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 火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1期
这一年秋天,日本鬼子杀进了山城朱桥,老百姓闻风就逃。“鸿运楼”妓院因为生意红火,行动晚了一些,等老鸨回过味儿让姑娘们赶紧躲藏的时候,鬼子已经包围了妓院。
妓女霍鹤是非常幸运的,鬼子放火烧妓院、抢姑娘的时候,她正在往朱桥大戏院去,猛然看见“鸿运楼”方向火光冲天,她掉头就往回跑。正跑着,一个男人抱住了她,是给妓院送水的金宝。金宝说:“霍小姐,你不想要命了?鬼子正在抢女人当慰安妇呢。”霍鹤一听这话,当街就给金宝跪下了:“金大哥,我从良了,让我做你的老婆吧,今后我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这话金宝爱听,他把担水的水桶一丢,牵着霍鹤的手钻进了小胡同,三转两转就出了城。
朱桥城外是一望无边的牛头山。为了活命,两人钻进了大山深处,也不知走了多少天,他们发现了一个叫临河屯的小山村。这个小山村风景优美,于是两人决定在此居住不再走了。村里人很厚道,默许了两人在村头打土坯盖房子,还有人指着一处山坡让他们种粮食。
金宝是个正经的做活人,每天早出晚归地劳作。霍鹤很小就在妓院生活,细皮嫩肉的像个花瓶,连铁锹也扛不动,有时她也跟着金宝去山坡开地种庄稼,但最多是金宝干活累了,她用小拳头给金宝捶背。更多的时候,金宝下地去了,霍鹤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嗑瓜子。霍鹤嗑瓜子的样子真让人眼馋,圆圆的小嘴里含着一枚瓜子,清脆的一声,瓜子皮两开,猩红的舌头一卷,瓜子皮轻盈地飞到她身边的那只泥碗里,村里许多男人都忍不住回头观望,看多久也觉不出累。有时,金宝干活回来了,霍鹤远远地朝他“哎”一声,媚眼先抛过去,金宝灿烂地朝她一笑,霍鹤的嘴边已经飞出一条白线,瓜子仁稳稳地落在了金宝的厚嘴唇上。村里的男人都看呆了,嘴边淌下几尺的口水都不觉得。
有个叫福升的男人让霍鹤撩拨得心热,多少次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一天,金宝去干活刚走不久,福升找出过年时给女儿买的红围巾,从金宝家开着的后窗跳进去。倚在门框上嗑瓜子的霍鹤听见屋里有动静,一扭腰身就进了屋。福升把红围巾往霍鹤肩上一搭,一家伙把霍鹤扑倒在地,正要褪霍鹤的裤子,却不料霍鹤一勾腿,小脚猛地踹在了福升的裤裆上。福升捂着裤裆疼得直叫,霍鹤躺在地上照样把瓜子嗑得脆响,瓜子皮一一射在福升的脑袋上。霍鹤嘻嘻笑着说:“我现在是良家妇女了,给多少钱也不卖了。”
这句话让福升立刻明白了霍鹤以前的身份,他因此三天两头地跑到霍鹤的跟前撩拨她。霍鹤还真坚定,虽然每次看见福升都是一脸的笑,有时还把瓜子皮吐到他的脸上,但终究没有让福升得着大便宜。福升有滋有味地咂摸着沾有霍鹤唾沫的瓜子皮,越想越是不肯善罢甘休,他觉得霍鹤没有让自己如愿,最大的障碍就是金宝。苦思冥想了几个晚上,福升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到山根下找到正一心一意开垦土地的金宝,对他实话实说,说他福升看中了霍鹤,想让霍鹤做他的老婆。金宝听了福升的话,嘻嘻一笑:“你真好不要脸,你都是天过午的岁数了,怎么能和我这个二十多岁的棒小伙比,霍鹤傻了才会看中你的。”福升急得脸红脖粗:“你年轻有个屁用,我的鸟厉害,你不服咱俩就比试比试,谁胜了霍鹤就归谁。”说着,福升把系裤带的绳子解下来,三下五除二地用绳子拴上自己的阳根,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甩给金宝,让他也照自己的样子拴好。福升想得不错,只要把金宝废了,不愁霍鹤这样的风骚女人不主动找他这样的男人。
金宝到底年轻气盛,他觉得自己二十多岁怎么会败给三十多岁的福升呢?所以他没有犹豫,真就照福升的样子系好绳子。接着,两人按东西方位站好,一、二、三地喊着口令一同使劲“拔河”。
“啊———”金宝惨叫一声,疼得昏死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霍鹤正跪在他的身旁哭泣。金宝觉得自己的下身火辣辣地疼,他流着泪对霍鹤说:“我上当了,我再也做不成男人了,你再找个好男人嫁了吧。”霍鹤说:“你就是真的当不成男人,我也是你金宝的女人,也要跟着你一辈子。咱们离开这里吧,这村不是咱的家,你的身体不好了,他们以后更要欺负我。咱进大山里,再也不出来了。”说着,她架起金宝,就向大山深处走去。
在密林中走了五天,霍鹤和金宝又急匆匆地返回了临河屯,他俩给村民带回了一个坏消息:日本鬼子向这里来了,赶紧逃命还有救。
临河屯属于信息闭塞的小山村,村民们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日本鬼子的残暴。有村民嘿嘿地笑:金宝做不成男人,两个人来报复了。日本鬼子咋了?还凶得过阎王呀?我们又没有害过他们,再说我们临河屯的人谁来都给饭吃,不信他们能昧心抢东西……霍鹤和金宝见无法说服他们,只好咬牙顿脚地再次跑进深山。
日本鬼子说来就来,来了就包围了村子。这时候村民才知道,这群杂种真还就是魔鬼变的,他们见房子就烧,见东西就抢。村里有德高望重的人还想和他们论理,一句话没说完,一个鬼子军曹抬手就一巴掌:“八嘎,死啦死啦的有。”旁边立刻站出一个鬼子兵,当胸给他一刺刀,眼瞅着热血喷将出来,尸体横卧村头。
傍晚的时候,鬼子兵把手无寸铁的村民全都赶进了土地庙。几个鬼子兵拖出几个女人,就要在庙门口快活。鬼子军曹扭住的是一个小女孩,关在土地庙里的福升眼珠都要瞪出血来了,这女孩正是他11岁的女儿春艳。春艳哭叫着、挣扎着,突然,春艳朝鬼子军曹的大手咬了一口,军曹一疼,放开了手,春艳向着密林的方向拼命跑去。鬼子军曹恶狠狠地掏出了手枪,正要射击,却见旁边走过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这女人边向这里走边笑眯眯地嗑着瓜子,鬼子兵全都看直了眼。关在土地庙里的村民们也愣了:难道是这个婊子把畜生一样的鬼子兵领来的?
霍鹤走到离鬼子兵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停下了,几个鬼子兵正要奔过去抓她,“噗噗噗”几条白线射向鬼子们的脸,随即,靠前的几个鬼子嘴唇上都沾上了一粒饱满的瓜子仁。鬼子们起初还纳闷,纷纷吐出嘴唇上的瓜子,翻来覆去地看,看看没有危险,才小心翼翼地嚼了,香喷喷的,于是都满脸绽开了笑容。“哟西。”鬼子军曹大喜,让鬼子兵围住霍鹤,张着臭嘴接霍鹤吐出来的瓜子仁,刹那间,土地庙前群魔狂笑不已。
村民被眼前的光景看傻了,有男人忍不住在心里骂:这个婊子呀,中国的老爷们想和她玩玩,你看她那个贞节,伺候起鬼子倒是柔情万分,这样的婊子真该千刀万剐!也是奇怪,鬼子们笑着,跳着,拍着巴掌接霍鹤嘴里射出来的瓜子仁,大约一袋烟的工夫就都累了。先有几个鬼子蹲下来,然后“咣当”倒在了地上。鬼子军曹一呆,感觉出不妙,正要拔枪,突然觉得四肢无力,忍不住捂着脑袋蹲下来,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土地庙里关着的人像在做梦,有人揉揉眼仔细一看:呵,霍鹤也躺在了地上。
这时候,金宝从山上跑了出来,冲到土地庙前,用镢头砸开了上着锁头的庙门:“乡亲们,赶快跑吧,鬼子都死了。”
鬼子都死了?怎么可能,刚才他们还凶神恶煞魔鬼一般,怎么这就完蛋了?金宝泪流满面地说:“霍鹤刚才给他们喂了毒药。霍鹤也……”金宝说不下去了。全村的老乡疑惑地看着金宝,又看着躺在地上睡熟一般的霍鹤,有人喃喃地说:“这个,这个婊子救了我们?”
突然,福升冲上前,挥拳朝那个人脸上就是一拳:“谁是婊子?你娘才是婊子!”福升扑到霍鹤身上,撕心裂肺地号啕起来:“霍鹤,你是我们全村人的亲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