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法消减诅咒,却可使它转移哦。
诅咒只能转移到你所爱的人身上。
把你的东西跟那人的贴身之物交换。把自己的血渗透在对方交给你的东西里。一边把自己的血滴上去,一边诵唱:“诅咒啊,离我而去吧!”
……
那名女占卜师所说的话,在令那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桓。对。深野须美子老师的诅咒并没有消失。
老师的诅咒使钢琴倒下,杀死恭二——必须没法守护恭二才行。
好不容易得到双亲的宽恕,肚子里的孩子也应平安幸福地来到人间……
然而老师的诅咒企图干扰我们的幸福——必须做点什么……
“你没事吧?”不知何时,恭二站在眼前。
“嗯……”她蓦地抬起脸孔。“已经开场了?”
“不,还有五分钟左右。”
恭二和令那并肩坐在大堂的沙发上。
普通的音乐会,都在开演前的三十分钟开场,今天是“大除夕演奏会”,盛装而来的客人很多,故在一小时前就要开场了。
“幸好赶得及钢琴的调音工作。”恭二说,“我不再在意钢琴的位置了。”
“恭二……”
“别担心。意外罢了。”
“嗯,我知道。只是担心。”
“当一切都顺利时,总会遭受意外的。所谓好事多磨呀。”
“嗯……”
“对了,你看怎样?合身吗?”
由于事出突然,恭二穿的礼服是昨天在百货公司匆匆忙忙修改的。
“很合身。你穿得很好看。”
“是?好像有点难为情。”
“活动自如吗?手可以提起来吗?”
“可以。有点宽松的关系。”
“裤子前面——”
“啊?”
“没问题。拉链拉上了。”令那嫣然一笑。
“好家伙。”恭二也笑了,“你在观众席上听吗?”
“可以留在后台吗?”
“哪儿都行,今天的演出者很多就是了。”
“是呀——那我问问村井先生,请他帮我找个位子好了。”
“我去拜托他一下。”
两人去到大堂的入口附近,找到站在“接待处”桌子旁边的村井。
“嗯,当然有留下令那小姐的位子——拿着这张票好了。”
“不好意思。”
“不过嘛,直到现在……”村井皱起眉头,“木下绫芽小姐还没到。”
“啊?”
“她的演出是在后半场——”说到一半,“嗨,说曹操,曹操就到。”
木下绫芽一身皮裘大衣打扮走进来。
“抱歉!临出门时小家伙不太舒服。”她用响亮的声音说。“我马上预备。事先都练习好了。”
“请多多指教。”
村井面带微笑,事实上内心捏了一把冷汗。
“辛苦了。”站在附近的夕里子走过来,目送女高音歌手的背影。“那位小姐家中有小孩?”
“不是的。她说的‘小家伙’,乃是家里养的约克夏梗狗。”
“原来是狗啊!”夕里子禁不住笑了。
“啊,八城先生。”村井见到悠然走过来的八城卓郎,小小声对夕里子说。
“他是绫芽小姐的资助人,还有,他也是今晚音乐会的主要赞助人。”
“辛苦大家了。”八城卓郎说。
“你好……跟绫芽小姐一起吗?”
“唔——快开场了吧。”
“是的,已经排长龙了……”
“有没有白纸?”八城说。
“有的有的。”
“那么,替我贴出去。上面写‘通告:伴奏琴师更换’。”
“您说什么?”村井不由得反问。
“绫芽的伴奏,不是委托了独奏的钢琴师吗?让我换人。”
“可是……”
“由她伴奏。”八城回过头去,“绫芽指定要她。行吧?”
村井说不出话来。
夕里子也惊讶地望着她——沉默地远远而站的棚田忍。
“知道她的名字吧?”
“是的。”
“那么,赶快贴出去吧。”
说毕,八城回到阿忍所在之处,搂着她的肩膀迈步走开了。
“不可能。”夕里子说。
“不会错了。阿忍小姐已成为八城先生的其中一个‘她’。”村井叹息,“没有人能抵抗八城先生——喂,紧急通知!”
恰好五时正,正面的门大开,宾客的身影立刻掩盖了整个大堂……
为了听音乐,以及单纯地因着“难得做好的礼服要争取机会穿”的理由而来的客人鱼贯进场。
这样的大除夕音乐演奏会,洋装、和服竞相争艳,使得音乐大堂空前地五彩缤纷。
不过,即使那些只知道萧邦的“别离曲”和“小狗华尔兹”的客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了不起的演奏”,否则就称不上“大除夕演奏会”了。
“这场休息之后就到他了。”山根定一看着节目表说。
“拭目以待吧。”治子叹息,“我出去伸伸腰。”
令那和双亲并肩坐在招待席上。当然是村井的特别安排。
从未想过,自己的爸妈会对恭二的演奏‘拭目以待’——光是这样已像做梦一样。
令那问父亲:
“喝点什么?今天的香槟是免费的。”
“不了。光喝一杯就停不了。”山根定一咧嘴而笑。
“是不是医生叫你少喝酒?改喝橙汁如何?”
“要是那样,活着也没意思了。”山根夸张地说,“你去带妈妈回来吧。她可能迷路了。”
令那一笑,离开座位,出到大堂。
虽然,“迷路”是夸张了点,但母亲治子有些地方的确是善忘。
“她去了哪儿呢?”
大堂里,挤满了盛装打扮的名门闺秀。要在其中找到母亲并非易事。
当她分开人潮在寻找母亲的途中,听见声音说:“你看到了吗?”
“你说安部先生的事?通告说是急病,怎么回事?”
几名看似音乐系大学生的时髦女孩,正在看着夹在节目表的“演出者变更启事”谈话。
上面印着“安部克已因折断了手腕,改由高田恭二取代演出”的文字。
“好失望啊!我想看的是安部呀。”
“就是嘛——这个高田恭二呀,就是那个人啰。”
“那个人?”
“嗯,抛下恩师逃走的那人——叫深野什么的?深野须美子——对了,就是那个名字。”
“哦!自杀的那个女人呀。”
“对对对。不是很轰动吗?这个人就是她当时的弟子了。”
“听说他们是恋人?”
“对。后来他搞上了另一个年轻的女弟子,跟她私奔啦。”
“这种人居然也被请来出席这种演奏会呀。”
“可不是?什么取代安部先生,开玩笑!”
这时,她们看到相识的朋友。
“嗨!最近忙些什么?”话题又转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去了。
令那一时之间无法从原地移动。
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如此,令那的心仿佛被什么憋得紧紧的……
“嗨,令那。”
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夕里子站在那里。
“咦?你要出去外面?”
夕里子穿上大衣和戴上手套。
“我等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夕里子说,“国友,我在这儿!”
“啊……刑警先生呀,夕里子的男朋友。”
“就是他。”夕里子微笑着,把国友介绍给令那。
“休息过后,第一个出场的就是高田恭二先生。”夕里子说,“幸好赶上了。”
“对。突然被人传呼去办案。”国友向令那致意,“我去弄弄头发。外面风好大。”他走进化妆室了。
“真不轻松。”令那说,“当刑警的,随时会被叫去办案,对吗?”
“嗯,还好啦……”夕里子耸耸肩,“不过,假如他不是刑警的话,我也不会认识他。”
“你们是独特的一对啊。”令那笑说。
“走进里头就好热了。”夕里子脱下手套,塞进大衣口袋里,“我交去衣帽间保管。”
大堂里,到处都是为了喝免费香槟而站着谈话的人群。
“对不起……借过一下。”
历经辛苦,夕里子终于穿过人潮过去了。
这时令那发现,夕里子的一只手套,从她大衣的口袋中掉了下来。大概塞得不够深入吧。
被人踩到就不好了。令那急急把它拾起来。
可是,夕里子已经走到衣帽间去了。
稍后才还给她吧——令那这样想。
“咦?令那,你也出来啦?”
母亲治子先找到了令那。
“爸爸说怕妈迷路,叫我出来找一找。”
“哟,太小看我了。大堂又没大到像个市镇。”治子正经八百地说,“对了——我的位子在哪儿?二楼?”
“不是!一楼吧!”
“是吗?”
这副德性,难怪爸爸担心她变迷途羔羊!
“那只手套怎么啦?”治子问。
“啊,这是——”令那迟疑了。
跟你所爱的对象交换某种贴身之物……贴身之物。
“没什么。捡到的。”
“那种东西,扔掉就好了。”
“可能有人在找呀。”令那说。“我送去失物认领处。妈留在这儿。”
令那装成走向接待处的样子,悄悄把夕里子的手套放进自己的手袋中。
这种事……对如此亲切的夕里子是多么残忍啊。
我知道。可是——
令那的手悄悄贴近下腹。
为了肚里的骨肉——我不得不保护这孩子,还有恭二。
当令那回到母亲那里时,夕里子和国友也回来了。
“那么,我们期待休息过后的第一首曲子吧!”治子向夕里子她们打过招呼后说:“来,带我回座位去。”
令那和治子回到座位时,但见父亲正在跟八城卓郎聊天。
“嘿,平安归来啦。”山根定一笑说,“这位八城先生,是日本乐坛的恩人。”
“哪里哪里,我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出点钱而已。”八城说,“改天再聊。”
他走开时,马上有几个人上前跟他打招呼。
“他是大人物。我和他的层次不同。”山根说。
再者,爸爸不会要音乐家做情妇吧。令那想这样说,毕竟打住了……
最后的和音响彻整个大堂,它的余音尚在空中荡漾。
实际上早已消失了,可是所有听众仿佛“还听见”似的浑然忘我。
恭二站起来,朝向鸦雀无声的观众席行一个礼。
接着——仿如按了开关似的,狂热的掌声淹没了整个音乐厅。
“好啊!”喝彩声此起彼伏。
令那觉得体内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一下子消失无踪。
其中一个人站起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为这场“了不起的演奏”鼓掌。
见到刚才在大堂讲恭二坏话的女孩们,也站起来拼命鼓掌,令那有说不出的幸福感。
回到舞台后,恭二开始静静地弹奏舒曼那有名的“幻想曲”。
在这种“名牌演奏会”再弹一曲是少有的事。对别的演出者虽然稍欠公平,但相信村井一定可以妥善处理吧!
恭二被四度叫回舞台后,掌声终于平息。
令那小声对旁边的母亲说:“我去后台看看。”
当她走出音乐大堂时,听见迎接下一位演奏者的掌声在背后响起。
正当她匆匆走向后台时,被大堂里的女人叫住:“对不起。”
“嗯?”
“你是——高田先生的……”
“噢,我是他的朋友。”
“抱歉。其实……”那女子仿佛有点为难似的回望大堂的入口方向。
“什么事……”
“不,那人说非要见见棚田忍小姐不可。”
“阿忍小姐?”令那见到那名站在大堂入口的中年男子。“是那个人吗?”
“好像是她的父亲。”
“阿忍小姐的父亲?”
“他又不能进去里面……可以请你帮忙传达一声吗?”
“好的。”令那答应之后,推开通往后台的门。
“你来啦。”汗流浃背的恭二走过来。
“哟,好多汗。相当紧张吧?”
她连忙掏出手帕来擦恭二的额头。
“好棒啊,高田先生。”老练的女小提琴家路过时向他说。
“多谢。”
“下次一起合奏如何?”
“荣幸之至。”
并不净是阿谀吧!
“辛苦啦。”村井走过来。“最后全体要一起出舞台谢幕。你不换件衣服会感冒哦。”
“我没替换的衣服。”
“放心好了。”村井从口袋掏出一把酒店的钥匙。“这是隔楼K酒店的房间。里头有一套替换的礼服。”
“村井先生……”
“九点以前回来就行了。可以吧?”
“多谢!”恭二接过钥匙。
“噢,对了——棚田忍小姐在哪儿?”令那问。
“后台……大概在彩排室,跟木下绫芽排演着吧。怎么了?”
令那说出内情,村井面露难色。
“好吧——我来转告。交给我办。”
村井送二人出去。
他们穿过大堂,出到外面。
距离K酒店不过数十米。两人手牵着手往前奔。
在大堂外面孤寂地迎风而立的那位父亲,残留在令那的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