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老教授解囊三万金 囚吕钟戏弄宫下君





  原来吕钟在开滦医院住了20几天,伤愈,鬼子问啥,他都守口如瓶,拿他没有办法,束手无策,就把他押进宪兵队,关进一个单间。俩宪兵日夜看守。吕钟向宫下抗议:我是战俘,不是政治犯。按国际公法,你们没有权力把我当成政治犯押在宪兵队。必须把我送到俘虏营去。

  宫下说,这是上级的命令,我没办法,你的申辩无效。国际法管不着大日本帝国,你的明白?

  吕钟说,是啊,日本国一贯无视国际法,即便是日本国签了字的国际法,日本国那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我行我素。

  宫下口吃了,二疙瘩紧急报告,宫下借机下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二疙瘩说,我的人报告,在朱欣的岳父家有生人进出。宫下问,是什么人?二疙瘩说,听说是一男一女。姓氏名谁,我没见,他们也不知道。宫下说,继续监视,朱欣、小桃回来立即逮捕。二疙瘩说,哈依。宫下说,我们顺便把牛宜轩放了,就是为了引诱秘密八路上钩。你盯住他,看他和什么人来往。你不要只靠你的下级,他们偷懒,是靠不住的。要想办成一件事必须你亲自出马。二疙瘩说,哈依。

  二疙瘩受命来到渤海道公署民政科寻找科长牛宜轩,女科员回答说,科长在道尹办公室秘谈,不准我们进去。杨二爷,这回渤海道公署可有热闹看了。朱科长是八路,我们都吃了挂落,都不干净了,人人自危。二疙瘩一听,呀喝,难道刘道尹也私通八路?这可是一个新发现。于是,他靠近大叫驴刘仙舟办公室的窗根听声。道公署的人没有不认识二疙瘩的,宪兵队的人,惹不起。现在成了洪桐县里没好人了。如今吃皇粮的人们都学尖了,宁肯少一事,也不多一事。眼不见,心不烦。睁一眼,闭一眼。他们看见二疙瘩鬼鬼祟祟都老远地避开,仿佛绣花鞋遇见狗屎堆,绕着走。

  二疙瘩透过半扇玻璃窗睃趁刘仙舟和牛宜轩的背脸。大叫驴刘仙舟大发脾气,对牛宜轩大吼,你们都给我擦了脸,你老牛私通八路,那口猪(指朱欣),我的警务科长原来是个八路探子,在我眼皮子底下一蹲就是好几年,我竟没有发现,你看我是个白薯不是个白薯?高老蔫这一棒子打的是我刘仙舟,打得我晕头转向。我在赤本三尼面前一落千丈,他高老蔫倒吃香了。奶奶个孙子的,日本人也是看人下菜碟,早亲日的,不如晚亲日的,晚亲日的,不如不亲日的,不亲日的,不如抗日的。

  牛宜轩说,阁下息怒。我必须澄清,我牛是牛,他朱是朱。我没有私通八路,太君放了我就是证明。我此次回来听阁下差遣。

  大叫驴刘仙舟说,你老婆白兰雪就是八路,你吃她的挂落。如今这人都会联想,由此及彼,由外及里,由白(兰雪)及牛(宜轩)。天经地义,妈拉个巴子的。

  牛宜轩说,是这么个理,阁下的亲侄刘韬不也是八路军么,人们可就胡思乱想,由此及彼起来,阁下也就和在下彼此彼此,杏熬倭瓜,一色货。

  大叫驴刘仙舟说,当然,我知道,你是最可信任的,我请你补朱欣的缺,任命你为警务科长兼绥靖军101集团军副司令。你要帮我办案,清理道公署,一个人头一个人头地审查,来一个大清洗,有八路嫌疑的一律关起来。

  说话间刘仙舟听到窗外有动静,不问三七二十一抽枪啪啪就是两枪。只听窗户上的玻璃哗啦落了一地。刘仙舟20几个卫队跑来护驾,窗根下的二疙瘩拍拍身上土说,没事,没事,散了吧,你们刘道尹犯了疑心病。

  刘仙舟打开房门恭手说,哦,是杨二爷,失敬失敬。

  二疙瘩说,我今天找牛兄说话,刚到门口就吃了道尹阁下两枪。若不是我二疙瘩手脚利索,我就成了阁下的枪下鬼了。

  刘仙舟说,抱歉,吓着没有?

  二疙瘩说,多谢手下留情。

  牛宜轩说,你这只羊,不早来不晚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同道尹阁下正谈得投机,都是你给搅和黄了,真败兴。

  二疙瘩闹个没趣说,好好,你们谈,你们谈,告辞。

  刘仙舟说,不送。

  二疙瘩碰了一鼻子灰,王八进灶膛,憋气又窝火,真想找个地方发泄。可是,找谁发泄?对日本人,不敢;对满洲人,不能惹;对中国人,那得看是谁了。对贵族老爷?对黑帮老大?对富豪老板?对流油的老鸨?对地主老财?咱犯不上得罪他们,可是,我二疙瘩怕过谁?让我抓住小辫子的,他那得听我吆喝。二疙瘩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就进入西山道开滦高级员司住宅区,他眼尖,看见一个眼熟的人钻进林院长的家里。他想不起这是谁。哎呀,从后像看眼熟,正面没有看见。他是什么人和林家有来往?莫非是他女婿朱欣回来了。二疙瘩怀着好奇加立功的心态靠近门缝向里偷看。

  来到林家的正是蒲公英、易翠屏和白兰雪,向林教授述说医院208是个空巴拉,吕钟被鬼子转移了。林院长说,怕是事情更加难办了,是敌人察觉了我们救人呢,还是巧合?易翠屏说,院长在城里这么多年,该有几个熟人吧,托他们给鬼子上上大顺,容个时间。我们就腾出手来想别的办法救人。

  林太太说,是啊,熟人有,有,可是,哪一个可以和鬼子头说上话去?你认识的不是病人就是医道上的同行。

  林教授说,人倒是有一个。

  林夫人问,哪一个?

  林教授说,前年,矿上的“工人救国互助团”被鬼子查抄,这个团的主任许惠东逃跑,副主任常介甫,总干事安辅廷,谭跃奎相继被捕,各自投靠了日本人,与鬼子合作。在开滦的日军最高长官白川一雄派姓谭的当鬼子的联络员,监视工人,监视共产党的秘密活动,搜集情报,成了鬼子的特务头。有一年,谭跃奎得了一场大病,都瞧不出来是什么病,我给他一个处方,就治好了。他对我至今感激不尽。谭能和白川一雄说上话,白川能和宪兵队长宫下说上话。

  蒲公英说,拐这么多弯,真麻烦。

  白兰雪说,我听说过这些人,都是国民党“友联社”的人。他们都是钱串子,认钱不认人。

  林教授说,吕钟同志是个重要角色,我愿倾家当产,出资三万,把他买回来。

  林太太说,我支持这个决定。说着就去拿钱。

  包好了的一大罗纸票子,装进一个大皮包,摆在桌上时。蒲公英说,钱我想办法,岂能叫你们破费。

  林教授说,救人要紧,我虽然出了钱,但我不能出面。

  易翠屏说,对,林教授不能出面。本来你们因为小姐和朱欣的事情就担了嫌疑,再演出这事来,岂不?

  忽然,女佣进来说,太太,不好了,门口有动静。

  蒲公英抽身闪到门口,冷不丁地开了门,咕咚,跌进一个人来。蒲公英定睛看时,啊,是你?一脚就把二疙瘩踹进门里,顺手下了他的枪,插上了门。

  在大厅里的易翠屏看得清楚,她叫林家人都回避。白兰雪迎上去说,哦,是姐夫,幸会,幸会。请里边坐。

  二疙瘩进来二话没说,猛地抱住易翠屏的脚顺势跪下求饶说,翠屏救我。看在我们夫妻的份上,别杀我。

  易翠屏见了丈夫立刻全身发抖,是气是恨是惊是叹是可怜又恐惧。她最恨的中国人动不动就给人下跪,膝盖就那么软,没骨头。就这一点叫她心惊胆战。她回手就给二疙瘩俩耳瓜子说,这几年你在鬼子面前,别的没学会,先学会了下跪。长了一身贱骨头。让你贱,让你贱。一边发狠地说,一边发狠地打。恨不得把他撕碎。

  二疙瘩不还手不躲避,干等着挨打挨撕挨数落。不管易翠屏怎么着,他只是抱住易翠屏的双腿不放,耍赖皮,黏糊糊。

  白兰雪拉开二疙瘩说,姐夫,你有脸有皮,有筋有骨,回头是岸,我们共同抗日。

  二疙瘩说,让我想一想。

  白兰雪说,想什么,日本鬼子没有几天的寿了。鬼子完了你上哪儿?去日本?人家要你?那还不是吃白眼,你在外国人眼里是另类。

  蒲公英接着加了一句说,谁拿你狗鸡巴当块肉?当人家的扒拉子也不要你。

  易翠屏说,给你时间你就想一想。一边想一边给我办一件事。

  二疙瘩说,行,行。什么事?

  易翠屏说,我是来救吕钟的,他现在关在哪儿,我也不打听,就凭你的良心了。我出三万块钱,你拿去疏通,花钱把吕钟买出来。

  二疙瘩抒了一口气说,我的姑奶奶们,你们可真胆子大啊,敢进城?那天你们救走了朱欣小桃,日本人下令全城戒严大搜捕,到处都是宪兵队,明的暗的都有。万一碰上可就麻烦了。事情我去办,你们快走。

  蒲公英说,不,我跟你一块去办。

  二疙瘩说,你?赤本三尼认识你,川岛见过你,就连宫下你们还在一桌喝过酒。那还不是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

  易翠屏说,别的事不用你操心。拿着钱去吧。

  二疙瘩提着三万块钱的皮包,。蒲公英扮作小特务跟随二疙瘩出门。转身之际就不见了易翠屏和白兰雪。奇怪?原来她俩乘二疙瘩专注那堆钱之时便藏进了蒲公英的体内。蒲公英一拍二疙瘩的肩膀说,走吧,别愣神儿。

  他们到了宪兵队门口时,二疙瘩说,兄弟,你们在门口小屋等我,我先趟趟路,没人的时候就给宫下杵上,听我的信。

  蒲公英说,去吧。

  二疙瘩进去,没有直接见宫下,而是进了他自己的小屋,把皮包打开,取出一万来,放在他的枕头下,就成了他的体己钱,常言道,雁过拔毛。可是,他转身之际,忽听嗖的一声响,那一万块又回到皮包里。二疙瘩又重复了两次,那一万块钱总是从枕头下逃回皮包里。二疙瘩惊诧不已,浑身战栗,他自言自语说,翠屏啊,可别吓唬我,按你说的办就是。于是他背着蒲公英也不敢耍滑,仿佛蒲公英就在他的左右,他不得已,便拿着那只装有三万块钱的皮包去游说宫下。

  今天早晨,宫下刚吃了早饭,漱口剃牙,读《朝日新闻》的时候,二疙瘩把皮包放在桌上,打开皮包,露出金票大大的。二疙瘩说,请太君对吕钟手下留情大大的。

  宫下揪住二疙瘩的衣领子说,你的私通八路?

  二疙瘩说,我老婆是八路军,早就私通了,我的这点勾当,就连赤本三尼将军都清楚,我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的,何必大惊小怪。可是,今天肯为吕钟出钱的不是我老婆,而是新民会长张铁安。

  二疙瘩是急中生智,吃荆条拉粪箕子,现编的。

  宫下松了手说,张铁安,新民会长?为什么?

  二疙瘩说,详情不知,想必是他和吕钟有点二狗子亲戚呗。但是,人家会长一再说叫我千万给他保密,别说是他送的钱,是他传的话。可是,我不能对太君说谎啊,是张铁安就是张铁安,不能说是李泥乱,不能瞎编不是。阁下,你看这钱也不咬手,你还怕钱多?

  宫下说,吆西。

  二疙瘩说,人家说了,没别的意思,就是请先生手下留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重案轻判,轻案判无。放人了事,大家太平。

  宫下说,你的意思叫我放了吕钟?

  二疙瘩说,不是我的意思,是钱主的意思。我是个传声筒,钱送到了,话说到了,事情该咋办,大主意由你拿。你何乐而不为?我就不同了。事情办妥了,我一个子儿毛也落不下,事情办砸了,我落一身埋怨,不啐我的脊梁骨才怪呢。

  宫下从皮包里抽出一万块来投给二疙瘩说,这事就你我知道。

  宫下会办事,笼络了二疙瘩,又堵住了二疙瘩的嘴。二疙瘩心满意足。

  又过了些烦闷而无聊的日子,得了钱的宫下一反常态地突然单独和吕钟谈话,不用翻译,不做记录,不用任何人在场。他说,吕先生,只要把你知道的地下关系讲一讲,我可以想办法给你自由。

  吕钟说,你想抠出我的地下关系,永远办不到,你知道我是干啥吃的,想让我背叛中国,投降日本?那是痴心妄想。

  宫下不怒不躁嘿嘿笑道,你只要讲,我就相信。我是想帮吕先生的忙,只要你讲了,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

  吕钟说,我不会放弃抗日立场,就是我全说出来,你也不会真相信。

  吕钟想兵不厌诈,既然鬼子心急如火地想抠出我的情报关系,饥不择食,其中必有可乘之机。何不借此除奸?瞬间勾起了吕钟那段往事。

  有一年,吕钟的通信员王琛叛变投降了秦皇岛宪兵队长武田。他根据王琛提供的情报,大肆抓捕在关内的八路军情报员。山海关警备团团长张爱仁就是在敌人内部的八路军情报员之一。他被武田抓了起来之后,拿张爱仁当诱饵设计抓吕钟。

  一天张爱仁化装平民到根据地找到吕钟说,他被武田抓住,假投降了鬼子,但,长期隐蔽有困难,因此,他想把警备团拉出来,起义抗日。请首长带主力接应。

  吕钟把这个新情报报告了军分区司令员鹿鸣,请示如何答复。

  鹿司令说,对此人要提高警惕,他是真起义抗日,还是有别的动机?你们要搞清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能采取接应的步骤。

  吕钟对张爱仁考验了几次,都没有考察出破绽来。他们约定八月十七,八路军主力进攻秦皇岛和北戴河,以配合张爱仁率部起义,拉到山区接受改编。

  鹿司令亲自指挥这次战斗,调十一团、十二团两个团的主力部队,在抚宁县的平安庄集结待命。派出各路侦察员作临战侦察。发现鬼子从渤海和山海关两面向秦皇岛、北戴河突然增兵。鹿司令判断张爱仁不仁有诈,命令取消此次作战计划。随后,鬼子的骑兵、坦克、步兵向平安庄扑来。幸亏鹿司令当机立断率部队急速向北转移,避免了一场大难。可恨武田和张爱仁设毒计下圈套,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利用武田爱财,倒动烟土赚钱之机,投其所好,派人和他做买卖,拿烟土换药材,让武田有大利可图。武田上钩之后,就用书信和他来往,故意把事情张扬出去。不久,武田的上司发现他私通八路,把他抓起来,定了叛国罪,押送回国。

  武田被除,那一带清净多了。可是,张爱仁继续为虎作伥,还是个祸害。吕钟想,不正是借敌人之手除掉张爱仁这个心腹之患的时机吗?于是他说,阁下耐心一些,我现在脑子很乱,过几天我头脑清醒些,我全部都谈出来。

  宫下乐不可支。

  几天过后,宫下就急不可待地找来,他说,吕桑,怎么样?

  吕钟卖弄关子说,我想好了,可以谈。但首先申明两条:第一,我脑子很坏,那么多的关系,我记不全,只能谈些主要的,我还能记得住的关系;第二,我讲是讲,可你不一定能找到,你是搞特工的,懂得这个,我不能保障人家不转移啊。

  宫下等不及了,恐怕吕钟改变主意,忙说,嗨,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讲,我就信。

  吕钟说,渤海有个新民会,会长叫张铁安,他是我的关系人之一。

  宫下心里一怔,吆西,不怪他秘密出钱的干活,他立即写了纸条:渤海新民会长张铁安,杀。派他的手下立即执行。杀人灭口,免得那笔钱泄露。一举两得。回头说,吕桑,谈得好,就这样,谈下去。

  吕钟说,山海关有个张爱仁,你有个耳闻吧……

  宫下听了眉头紧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急着问,张爱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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