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艺术与商业的结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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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少人来说还相当陌生的深圳布吉镇大芬村,在书画界却赫赫有名。这里,广东和港澳老板经营的画坊、画廊及艺术公司星罗棋布,每年都有数百万件油画作品经包装后销往世界各地。如今“大芬”已成为我国最大的行画销售市场,尤其村里近200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流浪画家、画师,更成了一道亮丽风景线。在这个神秘的都市村庄里,艺术淘金者的生活到底怎样?也许看了这位青海女孩的闯荡经历,你会大吃一惊!
闯入大芬
李欣,1978年出生在青海格尔木,因自幼酷爱绘画,高中毕业后,考进了西北一家艺术学院美术系。然而艺术院校颇具贵族气,每年仅学费就要交近万元,苦苦支撑到1997年毕业时,家里已为我举债2万多元。
大西北本是贫瘠、落后之地,这笔债对于同在一家破败小厂做普通工人的李欣的父母来说,简直就是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巨石啊!所以李欣毕业后,没有到家乡小学担任美术教师,而是怀揣着自己火热的“画家梦”,去投奔一位毕业后在深圳一家广告公司上班的师姐,赚钱办自己的画展!当时对我来说,南方那条黄金海岸太具诱惑力了。
然而来到深圳后,李欣才了解到,师姐早已不在福田区那家广告公司做事了,为寻找“创作气氛”,如今她住在布吉镇的大芬“画家村”。主要靠画行画卖给村里那些香港画商维持生计,然后才能拿着“克隆”著名油画换来的钱买宣纸和颜料,创作属于自己的画。因心高气傲的师姐不好意思言明她已在特区“沦”为普通画工,当初才在电话中对李欣撒下了那个小谎。
进入大芬村不久李欣发现,对于流浪画家而言,这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在近2000名同行中,真正有点名气的画家和小“画工”的生活差距极大。村里有一位四川人堪称艺术奇才,他曾在一家美院做过教授,辞职来到大芬后边开画廊边作画,现在他的一幅佳作能引来无数中外收藏家,卖上几万甚至十几万元不足为奇!画家村像他这样的“大腕”,如今都已在深圳买了房子,日子过得自由自在而且滋润之极,同行谈起他们无不艳羡异常。
而比那些人差一些的,隔三差五也能有些作品脱手,万把块钱的收入时有进账。但最差的却几年都不曾卖出一幅作品,只能几个人挤居在一间小民房里,沦为“艺术乞丐”。
后来一些人似乎终于醒悟过来,干脆甩掉紧攥了多年的画笔,到深圳市区做小生意去了甚至还有些因苦于画半辈子作品都无人问津,终于挺不住,破衣烂衫地遁入空门信了佛,从此不再画画。
李欣的遭遇也并不乐观。因大芬是一块遍地艺术精英的热土,港澳台甚至新加坡、美国的画商常来坐地收画,而且广州、香港老板在这里办的画厂、画坊、画廊多如牛毛,每年都吸引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美院毕业生和各种各样的画家、画师、画工到此“淘金”。像李欣这种艺院美术系毕业生,在大芬村一抓一把,想从“画家”堆里脱颖而出成为“名家”,谈何容易啊!李欣和师姐合住在一间10多平米的小出租屋里,白天师姐到一家香港人的艺术品公司去画行画,李欣则背着自己在学校时创作的几十斤画卷,向村里的画店、画廊一家家“推销产品”。
然而,李欣自己爱不释手的作品一摆到那些目光挑剔的画商面前,他们竟都连连摇头,说这种作品,在村里随便找一个没上过美术专业课的“野画匠”也能画出来。其中一幅名为《飞韵》的油画,是李欣引以为荣的一件作品,画面是干枯裂缝的黄土地上一枝娇嫩的玫瑰,一排压抑的灰蒙蒙的小楼上方是清晨鲜红的朝霞……绚丽色彩的铺陈,充满生命动感的笔触,能令人感觉到一种喷薄欲出的张力,那种属于生命的、属于灵魂的力量。每次打开这幅灵感之作,李欣自己都会感动不已。可在大芬拿给一位曾在美院工作过的广州画店老板看,他却说:“从这幅作品看,你写真的能力已经很强,粗犷的笔法,自然流畅的线条已经使作品的内涵表达了出来,但还没有透出应有的灵气,缺乏那种诗意。”尔后他指着自己店里收购的一些作品给李欣看,真是不比不知道,站在那些出自流浪画家之手的佳作面前,作者深厚的绘画功底一目了然,而且每一幅画都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此时再打量一下自己的所谓“大作”,李欣不禁自惭形秽起来。
推销作品屡屡碰壁后,李欣只得把自己的画压在一只干燥箱里,铭记着那些画廊老板的经验之谈,在出租屋里潜心绘制新作,或背起画板到海边写生。眼看日子就这样在失意和落寞中悄然溜走身上的钱已都换成了画纸和颜料,李欣心里不由得惶惶不安起来。可就在这时,师姐又收到中央美术学院一位教授的回信,要去北京深造。此后一段时间,在对李欣来说还很陌生的深圳,那种落魄天涯的无助感时时袭上心头。
后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李欣只得听取一些同行的劝说,怀着一种悲壮走进一家香港人的画坊,为挣钱糊口不得不画起了行画。事实上这一脚她才算真正迈进大芬村的“心脏”,并由此了解到在这个中国最最大的行画市场里,还有着那么多鲜为人知的事。
生计与艺术的协调
进入这家拥有50多名画匠的香港画坊不久,李欣便听一位女伴讲起这样一件奇事:一位深圳的有钱人,不远万里用1.5万美元从法国买回8幅油画,返深后在大芬村找到“集艺源”油画艺术有限公司订制画框,摊开油画让集艺源的老板大吃一惊,因为这8幅画正是国外画商不久前从他这里花2000多元买去的,没想到这种行画经过画商的几次倒腾,竟在欧洲进入了艺术市场,且摇身一变带着如此身价重返它的生产车间!而事实上,类似的事情在大芬屡见不鲜,这个行画市场之大,也由此可见一斑。据画坊老板说:每年都有数百万件油画作品,从遍布村里的各式各样艺术品公司和画坊中诞生,再通过各路中间商,漂洋过海销往世界各地,为有钱人的家居装点一份高雅。
不久她便又惊奇地发现,在大芬,一个毫无基础的学徒,被画师调教半年就可以画简单的风景行画,在这里,世界上最昂贵的美术作品――价值上亿美金的梵高名画《向日葵》,一个熟练画工一天可以依样画葫芦克隆10件以上,一幅只卖30元左右!这个中国最大的行画市场,也最大规模地聚集了画商、画师和画工,从中随便拉出一个小青年,都能将达?芬奇名作《蒙娜丽沙》勾勒得像模像样!
尽管许多自诩为“纯艺术家”的美院毕业生,刚走出校门时都会对画行画的人面露不屑,但搞艺术并不代表远离“人间烟火”,艺术家也需要物质提供创作条件。流浪画家们必须要在生计和艺术之间抉择,或使两者相协调。李欣和许多艺术院校的毕业生一样,选择了后者,为生存可以忍痛“投身市场”画行画挣钱,但有了经济来源,仍不能间断画自己的画。
初进大芬画坊做行画的人,无论你过去的学历多高,跟从过怎样的名师,来到这里都要跟师傅重新学一段时间,这倒不是仪式性的程序,而是一种必须。因为行画讲究逼真、工整,有一种功夫叫修整,会让画面比原作更平整,轮廓比原作更清晰。但实际上,原创艺术品中的个性也因此被修整掉了。李欣跟的画师是一个29岁的东北小伙,他是沈阳市青年美术家协会的会员,但在东北卖画卖得异常艰难,为了生计,后来和美院毕业的同学合伙做过几年广告生意,没赚反而贴进不少钱。两个心灰意冷的年轻人最后结伴来到了大芬,都在这家画坊当了画师,现在月收入7000元左右。
第一天走进画坊,只见200多平米的大房子中间,整齐地堆放着上百箱画纸与颜料盒供画匠们使用,墙上和头顶上也都挂满了一幅幅色彩绚丽的油画,男女画师正带着30多名画工,专心致志地在画板上细心涂着颜料。她的第一幅行画是复制梵高的作品,当时正值南国的盛夏,自己在40℃的高温下一点点涂呀抹呀,几个小时后这幅画完成了,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浸透。然而当李欣把它拿给画师看时,画师却教她将大师作品中那些扭曲的线条、失真的色彩、粗糙堆砌的油彩全都合理地修整掉,使它变得圆润清晰。这样一来画虽显得更完美,但凝结在梵高生命历程中的苦难与激情,也全部被删除了。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感觉到行画的残酷之处,为了迎合大众欣赏水平,这种画虽表象唯美却容不进真正的艺术,那一刻,她心里漫过一丝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