开口,也没梦想开口,对他人讲述这件事。我参加某个讲座,其实听过许多了,我只坐在那儿,听得出神,瞪着眼睛,张着嘴,竖着耳朵,控制着感情,同周围其他人一样,像面无表情的蜡像一样。我从来没想过站起来问个问题,更没想过提出批评。我来是受教育、受启发的。我从来没对自己说过:“你也可以站起来发言。你也可以用雄辩的口才打动听众。你也可以选择一位作家使人眼花缭乱地阐述他的优点。”没有,从未有过这种念头,阅读中却会有的。读完一段精彩的结尾,我会抬起眼睛,对自己说:“你也可以写出来。你已经做了,实际上是这样,只是不够经常而已。”我可以继续读下去,驯服的牺牲者,完全忠实的信徒。这样好的信徒有适当时机,情绪来了,我可以解释、分析、批评一本刚刚读过的书,几乎就跟我是作者一样。不用他的词句而用形象,有分量,使人敬佩。自然,这时问题朝我抛来:“为什么你不自己写一本书?”这时我闭口不言,或变成小丑,做任何可以遮住他们眼睛的事。在朋友和羡慕者、崇拜者面前我创造的总是这种形象。因为对我而言,很容易创造出这些“崇拜者”。
独自一人,清醒地回顾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种被隔断的感觉总是占据着我。“他们不了解我。”我对自己讲。我指他们既不了解我的现在,也不了解我的未来。他们被面具所打动。我虽然没这样说,但是我确实有感人的能力。不是我在打动人,而是一个面具,我知道如何戴这尊面具。这的确不容易,必须有点儿智力、表演天分的人才可以学会。换言之,猴子的把戏。但是,虽然我这样看待这些表演,有时我自己也在想:若不是我,谁会在这些小丑的背后呢?
这是对独自生活、独自工作的人的惩罚,从不与同类相遇,虽有疑惑与内心冲突,却不能触及秘密的深层,从而将其公开、分享、讨论、分析,倘若解决不了,至少公布于众,所以,内心受着摧残。
艺术世界里的奇特人物,画家、雕塑家,特别是画家,我应该对他们感到亲切吗?这难道不自然吗?他们的作品神秘地对我讲话。若用文字我会迷惑。不管他们的世界离我们多么遥远,其构成因素相同:岩石、树林、高山、水流、剧场、工作、游戏、服饰、崇拜、青年、老年、卖淫、卖俏、模仿、战争、饥荒、折磨、阴谋、罪恶、情欲、高兴、悲伤。一副西藏的画卷,上面有曼陀罗、神、鬼、奇特的标记、配好的色彩,我对这些熟悉,拥有,就跟我同样熟悉欧洲画家笔下的半神半人的少女、河流和森林一样。
但是,我更贴近的艺术不是中国、日本或西藏的东西,而是印度艺术。诞生于高山本身(好像山脉孕育着梦想,使其诞生,利用可怜的人类为工具挖掘这些艺术)。这可怕的本性,如果可以如此谈论宏伟。正是这些可怕的创造本性,吸引着我,回答着我自身里一些无可名状的饥渴。在自己民族的人中间,我从未被他们的任何成就所感动,从未感到任何深刻的宗教冲动。也未有任何伟大的美感冲动。没有崇高的建筑,没有神圣的舞蹈,没有任何仪式。我们成群地移动,关注于完成一件事:使生活容易。伟大的桥梁,伟大的水坝,伟大的摩天大厦使我无动于衷。只有大自然可以产生一种敬畏感。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毁坏着大自然。许多次,我企图探索大地,每次总是空手而归。没有什么新鲜东西、特殊东西、异国风味的东西。更糟糕的是没有任何可以使我屈服的东西,没有任何可引起敬畏的东西。独自在一块人人都像发疯一样跳来跳去的土地上,我渴望崇拜和敬爱。我需要同伴,同样感受的同伴,但是没有什么值得崇拜和敬爱,没有同样感受的同伴。只有钢铁的荒原,股票的荒原,工农业产品的荒原,工厂、作坊和林场的荒原,厌倦的、无为的、无爱的爱的荒原……
第十八章
几天以后,麦克格利高尔打来一个电话。
“你知道吗,亨利?”
“什么事儿呀?”
“她出现了,还是独自一人。不知道为什么。你没去见她吧?”
“没有。实际上,我都没有时间去想她。”
“你这个小子!不管怎么说,你给我带来了运气。确切地说,你的图画给我带来了好运。是啊,你墙上的那些日本画。我去买了几幅,镶得很精致,送给了她。第二天,我就接到一个电话。她激动了,说那些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我说我是从你那儿获得的灵感。她竖起了耳朵,很惊奇,我猜呀,她在想我居然会有喜爱艺术的朋友。现在她想见你。我说你是个大忙人,但我可以给你打电话看看哪天晚上我们可以登门拜访。好一个怪女人!反正这是你要替我办的第二件事。多摆些书,好吗?你知道,我从来不看的那些书。她是教师,记住啊。书对她有意义。好啦,你看怎么样?你不高兴吗?说话呀!”
“我看太好了。小心点儿,不然你又要结婚了。”
“那我再高兴不过了。可是,我必须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对她不行,她像一堵石墙一样牢固。”
一阵沉默。又接着说:“你听着吗,亨利?”
“当然听着呢。”
“我想见面前先从你这儿搞点儿情报,我是说带奎尔达来前。就了解一点儿关于画家和画儿的事。你知道我从来不费劲儿去温习那些东西。亨利,比如说:布鲁盖尔是怎样的人,是否伟大?在裱画店和书店里,我以前好像见过他的东西。你有的那幅画,有个犁地的农民站在山崖上,我好像记着呢。有什么从天上掉下来,可能是一个人,头直冲着大海。你知道那幅,叫什么名字?”
“是《伊卡洛斯的飞行》吧。”
“谁的飞行?”
“伊卡洛斯。那个人想飞上太阳,可是他的翅膀溶化了,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就是这幅吗?我想哪天再过来一趟,好好看那些画。你可以给我讲讲。在同她谈起艺术时,我不想当个蠢驴。”
“好吧,”我说道,“随时恭候。可记住,别占我太多时间。”
“先别挂,亨利,给我推荐一本书,可以送她作礼物的,不淫秽,有诗意的。你能马上想出一本吗?”
“行,《绿色公寓》对她很合适。赫德森写的。她肯定喜欢。”
“你肯定吗?”
“绝对没问题。你先自己读一下。”
“我倒想读,亨利,可是我没时间。另外,你还记着你给我的书单吗,七年前的事儿啦。唉,我只读了三本。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没治了。”我回答道。
“还有一件事,亨利。你知道,假期快到了,我想带她去欧洲。这意味着,这段时间不能惹她生气。你认为怎么样?”
“好主意。把它办成蜜月旅行。”
“是麦克格利高尔,我敢打赌。”莫娜说。
“是他,吵着哪天晚上带奎尔达来。”
“真讨厌!下次他再打电话,你告诉房东说你不在家。”
“没什么用,他准会过来看看她是不是撒谎。他了解我。不,我们俩被拴住了。”
她准备走了,与爹有约会。小说差不多刚完成,爹对它评价仍然很高。
“爹马上要去迈阿密度几天假。”
“好啊。”
“我在想,瓦尔,他走了,我们也去度几天假。”
“去哪儿?”我说。
“哪儿都行。去蒙特利尔或魁北克。”
“那会冻死的呀!”
“我也没想好。因为我们要去法国,所以我考虑你也许想体验一下法国式生活。春天快到了,不会太冷了。”
几天里,我们没再提起旅行的事。同时,莫娜在了解情况。她有魁北克的全部情况,她认为我喜欢那儿胜过蒙特利尔,她说那儿法国味更浓,小旅店也不太贵。
几天后,事情决定了。她乘火车,我搭便车。我在蒙特利尔火车站与她碰头。
好奇怪,春寒料峭时又上路了。我兜里有钱,搭不上便车也无妨,随时可以跳上一辆公共汽车或火车。所以,我站在帕特森城外高速路旁,决心搭第一辆北上的汽车,不管它是直达还是绕道。
大约过了一小时,我才搭上第一辆车。坐了近20英里,下一辆又载了50英里。乡村看起来寒冷荒芜。我搭的车都是走一小段儿路。不过,我有大量的时间,我不时还走上一段,舒展四肢。我没有什么行李,只有牙刷、剃刀片和换洗的衣服。干冷的空气使人精力更充沛。走在路上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很不错。
很快我就走累了,除了农舍什么也看不见。它们看起来像墓地。我想起了麦克格利高尔和他的奎尔达。心想名字倒适合她。不知他是否要征服她。毫无刺激的征服!
一辆车停了下来,我跳进去,连目的地是哪儿也没问。
那家伙是个傻瓜,信教的傻瓜。从不停嘴地讲。最后,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白山。”在山上他有座小房子。他是当地牧师。
“你住的附近有旅馆吗?”我问。
没有,他们没旅馆、旅社,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愿意让我留宿。他有一个老婆,四个孩子。他向我保证,他们都爱上帝。
我感激他,但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和他们一道过夜。刚到第一个城镇我就下了车。我可以想象跪在地上和这傻瓜一起祷告时会产生什么感觉。
“先生,”一段尴尬的沉默后他说道,“我想你不是太怕上帝的人吧?你的宗教信仰是什么?”
“什么都不信。”我答道。
“我想也是。你该不是酗酒的人吧?”
“喝一点儿,”我回答,“啤酒、葡萄酒、白兰地……”
“上帝怜悯有罪的人,朋友。谁也逃不出他的眼睛。”他滔滔不绝地谈走正道、罪恶的代价、正义的荣耀,等等。他高兴发现了我这样的罪人,给他做工作的机会。
“先生,”他说了一段以后我说道,“你在浪费时间,我是不可救药的罪人,完全无用的人。”这给他更多做工作的机会。
“任何人都受上帝的恩赐。”他说道。我沉默无语,听着。突然,开始下雪了。整个乡下都模糊不清了。我心想现在已经接受了他的同情。
“下一个城镇远不远?”我问。
“还得几英里。”他回答。
“好,”我说,“到那儿以后我要去撒尿。”
“你可以在这儿撒,朋友。我停下等你。”
“不,我还有别的事。”我说道。
听到这儿,他加快油门。“我们再有几分钟就到了,先生。上帝会照顾一切。”
“连我的肠子都照顾?”
“连你的肠子也照顾,”他严肃地说,“上帝什么也不放过。”
“假如你的汽油用完了,上帝能让车继续跑吗?”
“朋友,上帝能够让一个没有汽油的车行驶,他没有办不到的事,但是,上帝不这样做。上帝从不违背自然规律;他顺从自然规律。通过它们去工作,但是,这是上帝要做的事,如果我们用尽了汽油,而且继续走对我们很重要,他会找到办法让我们到达目的地。他也可以帮助你到那儿。但是,对他的恩惠和怜悯视而不见,你将永远无望得到上帝的帮助。”他停顿一下,让这话渗入我头脑,然后继续说下去。“我一旦陷入你的处境,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我就赶快放个屁,到树丛后大便。然后,就在提裤子时,看到面前地上放着一张十元钞票。上帝把钱放在那儿,是给我的,不是给其他人的。这是他给我指引去的方法,让我放屁。我不理解为什么他给我这个帮助,但是我跪下感谢他。我到家后看到我妻子和两个孩子躺在床上发烧。那钱使我买了药和其他急需的东西。你要去的城镇到了,先生。愿上帝给你指引,你想要大小便的时候。我会在路口等你,买完东西后……”
我去加油站小便,但没放屁。厕所里没有上帝出现的迹象,只有一条告示:“请协助我们保持卫生。”我绕路躲避我的救世主。我去最近的一家旅馆。天黑了,冷得刺骨。春天离这里很远。
“我现在在哪里?”登记时我问服务员,“我问这是什么地方?”
“皮茨菲尔德。”他说。
“哪儿的皮茨菲尔德?”
“麻省的。”他回答,冷冰冰地打量着我,带着几分蔑视。
次日凌晨,我起得很早。好事情,因为汽车来往很少,没人好像乐意载客。9点钟,走了几英里后我双腿发软,饿极了。幸运,也许上帝让他出现在我的路上。咖啡店里坐在旁边的人几乎就去加拿大边境那一带。他说乐于带我。我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后我才发现,他是文学教授,从他谈话中看出他好像读过英语语言中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他读了很多布雷克、多恩①、特拉赫恩②、斯特恩③的作品。他还谈到布朗和亨利·亚当斯,还有弥尔顿的《论出版自由》。换言之,都是鱼丸子。
[注释]:
①多恩(1572—1631):英国玄学派诗人,散文作家。
②特拉赫恩(1637—1674):英国圣公会最后一位神秘派诗人。
③斯特恩(1713—1768):英国幽默小说家。
“我想你自己也写了几本书吧?”我问。
“没有,就两本,”他说(都是教材)。“我教文学,”他补充道,“我不创造文学。”
靠近边境他把我放在他朋友开的加油站。他抄小路去附近的农舍。
“我的朋友明天早上帮你搭便车。和他混熟,他是个有趣的人。”
我们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这个地方,店还没关门。他的朋友是个诗人,我很快就知道了。我和他在一家友好的小酒吧共进晚餐,然后他伴随我去一家青年公寓过夜。
次日午时,我就到了蒙特利尔。我只好等个把小时火车才能进站。天很冷,心想这里酷似苏联。总的感觉这是一座灰暗的城市。我走进一家旅馆看看,在大厅里暖一下身子,然后又返回车站。
“感觉怎么样啊?”莫娜在我们坐上出租车离开车站时问我。
“不太喜欢。天太冷,冷得刺骨。”
“我们明天去魁北克吧。”
在一家讲英语的饭馆我们吃了晚饭。可怕,饭菜像发了霉的尸体,稍微加了点儿热。
“魁北克会好一些,”莫娜说,“我们住在讲法语的饭店。”
魁北克雪堆如山,硬邦邦的。街上行走如同在冰宫里。走到哪儿都能碰上一群修女或牧师,面带忧伤,血管里带着冰的生灵。我也不太喜欢魁北克。我们到了北极也不过如此罢了。在这种气氛中休假,真倒霉!
不过好在旅馆里温暖舒适,气氛使人愉快。多好的饭!巴黎是这样吗?我问,指的是菜。她说比巴黎强,除非你在高档饭馆里用餐。
那第一顿饭令人难忘。多鲜的汤!多棒的肉!多好的奶酪!但是最好的要数葡萄酒。
我记得服务生递给我一份酒单,我拿眼睛扫了一遍,完全被繁多的名目惊呆了。该叫酒了,我哑口无言。我抬头看着他说:“帮我们选一种行吗?我对酒一无所知。”
他拿过酒单,细细研究,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莫娜,然后又看我。他似乎把全部注意力和考虑都放在这上面了,活像一个人研究赛车路线图。
“我揣摩,”他说,“您可以要梅多产的红葡萄酒。比较温和的还有波尔多白葡萄酒,口感很好。如果你愿意,明天再换另外产地的酒。”他快步离开桌子,像无邪的小天使一样快活。
午饭,他推荐又一种酒,安茹产的。我想真是美酒。下一顿午餐是Vouvray酒。晚餐,除了吃海味,我们喝了牧马红葡萄酒,马孔产的葡萄酒,等等。时而他插进一种温和的、果味浓厚的波尔多高级葡萄酒。大开眼界。(心里我给他一笔丰厚的小费。)有时,他自己抿一口,看是否质量达到标准。与酒相配的饭菜,当然他提供了最好的建议。我们尝遍了所有的东西,样样可口。
晚餐后,我们通常坐在室内阳台上喝着美味露酒或白兰地下棋。有时旅馆侍者也参加,我们便坐下来听他讲关于法兰西的民间故事。时而,我们雇一辆马车在黑夜里行驶,用皮衣、毯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天晚上,我们都去参加弥撒为了使那个侍者高兴。
总而言之,这个假期最悠闲、最平静。很奇怪,莫娜居然坚持下来了。
“这辈子住在这儿我准会发疯的。”有一天我说道。
“这和法国还不一样,”她回答道,“除了吃的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