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沟三面环山,东面是一片开阔的河套。他们要去的孙景华家有六间起脊的草房,座北朝南,门前有一片开阔的场地。靠前山根流淌着一条宁静的小溪,向东南潺潺流去。前后山上长满了茂密的林木,梯田周围全是栗子树、桃树、梨树、苹果树。真如塞外桃园。
一棵草蒲公英敲门,一位50多岁的老人开了门。蒲公英抱拳说,老人家,可是孙景华先生。
老人说,我就是,你们是……
蒲公英说,我们是八路军,特来拜访。
白兰雪说,这是我们区队长兼政委易向道同志,我是参谋易向前。
老人说,不知八路军光临此地,多有慢怠,请屋里坐。
这家还算是殷实人家,主客进屋,上了茶。
蒲公英说,你的大名和英雄作为,我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机会相见,今日方能如愿。
孙景华说,我一个山野村夫,哪里有什么英雄作为哦,羞刹我了。看来。你很了解我的过去?
蒲公英说,那是当然。
孙景华说,一进门,我就看你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蒲公英说,那道不重要。说着他拿出鹿司令的书信,双手捧给老先生。孙景华急忙接过信细读:
景华兄:
你过去曾带领老百姓保卫家乡,现在国难当头,人心思汉,望你以民族利益为重,高举义旗,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今派部下区队长易向道与你联系,共图大业。望予协助。
八路军长城军分区司令员鹿地叩首
孙景华激动不已,以难以抑制颤抖的声音说,我孙某不才,过去不甘心受日本人的欺负,参加了义军抗战,可那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不足挂齿。想不到贵军对我还这么器重,令我感激涕零,壮我志气。我孙景华虽然是个老百姓,但,也不忘匹夫之责,既然贵军信得过我,我绝非孬种,跟你们干定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一棵草蒲公英拉住孙景华的大手说,欢迎老英雄重返沙场。司令员任命你为三区队副区队长。蒲公英交给他一纸任命书。
孙景华,洛阳军校毕业,曾在东北军任职,日军侵华,他骑马带枪逃回家乡,参加孙永勤的救国军。与日军作战失利,被日军打散,他掩枪等待时机。今天时机已到,正满足他大展宏图的夙愿。他立即召集他的部下20人枪,一千发子弹,集合在他的家里。蒲公英在队前讲话,他说,八路军长城军分区第三区队成立了,抗战又多了一支劲旅。接着他宣读了司令员的任命。把这20多人编为三区队的第一大队,任命李青山为第一大队长。并把他解救白兰雪时缴获的那挺机枪,交给区队一大队使用。大家摩拳擦掌,宣誓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
孙景华说,我们第一步要收编红枪会,壮大自己。
蒲公英问,他们抗日不抗日?
孙景华说,这个我心里有数。有一年,头道营子据点的鬼子到黑里河川一带扫荡,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激怒了红枪会,他们在一天夜里包围了头道营子据点,打死了16个鬼子,俘虏了30多伪军。这个举动,大快人心。也惊动了全热河省。满洲关东军第五军管区立即纠集一千多鬼子报复红枪会,扫荡黑里河川一带,红枪会员被杀被俘的过半,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蒲公英说,我们现在就去。
白兰雪说,你急什么?副区队长有谱,你没听出来?
孙景华说,红枪会里有个教书先生叫杨志,可不是水浒里卖刀的那个杨志,大家都信服他,他就成了红枪会的军师。这个人有大学问,不简单。
蒲公英说,那我们就去找杨志。
孙景华说,不,我派人去请。
美丽的小山村——四道沟,阳光照进老孙家的时候,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他就是红枪会的军师杨志。今天老孙家摆的是狍子宴席,狍子肉,狍蹄筋。孙景华引荐了蒲公英和白兰雪说,这都是从关里来的贩烟客,请大家入席。坐了下来的杨志饮了酒不语,老是眼瞟着蒲公英和白兰雪。一个黑,一个白,一个武,一个文质彬彬。他们不像贩烟客。孙老哥要干什么呢?先不要说话,摸着石头过河。
孙景华开门见山说,杨志兄弟,你们红枪会抗日不抗日?
杨志说,老哥,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当初,你们叫救国军,我们叫红枪会。牌子不一样,可都是中国人,对鬼子那是义愤填膺,抗日救国站在一条战线上,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你们被鬼子打散了,我们也被鬼子打了个狠的。大家心里憋着一股火呢,非报这个仇不可。
孙景华说,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
杨志说,我明白老哥的意思,我怕老哥你有心无力,你有几个兵?我们尚有三百人枪。我们只想投八路军,可是,我们联系不上,也是枉然。
孙景华哈哈笑道,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杨志惊异起身说,莫非这二位贩烟客就是……
孙景华说,正是,他们就是八路军三区队长、政委和参谋,承蒙鹿司令信任,我就是三区队副区队长了。
蒲公英说,我是八路军三区队长易向道。
白兰雪说,我是三区队参谋易向前。
杨志一手拉着蒲公英,一手拉着白兰雪说,哎呀,可遇到你们了。我们在口北深山老林里,耳目闭塞,孤陋寡闻。我们只听说,关里有个及时雨蒲公英是八路军。派了几拨人进关寻访,都没有结果。今天巧遇,万幸,万幸。
蒲公英说,及时雨就是八路军长城军分区司令员鹿地,我的外号叫一棵草蒲公英,是两个人。
杨志说,咳,我们把及时雨蒲公英当是一个人了呢。这回可好了,我立即回去把红枪会三百人马带来,听从区队长、政委、参谋的改编。
孙景华和蒲公英交换一下意见说,任命杨志为八路军三区队第二大队长,带领你们的原班人马,取消红枪会的名称,改称八路军。
杨志说,就这么说定了。他端了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地喝干。摸了一下胡须上的酒滴就大步地拉队伍去了。蒲公英、白兰雪、孙景华送至村头,看着杨志骑马消失在河套里的时候,他们就边说话边往回走。还没进村,突然,从那片林子里飞了一枪,打中了白兰雪。她没有准备遭到突然的袭击,手腕负伤。蒲公英猛抬头看见林子里一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他对孙景华说,副区队长,你照顾一下参谋,我抓他回来,看是什么人?白兰雪说,这是冲着我来的。她一手捏着伤口,鲜血仍旧止不住地流。孙景华急忙扶她回家,拿出一个葫芦装的枪药,给白兰雪敷上,并熟练地包扎,方止住了流血。
白兰雪躺在土炕上,脸色苍白,她感到十分疲劳,口干欲睡。孙景华守在白兰雪身边喃喃自责,我们三区队刚刚建立就发生这样的事,到底是谁干的呢。这时,门口一响蒲公英拖进一个人来,丢在孙景华的脚下。
孙景华一看发怒说,是你?顿时,嘴巴拳头相加。
蒲公英说,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要打黑枪?不说,先杀了你。
那人怕死,忙说,我说,我说。
原来这人叫马蹄子,是孙景华对门的邻居,当了村里的牌长。近日孙景华家里客人来往频繁,引起他的注意。他发现两个陌生人蒲公英和白兰雪住在老孙家。于是,他就向峪耳崖满洲警察所告了密。恰巧,二疙瘩到峪耳崖刺探白兰雪的下落。他说,你杀了那个白脸的,赏大洋一百块。
蒲公英问,现在二疙瘩在那里?
马蹄子说,在峪耳崖警察所,等着我去领赏。
蒲公英说,一大队长,把他押下去,好好看管。
李青山历声喝道,走。
孙景华说,咋处置他?
白兰雪说,还是赤本三尼不饶我。我有一计。她如此这般地向二位区队长演说了她拿下峪耳崖据点活捉二疙瘩戏弄赤本三尼的计划。
孙景华说,此计很好。
蒲公英说,好是好,可是,参谋的伤还没有好。
孙景华说,老三负伤,在家里听消息。
蒲公英说,易参谋被敌人盯上了,我怕她不安全。
孙景华说,咳,我派人保护就是了。
正说着,村里一阵喧嚣,杨志带来了他的队伍,又跟来了一支队伍。他们安顿好了部队,就迈进孙景华的家门。向区队长敬礼报告,队伍带到。他身后那位说,还有我呢。
蒲公英说,你是谁?
杨志说,报告区队长,他是黄枪会的首领,叫裴——
那人抢嘴说,在下裴文和,我们听杨首领说,八路军就是当年的红军,是红军我们就把队伍拉过了来,二百多人枪。
蒲公英拉着裴文和的手说,欢迎你们参加八路军抗日救国。
孙景华和蒲公英白兰雪交换一下眼色说,任命裴文和为八路军第三区队第三大队长。立即命令全体集合。
河套里集合了六百人,服装、武器参差不齐,队列也是如枣木棍那样歪七列八。区队长亲自整理队伍。
蒲公英第一句发出口令,报数!
突然,队伍里的新兵都散去跑到大树的跟前,双手抱着大树,认真地执行区队长的口令:报数(抱树)。引起一阵哄笑。
蒲公英在队前说,同志们,不要笑,我们都是从这里起步走的。队里顿时七嘴八舌小声议论,表达他们对这个称呼的新鲜感,亲切感,还有陌生感。他又说,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八路军了。队里又一阵欢呼,震荡着河谷,山谷,云天。他们从此开始了新的战斗生活。
天一擦黑,他们押着马蹄子就出发了。
三区队隐蔽在峪耳崖西,楼台子沟里的石门沟。此地沟口小,沟里大,像个大坛子。沟里有七八户人家。深受鬼子之害的老乡们听说八路军打峪耳崖,大人孩子牙都来支援,报告敌情,献计,摸蓝脸装夜叉吓虎鬼子,并摩拳擦掌要参加战斗。
指挥部设在沟里一户人家,蒲公英和孙景华召集李青山、杨志、裴文和三个大队长部署作战计划。土炕上一张小桌,熟悉地形的孙景华在一张毛头纸上画了峪耳崖的地形图,并且加以解说。峪耳崖警察所是宽城县的重镇,通往平泉、宽城的交通要道。这里有鬼子一个小队,20几个警察。距此二里地就是沙台金矿,那儿有鬼子20多个,矿警30多个。我们三个大队600人,打这点鬼子那是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
蒲公英说,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智取。我命令二大队担任主攻,攻打警察所活捉二疙瘩。三大队包围沙台金矿,一大队埋伏在金矿和警察所之间。二大队先打响,金矿的敌人出动,半路,一大队打响时,三大队立即进攻金矿。二、三大队尽快解决战斗,迅速从两头包抄半路上的敌人,力求全歼。
孙景华说,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李青山、杨志、裴文和三位大队长虽说都是身经枪的林弹的雨,但是,却没有经历过如此计划周密的作战。到底是八路军蒲公英名不虚传。其实这都是白兰雪的计谋。蒲公英加以不出格的发挥罢了。
孙景华说,大家没有补充就进入阵地。
蒲公英和孙景华分了工,一个去二大队,一个去三大队。大家都走了,蒲公英下炕行动的时候,突然,白兰雪掀门帘子进来了。蒲公英一怔问,你的伤没好,咋来了?白兰雪说,在孙家那个山旮旯子,我好孤独,好害怕,我命里注定离不开你了。我在你身边参加战斗或许好些。蒲公英说,你的伤。
白兰雪说,没事了,你看。
说着她甩甩手,给蒲公英看。蒲公英一再叮嘱,别走开,在我身后,听我的命令。白兰雪说,是,是,知道了,我遵命就是了。蒲公英听了,从这些不耐烦的回答中,感到一丝的甜蜜。只是战斗临近,没有时间细细品味罢了。
夜上露滴,风楚楚。蒲公英、白兰雪、杨志和他的大队隐蔽在峪耳崖警察所的门外,蒲公英拉着马蹄子大模大样地来到门前,门楼上的岗厉声问,什么人?蒲公英拿枪一捅马蹄子。
先咳了声壮胆的马蹄子大声说,门上的弟兄听着,我是四道沟牌长马蹄子,来交疙瘩二爷办的差,差事办妥。来领赏,见面分一半,有你的,弟兄,快开门。
门岗惦着分点赏银,急忙开了大门。蒲公英的手枪即刻顶住了门岗的脑壳说,敢出声先毙了你。杨志得到进攻信号一挥手,一个大队就冲进警察所。随着一声声的呐喊,冲啊,杀啊,顿时,枪声大作,火把通明。
睡梦中的敌人,一睁眼看见一个个蓝脸彪形大汉,一时弄不清是人是神,浑身筛糠。跪下叩头的,交枪求饶的,蒙上被子听天由命的。白兰雪跟着蒲公英的背后到各屋里寻找二疙瘩。刚进了一个门,一个鬼子朝蒲公英挥刀就劈,白兰雪眼快,抬手一枪,结果了鬼子的性命。一个鬼子企图跳窗逃走。一位参加战斗的农民,挥镰刀砍到鬼子的大腿上,他带着镰刀跌到窗外,又一个农民搬块石头,砸死了鬼子,解了恨,出了气。战斗结束了。当了俘虏的警察们跪着磕头大呼小叫:神仙老爷饶命,神仙大老爷饶命。
蒲公英揪起一个警察问,二疙瘩哪里去了?
警察战战兢兢地说,昨个一擦黑他就去沙台金矿了。
一间办公室里电话铃哗哗地响。蒲公英和白兰雪急忙去接电话。蒲公英拿起听筒,那边说,你们那里为什么打枪?白兰雪接过电话用日语和对方讲话。她说,我们遭到支那军的袭击,至少有二百多,我们牵制住了支那军,快来支援,里应外合,消灭敌人。只听那边哈依一声就结束了通话。她说,他们上钩了,快,组织部队迎敌。
蒲公英命令,留下一个中队打扫战场,押解俘虏。其余向一大队阵地运动。
放下电话的日军小队长命令日军、矿警倾巢而出。他们以为这一带自打散了孙永勤的救国军以后,天下太平。今天哪里冒出一股支那军来,也就是流窜土匪而已。日军小队长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走到半路,又遭遇埋伏在山头支那军的强大攻击。一大队长李青山端起机枪向敌群横扫,打得鬼子连连后退。可是,他们还没想到,如今没有了退路。自半路伏击的枪声打响,三大队不费吹灰之力,就势如破竹,占领了金矿,回头向半路的敌人冲击。这一路鬼子遭到三面夹击。战斗到凌晨,鬼子、矿警全都包圆了。缴获了100多斤金条,两挺机枪,一百多支三八步枪,四五十支王八盒子手枪,子弹无数。八路军声势大震,金矿工人、山里的农民二三百参加了八路军。三区队一下子壮大到一千人马。蒲公英和副区队长议定把部队编成十个连,一个大队三个连,一个连编为区队警卫连。蒲公英说,然后,把部队带到根据地去受训、练兵,把部队练得英勇善战。孙景华说,这样甚好。蒲公英说,我顾虑的是区队的战士大都是当地人,要离开家乡到根据地去,能拉得走吗?孙景华说,是啊,那怎么办?白兰雪说,我们一边作战一边行军。孙景华说,好主意,就这么办了。于是,孙景华带大部队回四道沟待命。蒲公英一面派一个班武装护送金条上交军分区司令部,顺便向鹿司令员书面报告三区队的状况;一面同白兰雪带警卫连进矿搜查二疙瘩。
金矿停产。矿工大都是被抓来的劳工,八路军打进矿,他们获得了自由解放。于是他们参军的参军,回家的回家,逃跑的逃跑。蒲公英和白兰雪半天没有遇见一个人影。他命令详细搜查。
突然,从那个矿井口窜出一个人来。一名战士大呼,二疙瘩跑了,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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