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发生什么,年还是过了。”珠美说。
“那还用说。”夕里子苦笑,“只是新年的葬礼……事情也是迫不得已。”
“搞不好被举丧的是人我呢。”珠美强调,“压岁钱也没增加一点。”
“别发出奇怪的埋怨了吧。”
三天平静的日子过去了,棚田家为父亲举行葬礼。
“那种死法,还举行什么葬礼……”阿忍迟疑不决。
绫子说服她说:“你爸爸并没有做坏事。挺起胸膛做个堂堂正正的女儿就好了。”
听见那句话,珠美向夕里子投诉:“被人用刀指着的是我。”
不过,佐佐本家的人好,大人不计小人过,总算出手帮忙料理丧事。
“今天无风,好极了。”
上香后,夕里子先一步踏出门外,等候出殡。
由于棚田是自杀的,大致上也要验尸——阿忍接到父亲的死讯,是在隔一天晚上的事。也许尚未完全了解事情之故,在告别式时没有流一滴泪。
母亲整个人呆然,阿忍必须一直在旁边扶着。
“夕里子。”
回头看,山根令那站在那里。
“你来了。”
“恭二本来想一起来的,但今天突然接到差事。”
“差事?”
“嗯。有人邀他出席新年大演奏会,村井先生说可以拒绝的,但恭二想在人前演奏——我觉得对阿忍小姐有愧,所以代表恭二来,请她原谅。”
“那不是好消息吗?”
“嗯……大除夕夜的评价很好,从本月起接到好几项邀请了。”
令那眼底闪着炫耀的光芒。
“好极了!”
“嗯。不过,现在不适合谈这些吧。”令那按住嘴巴。
“阿忍小姐目前看来还很坚强,但不知道实际情形如何,反而叫人担心。”
“怪不幸的……”令那突然想起似的。“对了,夕里子,在大除夕演奏会时,你是不是掉了一只手套?”
“啊?”夕里子吓一跳。
“你去衣帽间叫人保管大衣时,从你的口袋掉下来的。我匆匆拾起来,刚好家母来到,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我真大意。对不起!”
“不。说起来,大意的是我。”
“怎么说?”
“我忘了那件事,把套装拿去洗衣店时,连同你的手套放在口袋里。结果手套变形了。万分抱歉。”
“噢,没关系。反正我当作已经遗失了。”
“呃……这个给你。”令那从手袋掏出小包裹。“当作赔偿。”
“啊?那——”
“没关系。何况你们对我太好了——带有感谢的心意。请接受。”夕里子觉得推辞反而不好,于是决定坦然接受。
“那么……多谢。”
“想到你可以马上使用,所以只是简单地包装,连招牌也摘下了。谢谢你肯接受。”
“哪里……我很高兴,真的。”
夕里子想到,必须打电话告诉国友:“不必送我手套了!”
“姐姐。”珠美挨靠过来。
“什么?”
“你不是叫国友置新的给你吗?”
“嘘!给令那听到多不好!”
令那找到村井,正在跟他热心地交谈。
“如国友哥已经买了的话,这对手套给我!”
“不行!”
“小气——我被人用刀指着,差点丧命哦。”
“那件事与手套有何关连?”
“我的心深深受了伤。你不想用新手套来治疗我的伤心吗?”
“不想。”
“对妹妹爱心不足!”珠美板起脸孔。
夕里子笑了。
“这样吧。如果国友已经给我买了新的手套,这个就给你。假如还没买的话,我就叫他买别的。”
“OK。一言为定。”
——绫子走过来。
“你们干什么?”
“没有啊。”夕里子把手套的包裹放进手袋里。“跟阿忍谈过了?”
“没那种气氛。”
“吃太多了?”珠美说。
“——谢谢大家。”
阿忍代替软弱无力地站在那里的母亲,向参加葬礼的人致意。
阿忍所认识的音乐界朋友,比死去的父亲的朋友还要多。
特别是从棚田的工作地点,只是送了花圈来,来上香的人连一个也没有。棚田既未被拘捕,也没被革职,却受到如此冷淡待遇,令夕里子觉得愤慨填膺。
阿忍结束短促的致词后,棺木被搬上灵柩车。
双手合十目送车子离去后,夕里子对绫子她们说:“我们回去吧。”
“肚饿了。”珠美说。
“真是……那就到附近吃点东西好了。身上还残留着香的味道。”夕里子等人跟村井和令那打过招呼,离开了殡仪馆。
“——那么,今晚我也去音乐厅看看。”村井说,“你去吗?”
“我家里有点事要办。”令那说,“请准时让恭二回家。”
“知道。包在我身上。”村井说,“我有车。送你回去好吗?”
“不了,我有地方要去。”
“是吗?那就再见了。”
“再见。”
令那目送村井离去后,叹一口气。
把手套交给夕里子了。
那个当然是新买的。不知有没有效?
令那先戴上手一次。然后,为了让它看起来像新品,她用熨斗轻轻熨过。
然后——割了指头,滴了一两滴血在手套的指尖一带。
因为色调一样,干了就看不出来。当然,她是故意选择那种颜色的。
这样子算不算是“交换”了手套,她也没自信;一旦开始了,只好做到底。
令那知道,今天爸妈被朋友叫去参加新年会了。
她拦了出租车,回自己的家。途中,用手提电话打给恭二。
“喂,恭二?”
“是你。真巧。今天的彩排刚刚结束。”
“抱歉,我不能去。”
“算了吧。每次要你陪就麻烦了。”恭二说,“怎样?那边结束了?”
“阿忍小姐这边的?嗯,刚刚。”
“……她没事吧。”
“佐佐本家三姊妹陪着她嘛。”令那说,“情形怎样?顺不顺利?”
“嗯。又叫我弹萧邦那首曲子了。”他笑。
“哟。村井先生往你那儿去了。跟他说说看如何?”
“我跟他们妥协了。再弹一曲时,可以弹自己喜欢的曲子。”
“那样行吗?”
“嗯。我是新人。要先提高知名度。”
恭二的说话方式,跟以前不同了,十分老成。
是那次“大除夕”的喝彩改变了恭二,令那想。当然,对令那而言,那是喜悦的改变方式。
——如此的幸福。
她要守护着。
令那注视车窗外因是新年假期而稍显冷清的市镇。
得悉那名女占卜师遇害的消息时,令那大感震撼——她从电视新闻看到她的脸部照片。她名叫三田绽子的事,也是现在才知道。
——昨天,根据新闻报导的情报,令那到处寻找那名占卜师的公寓。走了一小时,终于找到了那幢小小的公寓。
她没进去,但玻璃窗破了,可以窥见里面的情形。
占卜师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占卜自己的未来。
想到这里时,令那觉得那天的对话好像是这女人的遗言,因此决心“干到底”。
对于目前凡事顺利,她也想过是否真的有必要转移诅咒。然而为了守住现在的幸福,她决定付诸实行。
不知道顺不顺利就是了。
回到家里,发现佣人也趁新年回乡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趁谁也没回来以前,令那急忙更衣,取出夕里子的手套。
拿着一把小刀,走向浴室。坐在洗涤处,把夕里子的手套摆在浴缸底部。
然后挽起左臂。用刀尖部分贴住腕部的内侧。
迟疑了一瞬——但想到一切是为了肚里的小孩,她不顾一切地割了下去。
刀锋掠过白皙的肌肤,形成红色的纹理,然后缓缓流出了血丝。
她把手腕伸到浴缸上面,让滴落的血渗进夕里子的手套……
同时拼命地念念有词:
“诅咒啊,离我而去吧”。“诅咒啊,离我而去吧……”
血,发出嗒、嗒声,滴到夕里子的手套里。
“——夕里子,怎么了?”绫子说。
三人走呀走的,夕里子突然伫立不动。
“嗯,有点……”夕里子按住额头,“有点头晕。还有点儿呼吸困难。”
“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
“没关系。”夕里子摇摇头,“要不要去百货公司逛逛?”
“也好。我有东西要买。”绫子说。
“国友会不会买手套给我呢?”珠美祈祷着。
三人走进百货公司的食品部。
由于今天开店营业的百货公司很多,里面十分拥挤。
“还是不行。”夕里子叹息,“我休息一下。你们去买吧。”
“脸色不好。”珠美也担心起来,“上去一楼好不好?这里人多,空气又闷。”
“嗯……那就拜托了。”
“一个人能走吗?”
“没问题。”
夕里子走上楼梯。
“少有的事,夕里子姐姐。”
“证明她也是普通人嘛。”绫子做出过分的发言。
“那么,要买什么?”
“先买今晚的菜。还有冷冻食品……”
二人正要走向售卖场之际,传来叭的一声。回头一看,夕里子从楼梯滚跌下来,倒在休息平台上。
“——夕里子!”
“姐姐!”
二人慌忙奔上前去。
夕里子脸色苍白。
“大概是……贫血吧。”她说,“我站不起来……”
“先回家再说!”
二人从两旁搀扶着夕里子,扶她上楼。
“国友……”
“国友?你和他约好了今天见面?”
“嗯……我要——打电话……”
“我帮你打。”
珠美拿出自己的手提电话。
珠美让夕里子坐在椅子上,然后致电国友的手机。
“嗯,我们在百货公司。”
“又要扛行李?那个交给我办。”国友说。
“不是。夕里子姐姐晕倒了。”
“你说什么?”
“好像闹贫血。她从楼梯滚下去,受了重伤。她要国友听她的遗言……”话越说越离谱了。
“我马上来!叫她等我!”国友喊着收线。
“好像说得太过分了。”珠美喃喃自语,然后转头对呼吸困难的夕里子说:“国友说他现在赶过来。”
“哦……现在好一点了。”夕里子掏出手帕,“你帮我弄湿这个好吗?”
“嗯。”珠美稍微压低声音。“哎,夕里子姐姐,没问题吧?”
“什么?”
“是不是有了?”
被夕里子踩了一脚,珠美跳起来。
“好痛——这么精神,死不了啦。”
“当然了!”夕里子叹息,“死了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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