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出茅庐 2.出川抗战





  又惊又怕的黄庆祥和万顺发,随着这几十个青年壮丁,在当兵的押送下,来到重庆市区的一个军营内。一个军官点完数后,对其他军官讲:“每个连队领十个壮丁回去。”

  此时的黄庆祥和万顺发才明白,他俩是被保安队抓了壮丁。

  一个年青高大,军容严整的少尉军官走过来,解开捆绑黄庆祥和万顺发的绳子,不解地问他俩:“怎么要把你们捆来?”

  被捆了近两天的黄庆祥和万顺发,各自活动了一下手脚后,黄庆祥鼓足勇气地对这位军官讲:“长官,我们不想当兵。”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捆你们的?”年青的军官有点诧异地反问。

  黄庆祥回答这位军官说:“我们俩是被保安队莫明其妙抓来的。”

  “你俩不是自愿的。”

  “我们是酒坊请的长工,卖酒时被保安队当鸦片贩子抓来的。”万顺发也壮着胆对这位军官解释。

  这位年青的军官一时也没有主意。想了一会对他俩说道:“这样吧,你俩既然来了,先跟着我干三个月,要是不满意。我保证让你俩回去。怎样?”

  事到如今,没有其他办法。黄庆祥和万顺发低着头想了一会,万顺发回答说:“那我们就先干三个月。长官说话算数啊!”

  这位年青的军官笑了笑地回答:“你俩还不相信我啊?”

  年青的军官带着他俩来到营房的一间房子前,刚好里面出来一个老兵,年青的军官就对这位老兵讲:“二班长,这二个兵就交给你了。等一下,带他俩去司务长那里各领一套军需品。”

  被少尉军官称二班长的这位老兵,大概有近四十岁的年龄,个子不高,长得干巴巴的,一点精神都有没有。见排长带来二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立即点头哈腰地回答道:“要的,排长。”

  待这位排长走后,二班长转身过来就问黄庆祥和万顺发:“身上带钱没有?”

  俩人不知这位班长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军装还要自己出钱买?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黄庆祥回答说:“我们没有钱。”

  二班长不信,要俩人将衣裳的口袋翻开给他看。俩人只好将衣袋翻开。这个班长见二人身上没油水,便没好气地瞪着眼说:“出远门怎么不带钱。妈的,比老子还穷。”然后骂骂咧咧地领着俩人进到屋子内,指着二块门板说道:“这是你俩睡觉的地方。记住在老子手下混饭吃,今后有钱了,要先孝敬老子。”说完一转身就出去了。

  黄庆祥和万顺发不知该干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俩人听见吹哨集合的声音,见各个屋子的兵都跑出来在操场排队集合。俩人不知是干什么,还是在床板上坐着。这时,带他俩来的那位排长来了,见俩人还呆坐在屋子内,便问:“你俩怎么还不出去吃饭?”

  还是黄庆祥壮着胆子回答说:“我们不知道是吃饭。”

  这位排长一见二人还是穿着以前的衣服,便又问道:“二班长没有带你俩去领服装?”

  “没有。”

  这位年青的排长是乎明白了一切,便对二人说:“你俩跟我来,先去吃饭,完了我带你俩去领服装。”

  俩人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两天来,只在船上被放开绳子吃了一餐饭。

  二人跟着排长出得屋来,只见操场上蹲满了兵正在吃饭。

  这位排长带着俩人来到一个屋子。屋子里有几个军官正在吃饭。年青的军官对其中一位脸上有伤疤的军官说道:“连长,这是今天给二班领回来的二个新兵。”

  被称着连长的军官,放下吃饭的碗,对着黄庆祥和万顺发端详了一会,对屋子里吃饭的几个军官讲:“这二个兵长得挺精干,是块当兵的料子。好好地跟着老子干,保你俩吃香喝辣的。会喝酒不?”

  黄庆祥见这个长着一张长方脸,右脸上有一道长长伤疤的连长,说话很豪爽,紧张的神经有点放松。轻声地回答说:“喝酒谁不会啊。”

  “你能喝多少?”

  “我们是在酒坊打工的,喝一、二斤很平常。”万顺发回答说。

  “哟,能喝这么多,不是吹牛吧。改天试一下,看你俩个哪一个厉害。跟你们排长去吃饭吧。”这位连长对黄庆祥和万顺发吩咐道。

  年青的排长拿来碗筷,让二人在旁边的一张小桌吃饭。

  黄庆祥和万顺发便放开肚子吃了过饱。

  吃过晚饭,排长带着二人去领了一套军装,一床被子,一根腰带,一付绑腿带。在回营房的路上,又拿出二块大洋,对黄庆祥和万顺发说道:“我叫唐朝,是你们排长。明天拿这钱去买一点个人用品吧。”

  然后又带着二人回到屋子,对二班长交待道:“从明天开始,你干什么必须带着他俩个。把连队的规矩都给他俩讲清楚,要是让他俩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唐排长严厉地对二班长交待后,离开了屋子。也许是排长的严厉起到了作用,班长虽然不情愿,但自那以后,每天还是让二人勉强地在后面跟着。

  黄庆祥和万顺发就这样当了兵。

  他俩后来才知道,这位身材高大的唐排长,是中央军校成都军分校毕业出来的学生,刚当排长不久。长着一张国字脸,有一米八的身高,成都人。唐排长出生于书香门第家庭,父亲是医科大学的教授。

  脸上有一道伤疤的连长叫李久财,是内江人。连长脸上的伤疤是前年同红军打仗时受的伤。李连长平时手里喜欢拿根皮鞭,嘴里叼着根烟,要是看谁不顺眼,就用皮鞭抽他二鞭。

  班长叫张钊明,是重庆近郊江北县人。全连年龄最大的一个兵,当兵二十年了,听说打过许多仗。

  黄庆祥和万顺发当兵的这个连队,是团属第一营第三连。

  全连有八十多个官兵,全部都是来自四川各地的。共有三个排十个班,其中有一个是饮事班;每个班的人数也不一样,最多的有八个兵,少的有六个兵;每个班有三、四条步枪,枪的型号也不一样,大部分是四川产的“老套筒”步枪,只有几只汉阳造的七九式步枪;全连只有一挺轻机枪。

  连长、副连长和三个排长用的是驳克枪,全部加起来全连只有四十多支枪;七十多个兵,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没有配备武器。没有枪的兵,只能自己出钱到铁匠铺去打一把大刀或匕首作武器。老兵说,只有是连长的铁杆弟兄才有枪。

  二班以前有五个兵,只有三支“老套筒”步枪。黄庆祥和万顺发来了以后,七个兵还是这三条枪。

  黄庆祥和万顺发没有武器,就只有各自找一根长木棒当枪参加训练。

  有一次,黄庆祥在训练结束后问唐朝:“怎么枪少人多?要是打起仗来怎么办?”

  唐朝回答说:“这是川军最大的不足。全省有四十多万军队,真正能用的兵和枪不多。现在开始搞栽军缩编,要将一些素质较差的兵栽减,按统一的编制补充部队的武器装备和给养。你们就是因为要栽减那些素质较差的兵,才补充到军队来的。整编搞完后,你们每人会有一只七九式步枪,每个月有三元钱的军饷,每天有二角钱的伙食标准。而且每年发夏服、冬服各一套。不像现在只管饭,军饷也发不出来,还要自己到处去弄钱,这叫什么军队,跟叫化子差不多。”

  听唐朝说,整编以后,每个月有三元的军饷,这对黄庆祥和万顺发俩人来说,有莫大的诱惑力。要知道在酒坊打工,一个月的工钱是五角钱,而且是到年底才结。一个月三元钱的军饷,相当于半年的工钱了,一年下来就有三十六元。节省点用,一年结余三十元钱应该没问题。干一年,相当于在酒坊干六年。想到这里,两人连忙问排长:“当兵真的有这么多钱?”

  “训练团的中央军就是这样的。”

  自从来到连队,黄庆祥和万顺发俩人觉得这位年青的唐排长对人挺和气,知道的东西又多,就喜欢跟唐朝在一起。没想到这样一来,让班长很不高兴。

  本来班长就靠当兵混饭吃,对裁军一直很反感,生怕把自己给裁掉了,以后生活没着落。见黄庆祥和万顺发俩人整天喜滋滋地跟在唐朝屁股后面,心里不是滋味,就想找机会收拾二人。

  有一天,班长趁唐朝带万顺发出去办事的机会,便在操场上,指使班里的几个老兵收拾黄庆祥。班长让黄庆祥把老兵的脏衣服全部洗完,黄庆祥不肯答应,回答班长:“凭什么要我给他们洗脏衣服?”

  班长见黄庆祥不肯,觉得机会来了,就对几个老兵说:“来,揍这个哈儿。”

  班里几个老兵,都是班长在袍哥会的拜把子弟兄,也认为黄庆祥这种新兵,应该收拾一下。于是,几个便围上来,上前就打黄庆祥。

  黄庆祥自从和万顺发在县城卖酒时被保安队揍了一顿,又抓来当兵,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发誓今后要是再遇上这种事,就不再受这种侮辱了。在连队当兵这十几天,已经熟悉这里的环境,没有刚被抓来时的那种恐惧感。见班长带着四个老兵上来,便拉开架势同他们五个人干了起来。

  黄庆祥从小练习的武艺,此时完全充分地展露出来,使出各种招式,闪腾跳跃,拳脚并用。一番打斗,将五人全打趴了。

  二班的兵在操场打架,三连其它各班的兵都出来看热闹。见黄庆祥打得精彩,纷纷叫好。

  喧哗声音惊动了李连长,闻讯出来一看,黄庆祥将班长和其他四个兵打在地上趴起。新兵打了老兵,坏了规矩,要不惩治一下,这个新兵,今后也会不把我这个连长放在眼里。李连长想教训黄庆祥这个新兵,便沉着脸,指着黄庆祥对其它老兵说道:“把他给老子绑起来。”

  听到连长吩咐,其它老兵不敢迨慢,便一拥而上。黄庆祥在连长面前不敢反抗,被一拥而上的几个老兵将双手反扭过来,押到李连长面前。然后,又找来绳子把黄庆祥五花大绑起来。李连长立即叫值班排长吹哨子集合,要当众责罚黄庆祥。

  在众兵将黄庆祥五花大绑的时候,唐朝带着万顺发办事回来,一见此种状况,连忙问其它兵是怎么回事。得知情况后,立即跑步到营部将营长请来了。李连长刚集合好队伍,见营长来了,只得上前向营长敬礼。

  营长叫陈树清,是乐山人。在李连长敬完礼后,指着在队列面前,被五花大绑的黄庆祥问李连长:“这个兵是怎么回事?”

  “这个新兵,把他班长和班里几个老兵全打了。”

  陈营长问黄庆祥:“是这样的吗?”

  黄庆祥见唐朝站在营长和连长后面,跟他递眼色,便明白了几分。挺着胸回答说:“报告营长,是他们五个一起先打我的。”

  “你能打赢五个老兵不简单,有种。”陈营长用手握成拳头,在黄庆祥胸前敲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对李连长说:“一个顶五个,这样的兵是好兵。打就打了,不要处罚他。回头让唐排长带他到营部领一支七九式步枪,算是我的奖励。”

  营长这样讲,李连长无可奈何地让唐朝将捆绑黄庆祥的绳子解开,对黄庆祥讲:“还不谢过营长。”

  黄庆祥向陈营长敬个军礼。

  陈营长只是点点头,对黄庆祥嘱咐道:“今后好好地跟着你们连长和排长干。回队列去吧。”

  黄庆祥回到队列后,陈营长用宏亮的声音,对队列里的官兵们训话:“弟兄们,现在是国难当头之际,我们官兵之间要团结,要将枪口和拳头对准侵略我们国家的敌人。只有我们团结一心,才能将侵略我们国家的敌人赶出去。今后,一营不准出现老兵殴打新兵,随意欺负新兵的现象,更不准随意处罚士兵。”

  陈营长讲了好多道理,让黄庆祥及队列里的许多兵很感动。队列解散后,陈营长又到李连长屋子里去坐了一会才离开。

  唐朝从营部将七九式步枪领回来交给黄庆祥,要黄庆祥爱惜好这支枪。然后拿出四块钱,让黄庆祥和万顺发到外面去买酒和肉,晚饭请连长和二班的兵喝酒。

  黄庆祥感激地对唐朝说:“排长,我闯了祸,要不是排长请营长出面,今天不知会怎样?还要让排长出买酒和肉的钱,这怎么好!”

  “这件事不怪你,二班长和几个老兵是连长拜过把子的袍哥兄弟,经常干这种坏事。今天他们被你揍了,对全连其他老兵也是个教训,只是让连长觉得没有面子。晚上喝酒时,尽量多敬连长几杯酒。”

  酒和肉买回来以后,唐朝让万顺发将二班长和其他几个兵一起叫来,自己去请连长、副连长和其他几个排长到自己的屋子里喝酒。

  喝酒时,李连长对二班长和几个老兵说道:“今天的事就过去了,你们几个不准再找他俩的麻烦。要不然,不要怪老子不客气。”然后对着黄庆祥说道:“你娃娃胆子大,功夫好。能把他们五个全打趴了,老子当兵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瞧见。在哪里学的功夫?”

  黄庆祥连忙站起身来,按唐朝先前的交待,端起酒碗对李连长说道:“连长,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连长包涵。我敬连长一碗酒!”

  李连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黄庆祥又分别敬了其他几个军官的酒,李连长见黄庆祥酒量大,对黄庆祥说:“敬你班长一碗酒。”

  二班长喝完酒后对黄庆祥说道:“小老弟,老哥当兵快二十年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像今天这样栽得惨。你可把老哥的面子全给扫了。不过,老哥认栽。你有这身功夫,今后好好地跟着连长干,有一天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老哥。”说完又端起酒来同黄庆祥干了一碗。

  李连长又问黄庆祥:“你都会什么功夫?”

  黄庆祥只得老实地回答:“什么都会一点。”

  万顺发补充说:“我表弟特别会使棍子。”

  众人趁着酒兴,要黄庆祥到外面表演一番。

  黄庆祥推辞不过,只得找来平时训练用的那根长木棍,趁着酒兴,在操场上向众人表演了一套猴棍。

  黄庆祥将一根木棍,飞舞的上下翻滚,唬唬生风,直让人眼花缭乱,众人不停地叫好。黄庆祥舞得兴起,突然甩掉木棍,对着操场边一棵碗口粗的杨柳树的树枝,飞起一掌斜辟下去,只听得“嚓”的一声,将树枝从主干上齐唰唰地辟了下来。

  观赏的众官兵不由的为黄庆祥喝采起来。

  这以后,李连长经常要黄庆祥带着哪支汉阳造的七九式步枪,跟着他出入赌场、妓院、烟馆、饭馆和茶馆去收保护费。有时城里一些大户人家办喜事,要花钱请几个当兵的去看场或者站岗,撑撑门面,也让黄庆祥和万顺发去。最赚钱的活,是李连长带着他们跟重庆有名的恒昌贸易行押货,走一趟要分好几块钱。

  当兵近二个月,黄庆祥和万顺发各自节攒了二十几块钱。这在当时,对于来自山乡的青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虽然近二个月从来就没有领过军饷。但感觉当兵,还是比以前在酒坊打工强,不用干强度很大的体力活,挣钱比打工还来的快,来的容易。这么好的事,黄庆祥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保安队要采取硬抓壮丁的办法呢?要招兵贴过告示,把当兵的好处告诉所有的人。在农村有的是想当兵的人,根本用不着到处去乱抓?还有为什么不先整编,裁完那些不合格的兵后,再招兵呢?很多事让黄庆祥想不明白。

  平时,很少训练,没事的时候,黄庆祥就带着那支步枪同万顺发常到江边的茶馆去坐,听人聊天。刚当兵时的哪种恐惧感,早就消失了。

  万顺发没有枪,有时出去应差,就借黄庆祥的那支步枪的刺刀使。后来黄庆祥和万顺发就合用这支步枪,俩人谁要出公差,谁就使用这支枪。

  唐朝向黄庆祥和万顺发介绍七九式步枪的性能时说道:“汉阳造的七九式步枪又叫中正式步枪。因该枪使用口径为七点九毫米的子弹,所以就叫七九式步枪;该枪枪长一点一米,加刺刀后有一点五米;容弹量为五发,最大射程八百米,对三百米以内的目标有杀伤力;枪重四公斤,是目前中国军队性能最好的步枪。”

  黄庆祥爱枪如命,去哪里都把枪带着,唯恐损坏。

  日子久了,万顺发找黄庆祥商量,对黄庆祥说:“我们被抓出来快二个月了,是否跟家里写封信回去,告诉家里现在的情况?要不然,父母、老婆会担心的。”

  万顺发毕竟比黄庆祥要长一岁,而且也成家了,考虑事情相对要周全一点。万顺发这样讲,黄庆祥也觉得有道理,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排长答应让我们先干三个月。我想等三个月到了,要是决定留下的时候,再给家里去信。要是不留下来,我们就回去,就用不着给家里写信了。”

  “要留下来,也要先给家里商量。我家就我一个儿子,要是遇着打仗怎么办?还是先给家里去封信吧。”

  万顺发想当兵,又怕遇着打仗,坚持要给家里去信,告诉父母和妻子,自己在重庆当兵的事。黄庆祥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反对。

  黄庆祥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远门。说实话,出来这么久也很想家。但又觉得外面的世界比家乡山区要好,家乡虽然山青水秀,但同重庆这样的大城市相比,有天壤之别。况且,在重庆当兵比在酒坊打工要强。

  自从来到重庆这样的大城市,虽说重庆是山城,整天爬坡上坎,同大山没有多少区别,还是让山区里出来的小伙子感到惊奇。

  在重庆的朝天门码头,看见长江和嘉陵江里,有许多大轮船在航行。街面上有坐汽车的、抬滑杆坐轿子的、拉黄包车的,各色各样的人和事,很是热闹和新鲜。重庆这个大城市还有许多新花样,如电影院、戏院是山村里根本没有的;街上有许多姑娘,长得很漂亮,穿得也好,打扮的花枝招展,很招人喜欢。黄庆祥有时想,要是自己当官有钱了,也在重庆找个漂亮姑娘做老婆,再不回家乡哪穷山沟了。

  想到娶老婆,让黄庆祥想起连队营房外有一个做衣服的裁缝铺。这家人姓张,家里有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叫张慧倩。姑娘长得很清秀,乌黑的头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是好看,加上白里透红的皮肤,很招人喜欢。黄庆祥每次从营房进出时,常看见这个姑娘在裁缝铺里协助父母缝衣服。那时的居民大部分都很贫穷,去她家缝衣服的人不多,生意很清淡,加上其母亲有病,一家人的日子过的较艰难。姑娘明亮的大眼睛里,时常透彻着一种忧郁的眼神,让人怜爱。

  这个姑娘每天下午要去营房边的水井担水,经常在营房外的墙坎边采摘一种叫血皮菜的野菜(注:血皮菜又叫紫背天葵或紫背菜),这种野菜四川各地都有,适合在潮湿的地方生长,一年四季都生长的很茂盛。黄庆祥家乡也有这种野菜,那是贫苦人家食的菜。有钱人家一般是不会食用这种菜的。

  有一次,天刚下过雨,姑娘到水井边担水,不慎跌跤。黄庆祥见状连忙跑过去将这姑娘扶起来送回家中。姑娘和她的父母非常感谢黄庆祥,知道黄庆祥是刚来不久的新兵,便邀黄庆祥有空常去他家中坐,这一来二去黄庆祥同他们家很熟悉了。知道这个姑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在重庆一间工厂做工,平时很少回来;姐姐已经出嫁了,家里只剩下姑娘和父母。

  黄庆祥见姑娘每天担水做重活很吃力,以姑娘柔弱的身躯和年龄,哪能承受如此重的生活压力。自己也是穷人出身,知道穷人的难处,很想去帮助姑娘做点什么事。帮姑娘担水吧,又怕连队哪些老兵看见嘲笑,不知道该怎样办才好。这时黄庆祥想到自己若是当官的就好,就没人敢嘲笑自己,就可以为慧倩姑娘做事了。

  今后如若发达了,能娶慧倩这样心地善良的姑娘做妻子,那该有多好!

  可是要当官有多难,自己是被抓壮丁出来当兵的,和上面那些当官的,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三不是结义兄弟;没有什么门路可攀。

  黄庆祥想到在连队只有唐排长和李连长对自己不错。唐排长能文能武,很有才干,把自己和万顺发当朋友看待。今后若是继续当兵,一定要跟着唐排长闯天下。

  李连长好义气,上次打架哪件事以后,连长更看重自己了。虽不是拜把子兄弟,对自己的关照可比那些拜把子兄弟还要好许多。

  同万顺发怕遇上打仗不同,黄庆祥想如果今后遇上打仗,自己勇敢一点不怕死,也许凭战功能弄过一官半职的。常言道:“富贵险中求”说不定还能弄过大官来做,现在川军的许多大官都是农民出生的。

  黄庆祥从小就在小说书里,看那些凭战功出将入相的人,很是带劲。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出将入相,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做升官发财的梦了。

  万顺发给家里写信后不久,正在为万顺发和黄庆祥下落不明而担忧的两家人,获悉万顺发和黄庆祥被抓在重庆当兵,两家商量后,决定由黄庆祥的父亲黄青山和万顺发的父亲万有福赶到重庆,接俩人回来。

  二人为了万无一失,还请酒坊的赵掌柜出面,去县城请赵掌柜在县政府做事的亲戚,写了一封公函带上,搭船来到重庆,按地址找到万顺发和黄庆祥。

  有二个多月未能见到父亲了,对黄庆祥和万顺发来讲,当然是很高兴的事了。黄青山和万有福各自告诉自己的儿子:“你俩被抓来作壮丁,是因县保安队的队长,为了贪污征兵款,就将下面乡镇许多进城的老百姓以各种名义,随意抓去充数。赵掌柜见你俩几天没回去,派人到县城打听才知道是这回事。这不赵掌柜花钱请县政府写了公函,让长官放你俩回去。”

  黄青山和万有福要黄庆祥和万顺发回去,这时的黄庆祥和万顺发这对表兄弟,对回酒坊打工不感兴趣了。便请父亲和姨父到江边的茶馆喝茶,兴奋地告诉父亲,在重庆当兵比在酒坊打工要赚钱。黄青山和万有福不相信,黄庆祥和万顺发俩人各自将二个多月来,跟着李连长出去押货,收保护费分得的钱,拿出来给自己的父亲看。

  见到这么多钱,黄青山和万有福相信了。

  黄庆祥还把今后每个月有三块钱的军饷,二角钱一天的伙食费,每年有二套军装的事,向父亲细细地说了。

  听到儿子的介绍,黄青山最先动心。儿子出来才二个多月,就挣了那么多钱,确实比在酒坊打工强。自己家就那二亩薄地,儿子也大了,有这么赚钱的机会,要是干过二、三年,当过班长什么的,存几百块钱,就可以给儿子买几亩地,盖房子娶媳妇成家了。

  万顺发的父亲万有福有点犹豫,这当兵是比酒坊打工强。可自己家人丁稀薄,儿子结婚才半年,媳妇还没有怀上,要是遇上打仗怎么办?可不能断了香火。于是,万有福便动员自己的儿子先回家,让媳妇先怀上孩子,再出来当兵也不迟。

  没想到万顺发也不愿意回去,也想同黄庆祥一样,多赚点钱。便对自己的父亲讲:“连队有些官兵的家也在重庆,可以将媳妇接到重庆来,住一段时间怀上孩子后再回去。”

  万有福没法,只好遂儿子的心愿。

  黄青山和万有福在重庆住了二天,带着自己儿子挣得的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临行时,黄青山嘱咐黄庆祥:“出门在外,遇事放聪明点,能避就避,不要充英雄。钱赚得够买地,娶媳妇就行了,尽量早点回来。”

  万有福嘱咐万顺发:“我回去就想办法,把你媳妇送来,早点让媳妇怀上,我就放心了。”

  万顺发没有想到,在重庆同父亲一别,竟成为终生的遗憾,从此以后,再以没有见到父亲了。

  黄青山和万有福这二位老实的农民,在返乡的途中,日军就向驻守在北平郊区宛平县的中国军队发动进攻。

  全面抗战爆发了。

  由于日军侵略中国的野心已定,为迅速攻占平津地区,便集中大量兵力向驻守平津的中国军队第二十九军发动全面进攻。针对日军发动的侵略战争,国民政府军事领导人蒋介石在江西的庐山,对外发表谈话时明确表示:“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

  日军在华北大举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的时候,也在上海地区大量集结军队,准备向驻上海的中国军队发起进攻。8月13日,日军海军三十二艘军舰云集吴淞口江面。深夜,日军由租界向驻闸北、虹口、江湾等地的中国保安部队发起进攻,松沪会战爆发。

  面对来势汹涌,侵略成性的日军,中国人民只有奋起抵抗,挽救民族于危亡。

  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湘将军在全面抗战爆发后,立即通电全国,表示愿率川军四十万官兵出川参加抗战,共赴国难。

  黄庆祥所在的部队,作为首批出川参加抗战的军队,按军委会的命令到武汉集结,然后投入淞沪战场。

  部队要出川参加抗战了,对于黄庆祥和万顺发来讲,是始料不及的事。激于民族义愤,出于抗日救国的目的,俩人带着简朴的行李,义无反顾地随部队出发了。

  从重庆出发时,黄庆祥他们旅二千多人,在朝天门码头乘坐民生轮船公司的一艘大客轮向武汉驶去。

  黄庆祥和大部分川军官兵一样,离开四川时,随身的武器装备和行李,只有一支步枪,二颗手榴弹,二套军装,一床被子和一顶斗笠。万顺发连枪都没有,只有二颗手榴弹,一把刺刀,二套军装,一床被子和一顶斗笠。

  自从部队接到出川参加抗战的命令后,就一直流传着部队到了武汉,就归中央管了。就要按中央军的标准,发军晌和武器装备。

  重庆各界民众前来送行的人很多。人山人海地拉着各种送行的条幅,学生们呼喊着口号,场面很激昂。

  送行的人群中有许多是官兵的家属,他们同一般人不一样,大部分在哭泣,毕竟是亲人要上前线打仗,不知结果会怎么样?能否活着回来。

  人群中黄庆祥看见班长的老婆,带着他的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站在前来送行的人群里,被拥挤的人群拦住,挤不过来。于是便告诉班长说:“班长,你老婆和小孩来了。”

  没想到班长看到他老婆和儿女,没有走过去,反而蹲到台阶上,哭泣起来。边哭边说:“让他们不要来,偏要来。全家来送行,这样不吉利,我这一出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班长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兵油子,但非常迷信。平时也没少干各种坏事,可这次上前线打日本鬼子,自知凶多吉少。

  像班长这种久经战场的老兵,都感到凶多吉少。黄庆祥他们这些原来感到无所谓的新兵,一下就感到上前线打日本鬼子,恐怕也是有去无回。说实话,黄庆祥心里也有点悲哀,莫明其妙地被抓来当兵凑数,军事技能一点都没有,连枪都没有放过一次,就这样急匆匆地调上前线打日本鬼子,不知结果会怎样?

  万顺发就更难过了,上前线打日本鬼子,自己连支枪都没有,只好将表弟那支枪的刺刀挂在腰上,跟着队伍上船,自我感觉精神点。

  在欢送川军官兵出川参加抗战的人流中,黄庆祥也看见裁缝铺的那位姑娘同其父母站在欢送的人群里,流着泪向所有的官兵们挥手致意。

  黄庆祥和万顺发告别重庆的老百姓,随着部队上船,在汽笛声中,部队随轮船离开了重庆。

  他们乘船在长江之中航行,穿越著名的长江三峡,向武汉驶去。就这样告别了四川父老乡亲,开赴抗战前线,投入到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民族解放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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