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下不间断地追问,吕钟喘口气继续说,秦皇岛的武田拿张爱仁当诱饵,没有成功。后来他又和我接上了关系,他继续给我提供情报。并约定在抗日大反攻时起义,配合八路军进行大反攻。
宫下说,好,非常好,继续讲。
吕钟说,我还有一个重要关系。
宫下说,快讲。
吕钟不紧不慢地说,驻滦河西的绥靖军第三十二军军长冯玉武就是我们的情报员。
宫下瞪大了眼睛,那就是说,那一个军都靠不住,他吓了一身冷汗。吕钟怕他不信又加油添醋地说,我俩是通过他的内弟单线联系的,别人不知道。
宫下急忙写了紧急报告,把一个军长,一个团长是八路内线的情报报告给赤本三尼和川岛将军,请将军果断处置。立即派人送去。
吕钟心中乐了,脸上流落出不显眼的胜利微笑。
宫下给吕钟亲手倒了一杯茶说,好的,你的大日本朋友的干活。
吕钟接着说东北有15个关系,沈阳的,长春的,哈尔滨的,以及平、津的等30几个关系,还煞有介事地说某关系的简历,任务,联络方式……
宫下说,你的,谈得很好,现在,你要好好休息。
吕钟说,太君,我自由了吗?心说,我得尽快逃跑,我讲的都是假关系,时间长了,鬼子查出漏洞,就跑不了了。
宫下说,给你换一个更舒服的地方休息。
宫下在门外对一个宪兵布置了秘密任务,把吕钟秘密转移到一个秘密的地方,不准任何人接近,要优待优待的,派个女宪兵陪伴监视。说完急促去见赤本三尼和川岛。
赤本三尼看了吕钟谈出的三十几个关系人的名单,他一点也不怀疑,宁肯错杀一万,也不能漏掉一个。他和川岛交换个眼色就命令宪兵队立即派人去秦皇岛警备团,就地处决团长张爱仁。
宫下哈依一声就去杀人。赤本三尼命参谋给刘仙舟打电话,请他来司令部议事。不一会儿的工夫,渤海道尹兼绥靖军行营主任刘仙舟带着新任警务科长牛宜轩赶到。不等刘仙舟坐稳,赤本三尼就说,刘桑,你的三十二军军长冯玉武是八路的间谍,要立即处死。
大叫驴刘仙舟吆喝一声说,没影的事,他冯玉武是八路,打死我也不信。太君,你们不要相信高老蔫的话,凭他一句话就定人罪,就杀人?他是八路有什么证据?
赤本三尼被问住了。川岛说出证据就是吕钟一个人的供词,没有高老蔫的关系。刘仙舟像逮住有把的烧饼说,那就更不可信了,一个八路的供词,就得山前说话,山后听去,坐火车拉屎,远去了。
赤本三尼说,你的护犊子大大的。
川岛说,刘道尹所言,不无道理。我亲自调查此案。在我调查期间,冯玉武逃跑,就拿你刘道尹是问,到那时,我就是黑脸的了。
刘仙舟说,二位将军请便,刘某时刻恭候。告辞。
赤本三尼对刘仙舟今天的不训,深感忧虑。他说,川岛君,刘仙舟今天大大的不快,与皇军持不合作态度。
川岛说,这也难怪,我们把高老蔫举得过高了,他刘仙舟就怨气、憋气、委屈、不服气。这是很自然的,人之情恶异于己么。怕什么?他刘仙舟还不敢炸翅。别听他说大话。笑雌黄舌饶,黑符心骄,绿豆儿眼小,博得个载道怨声碧汉高。
赤本三尼说,还是川岛君心境宽,我越发感到孤独。战局不妙,支那人的离心离德率是超世界记录的。当面欢呼万岁;转身就日你祖宗。今天把你捧上天,千年第一个,香馍馍似的;明天就骂你是狗屎一堆,臭不可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趋之若鹜,墙倒众人推。吕钟的供词我信,高老蔫的话我也相信,刘仙舟的话,我更不能不信。但是,他们三人中,必有一人说的是假话。我们就得趟浑水摸大鱼。
川岛说,你不必愁,这个浑水我去趟,我找高老蔫核对真假。
川岛欲走,赤本三尼拉住她的手说,我孤独至极,今天是周末,陪我一夜。川岛身边藏有一个秘密小八路,鬼精灵,热情奔放,子饱粒满。他赤本三尼老么喀哧眼的,皮松肉囊,没劲。她拂开赤本三尼的手说,今日有点我们女人的麻烦,抱歉,改日奉陪。说着风一般旋转而去。
赤本三尼伤透了心,当初她营救他时,豁出了性命,敢单枪匹马进山面见八路军鹿司令。如今,时过境迁。他叹息说,都要疏远我了。
白嘴鼬川岛一头扎进影园子,看门人打过招呼忙说,少爷回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金昭影大呼小叫,姑姑。川岛叫着,我的宝贝。二人相拥着抡了一圈。川岛说,明天,你向老师请个假,我带你见一个人。
小八路说,谁?
川岛说,明天见了你自然知道,先吃饭,睡觉。
金昭影一宿没有睡好,早起,给学校打了请假的电话,早早等待川岛带他出门会友。川岛收拾妥当,下楼前,亲手给昭影整理衣领,领带,正帽,抿发,弹袖,出门,上车。司机问,将军阁下,去哪儿?
川岛说,市公署,高市长。
她有专机、专车、专用面首供她享用,得意地瞥一眼昭影。车子呜的一声没影了。
骆驼高老蔫高市长得到川岛将军造访的通告,早吩咐了上茶、点心、水果伺候着。川岛是一位尊贵的客人,他特意泡了一杯人参枸杞莲子汤。他坐在松软的沙发里享受等待的快乐,当市长可比当八路军的副政委、边区行政公署主任,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八路军吃啥,穿啥,坐啥,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在城里就没有那些苦头吃。身边有保镖,有人伺候,吃的不说天天山珍海味,那也是馆子、叉子、盘子。最二五眼的汤那也是燕窝的、鱼翅的。他喝汤灌迷昏了,在延安抗大学的马、列都顺着燕窝高汤拉出去了。
高老蔫看看金壳怀表自言自语说,怎么还不来?
门帘一响,他随口说,来了。可是,抬头看时,他大吃一惊,进来的不是川岛将军,而是八路军战地医院院长、飞行大队的一阵风易翠屏。
高老蔫一声大叫,来人。
门口呼啦进来俩拔出手枪来的保镖。易翠屏轻轻弹出两颗药丸,击中保镖。高老蔫自己掏枪时,不知一窝蜂白兰雪从哪里钻出来,麻利地下了高老蔫是枪。高老蔫抬头时,看见一棵草蒲公英把住了门口,想逃?没门。一屁股坐下煞气。他抖着手说,三位来的不是时候,川岛一会就到了,你们撞见可就麻烦了。
一棵草蒲公英说,她来更好,一勺烩。
一窝蜂白兰雪说,川岛和你高政委你们俩都想杀我,我送上门来。进这个门里的,都别想逃脱。一颗手榴弹全报销。
顿时,她抽出一枚手榴弹,拉出线,拴在高老蔫的腰带上,把手榴弹挂在椅子的靠背上。
高老蔫脸色煞白,不敢动,他说,在那边我高某对不起你们仨,翠屏、白兰雪差一点被我害了,我在鹿司令、姚政委面前鼓捣蒲公英不称职,要把你撤了,暗地里给你穿小鞋。你们仨今天来取我的性命,拿去。我不后悔。
易翠屏说,你以为我们是来报私仇的吗?心胸狭小,以你的度量衡量我们?要杀你,还等到今天吗?我们随时都可以杀了你,易如反掌。但是,今天不杀你。我们传达鹿司令一句话。
高老蔫说,什么话?我听着。
易翠屏说,鹿司令希望你回去,你的无耻背叛行为是不容原谅的。但,鹿司令宽大为怀,只要你回去,既往不咎。
高老蔫说,容我考虑一下。
白兰雪说,考虑什么?舍不得你这个市长的位?可是,你的高位是拿几百八路军战士的鲜血换来的呀,你屁股上就沾着战士的血。当初,你当副政委那会儿,给我们上课讲得多好啊,多带劲,多么鼓舞人,多么马恩列斯毛?现在你投降了日本鬼子,是念圣经呢,是读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还是信奉武士道?或是念尼采的权力意志?给法西斯上供?加入黑衫党?大搞恐怖和独裁,这回你高司令可要“齐心谒西母,暝拜朝东君”了吧?
高老蔫说,惭愧,惭愧。
蒲公英说,一句惭愧就遮了你的羞,盖了你的罪?
高老蔫说,我也是前脚后脚赶到这儿了,我被俘,落在人家手里,身不由己。
易翠屏说,不,身不由己的是吕钟。现在你是一市之长,谁捆绑着你的腿脚?吕钟则不然了,他被关进一个秘密的地方。他现在在哪儿?我们150名战俘在哪儿?你有权力和能力把他们都放出来。这样做,也许能赎回你的罪过。找回你丢失的灵魂。
白兰雪说,总之不屑子孙都得回回炉,你高老蔫就是一个。
高老蔫哭丧着脸说,哎呀,白兰雪白小姐,我巴不得地回回炉,可是,回炉也不是轻而易举的,150名战俘我说放就放了吗?吕钟在哪儿?天知道,鬼子知道,就是我不知道。我放,放,放个屁,也不响。我这个市长那还不是胆瓶的耳朵,摆设。
易翠屏说,限你在三天之内,放了151人,不然,我们回来找你算帐。你自己掂量吧。
忽然,刮来一阵风,三人就不见了。
高老蔫回手一摸,划拉住那颗危险的手榴弹,他小心翼翼地剪断了手榴弹的线,塞入弹柄,才放心地抒了一口气。可是,他疑惑地掂那颗手榴弹屁轻屁轻的,原来是个木头的,假的。他苦笑笑,天下武器,除了原子弹以外,什么兵器他没有使用过?他也算的南征北战,东突西杀的帅才,今天却被一枚假手榴弹捉弄。咳,人的本能到节骨眼上还是怕死啊。
骆驼高老蔫对假手榴弹遐想翩翩之时,白嘴鼬川岛将军光临高府,高老蔫急忙藏起那枚可笑可悲可恶的手榴弹,回首就变成了笑脸迎接贵客。川岛将军身后的一位年轻英俊的少年令他心中一震,他倒吸一口凉气,咦,赵影,你怎么来这儿?
金昭影(赵影)说,高政委(他沿用老称呼),我姑带我来见一个人,原来是你,真没想到。我们有缘相会。
高老蔫惊讶说,川岛将军是你姑母大人?
川岛说,那是没有错的,我是他姑母大人。我的这个侄在你身边侍候多年,有不周到之处,请你原谅。
高老蔫对他的通信员赵影神秘的身世一无所知,原来是川岛安插的窃听器。他后怕,既已如此,彼此彼此,又不怕什么了。他在心里佩服川岛的手段高明,不觉比人家就矮了半头。他说,好,好,我很喜欢你这个侄,他很乖,很伶俐,很灵活,很鬼道,很召人喜欢。还把他留在我身边如何?说着拉住金昭影的手搓来搓去。往日在八路军中,他并不感到那双手有什么出奇。可是,今日,这双女人化了的手柔软、温香又可餐。
金昭影如同被猥亵的少女,讨厌高老蔫粗鲁无礼。在八路军那边,他支使得他团团转,像他的尾巴似的跟在高老蔫的身后,不敢离开半步,他一出声他就得应是。听候吩咐。在姑姑这边就不同了,在外人眼里,他是金少爷。他使劲想抽出他的手,可是,高老蔫爱不释这双手了。
川岛说,高市长还以为我侄是你的通信员吗?还以为你是八路军的政委或主任吗?
高老蔫一听,惊得撒了手,立起身来说,金少爷,失敬,失敬。
川岛说,请高市长鉴谅,我们姑侄几年不见,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让我享受天伦之乐,高市长不会夺人之爱吧?
高老蔫迷惘了,她带小赵的用意是什么呢?是什么用心?什么伎俩?什么鬼把戏?他抬头笑脸迎着川岛说,我哪能夺阁下之所爱呢?你们姑侄相聚难得难得,尽享天伦,让我都羡慕死了。可惜我没有亲人了,不能分享你们的快乐。
川岛说,难道高市长寂寞了不成?还有好多大事等待你去处理,150名战俘都审理清楚了吗?吕钟的案子审理结了吗?都需要你为皇军做出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想别人想不到的思想,起别人起不到的作用。
高老蔫说,阁下看重了我,我不过是个书呆子,书奴才,书虫子,书架子。在那边我只有一个主义,一个人的思想,一个理论,一面旗帜。而在这边我就什么也没有了,马恩列斯毛他们都抛弃了我;天皇神圣,皇上神圣,都在我头上,皇军在我身边,令侄的出现,我意识到我早已在阁下的手中了。新的没学会,老的没了用,我就是一个空巴拉。
川岛说,不,你是个无价之宝,150人的事情,吕钟的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他们都是你的部下,你归属了皇军,他们必定也会归属皇军。这一点我是不怀疑的。
高老蔫说,也不尽然。在那边他们会听我的令。可是,在这边151人就有151个想法。我在他们眼里是个无耻的叛徒,卖国贼,汉奸,走狗,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
川岛说,把他们都杀了,他们就什么也不思想了,你也就听不到那些不恭敬的话了。赤本三尼将军也是这个意思,把战俘全部杀光。
高老蔫说,当然,但是,思想是杀不光的。
川岛说,思想是什么,在哪儿存在着?
高老蔫说,思想在人脑里,在书本里,在文字里,在民间,在一个时代里。
川岛说,把书籍都烧光,把有思想的人都杀光,杀出一个无思想的区域,看思想在哪里安身?
高老蔫说,中国古代曾有过焚书坑儒的举动,但,思想没有被禁止。
川岛说,依你说,对151人怎么处理?难道你想保护他们不成?
高老蔫说,他们可都是不拿工钱的劳动力啊。
川岛说,吆西,我在赤本三尼面前推荐你的建议。告辞。
川岛和金昭影出了门口,又回来说,对吕钟这个情报部长也当劳动力吗?你没有别的想法?没有更好更新更有效的处理办法吗?
高老蔫说,对吕钟我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是上级派来的情报部长,他有他的秘密工作系统,与我不沾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能证实他说得对错,但,据我的经验推论,他能说出来,那就是八九不离十。
川岛心里有了数,关于32军冯军长是八路军情报员的事情,那就算是得到证实,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把金昭影送到影园子嘱咐别出来,在家等我,她没有下车就直奔赤本三尼的司令部,会见赤本三尼,述说吕钟所供32军长系八路间谍确凿无误。赤本三尼立即下令处死冯军长,32军调防津北。
川岛说,哈依。
赤本三尼说,对吕钟要加紧突击审问,没有什么油水就地秘密处死。
川岛说,哈依。
赤本三尼说,对150名战俘也要立即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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