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守道还如周伏柱鏖兵不羡霍嫖姚

作者:陈湘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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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研究杜牧的诗文,就会有另一种看法。杜牧是尊崇曹操的,他在感情上喜爱曹操,行事上认可曹操,“东风不与周郎便”,应是揶揄周瑜侥幸取胜,为曹操的失败感慨惋惜。这样说是有根据的:
  杜牧一生最得意的著作是为《孙子兵法》作注。他自撰的墓志铭,对所有诗词文赋均未置一言,唯一提到的著作就是《注孙子》。杜牧《注孙子》,是在曹操编注《孙子》的基础上作的。杜在此书序言中,欣赏曹操自诩曹注孙子是“上穷天时,下极人事,无以加也”。极力推崇曹操:“(孙)武所著书,凡数十万言,曹魏武帝削其繁剩,笔其精切,凡十三篇,成为一编。曹自为序,因注解之,曰:‘吾读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深矣。’然其(曹)所为注解,十不释一。此者,盖非曹不能尽注解也。余寻《魏志》,见曹自作兵书十余万言,诸将征伐,皆以新书从事,从令者克捷,违教者负败。意曹自于新书中驰骤其说,自成一家事业,不欲随孙武后尽解其书,不然者,曹岂不能耶!今新书已亡,不可复知。余因取孙武书备其注,曹之所注亦尽存之,分为上中下三卷。”可见在研究《孙子兵法》上,杜牧是继曹操之路走下去的。杜牧与曹操志同而道合,他站在曹操的角度观察赤壁之战,惋惜叹息曹操的失败是顺理成章的。
  杜牧有一篇《题荀文若传后》,评论曹操杀荀文若之事。据《三国志•魏书》:荀文若为曹操主要幕僚,早年追随曹操,曾建议曹操奉迎天子(汉献帝),“奉主上以从民望”,“秉至公以服雄杰”,“扶弘义以致英俊”,成就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胜局。此后曹操征袁绍、伐刘表,荀在关键时刻都有过极重要的建议,曹操对他极为倚重,封侯、守尚书令,结为儿女亲家。但后来荀不同意曹操晋爵魏国公,“太祖(曹操)由是心不能平”,“(荀)以忧薨”,也有传说荀是被迫自杀,后人因此多批评曹操。杜牧极力为曹操辩护,说荀文若为曹操划策谋天下时,就已经明确地将曹操的事业比为汉高祖开国、汉光武中兴。而今事就功毕,又不同意曹操晋爵,实难自圆其说。特别是针对六百年来人们对曹操的种种非议,杜牧痛加批驳。如对把曹操和司马懿相提并论,杜牧认为“东汉崩裂纷披,都迁主播,天下大乱,操起兵东都,提献帝于徒步困饿之中,南征北伐,仅三十年,始定三分之业;司马懿安完之代,窃发肘下,偷夺权柄,残虐狡谲,岂可与操比哉!”如对说曹操杀人多而不讲文德揖让,杜牧义正词严地认为,“若使操不杀伏后,不诛孔融,不囚杨彪,从容于揖让之间,虽惭于三代,天下非操而谁可得之者?纣杀一比干,武王断首烧尸而灭其国。桓灵四十年间,杀千百比干,毒流其社稷,可以血食乎?可以坛禅父天拜郊乎?”杜牧还进一步发论:“假使当时无操,献帝复能正其国乎?假使操不挟献帝以令,天下英雄能与操争乎?若使无操,复何人为苍生请命乎?”杜牧对曹操的敬佩与偏爱溢于言表,他和曹操是心有相通的。
  杜牧还有一首诗:《肃霜阪》:
  
  荆州一万里,不如蒯易度。
  仰首望飞鸣,伊人何异趣。
  
  是说曹操占领荆州后,得刘表大将蒯越(字异度),越“深中足知,魁杰有雄姿……佐刘表平定境内,表得以强大”。曹操收得蒯越后,写信给荀文若:“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 曹操封蒯越为侯,任为光禄勋。后蒯越临终上书曹操托以后事,曹操回信“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孤少所举,行之多矣。魂而有灵,亦将闻孤此言也”。杜牧的诗表现他对曹操的求贤若渴非常向往,对蒯越受器重的遭遇也非常羡慕;深深叹息自己为什么就遇不到像曹操那样的明主,而只能是另外的遭遇!
  曹操南征刘表,刘琮投降。当时的形势对曹操是极有利的。但是曹操骄傲轻敌,没有先集中力量剿灭刘备,而是企图一下子消灭刘备与孙权,结果丧失有利战机,促成吴蜀联盟抗曹。即使如此,曹操仍然占有优势。由于曹军感染时疫等等原因,曹操仓促决定撤军。正在此时周瑜利用偶发的东风乘机进攻,曹操疏于防范,大战失利,与到手的胜机失之交臂。实事求是地说,曹操是完全有可能避免赤壁失败的。如果曹操当日取得胜利,意味着没有后来的三分局面,曹操的功业更早成就,晚年也更潇洒享乐。由于上天不给曹操机会,未能“铜雀春深锁二乔”,杜牧当然为曹操惋惜之至。
  杜牧的这些感慨,也可能是有感而发。他当时任黄州刺史,很是尽忠尽责,“遵行国风,彰扬至化。小大之狱,必以情恕;孤独鳏寡,必躬问抚”。遇旱祭神祈雨安民,又多次上书朝廷言事。但是朝廷并未给他任事的机遇。天不假愿,对曹操对杜牧都是如此,杜牧的《赤壁》深为曹操惋惜。这样来理解《赤壁》,可能更符合杜牧的原意。
  
   三
  
  杜牧还有一首《题商山四皓庙一绝》,也与许多人见解不同:
  
  吕氏强梁嗣子柔,我于天性岂恩仇。
  南军不袒左边袖,四老安刘是灭刘。
  
  据《史记•留侯世家》:刘邦以太子刘盈为人柔弱,欲易另一个儿子赵王如意为太子。刘盈的母亲吕后请张良出主意,张良建议吕后迎请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这四位隐居商山的四皓来辅佐太子。四皓素为刘邦所重,但刘邦多次请他们不来。刘邦病重以后,急欲废太子。大臣进谏刘邦都不听。某日太子侍酒,四皓随从太子。此四人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皆白,衣冠甚伟。刘邦惊问四人姓名,才知四皓已归附太子。刘邦认为太子羽翼已成,难于更动,打消了易立太子的念头,便请四人好生辅助太子。世人以四皓保全太子,避免了刘邦废嫡立幼之乱,因此誉四皓为安刘功臣。
  杜牧不同意此种看法,因为事情到此并未结束:刘邦死后,由于刘盈柔弱,吕后专权。吕后死后,掌握大权的吕产吕禄拥兵欲乱,刘氏天下几乎不保。幸得太尉周勃设计进入禁卫军掌握了军队,下令军士当面表态:“拥护吕氏的袒右袖,拥护刘氏的袒左袖”。军中皆左袒,周勃得到禁卫军拥护,诛杀了吕产吕禄,保全了刘氏的政权。杜牧认为真正安刘的是周勃和他所掌控的军队。没有军队的保障,刘氏政权才真正不保。四皓虽然保全太子的继位,并未进一步为太子谋划长治久安之策。而是“安车留不住,功成弃如遗”,一走了之。所以杜牧认为四皓似为安刘实为灭刘。
  其实,杜牧在这首诗里表达的是他的一个基本观点:为政者必须知兵。“大圣兼该,文武并用”。杜牧处在晚唐乱世,痛感当时缙绅之士不敢言兵,“苟有言者,世以为粗暴异人”,“亡失根本,斯最为甚”。杜牧希望朝廷能做到“以大儒在位而未有不知兵者”,因为“未有不能制兵而能止暴者,未有暴乱不止而能活生人、定国家者”。
  杜牧在注《孙子序》中写道:兵者,政事也。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树立其国,灭亡其国,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圣贤才能多闻博识之士,必树立其国也;壮健击刺不学之徒,则必败亡其国也。为国家者,兵最为大,非贤卿大夫不堪任其事。其所出计划,皆考古校今,奇秘长远,策先定于内,功后成于外。杜牧的这些观点,无疑是治国的金玉良言。
  他在仕宦的20多年里,针对当时军政大事,不断上书朝廷提出自己的正确主张。他任黄州刺史时,正值泽潞藩镇势力抗拒朝命,大臣们意见不一,杜牧上书提出用兵谋划,“若使河阳万人为垒,窒天井之口,高壁深堑,勿与之战。只以忠武、武宁两军,帖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润二千弩手,径捣上党,不过数月,必覆其巢穴矣。时(李)德裕制置泽潞,亦颇采牧言”。杜牧这篇《上李司徒相公论用兵书》也被《资治通鉴》摘载。“俄而泽潞平,略如牧策。”西北黠戛斯破回纥,回纥种落溃入漠南。杜牧又上书司徒李德裕,指出以前处置回纥之误,“自两汉伐虏,皆是秋冬,驱中国之人入苦寒之地,此时匈奴劲弓折胶,重马免乳,畜肥草壮,力全气盛,与之相较,胜少败多”。杜牧献策“今若以幽并突阵之骑,酒泉教射之兵,整饬诫誓,仲夏潜发……五月节气,在中夏则热,到阴山尚寒,中国之兵,足以施展。……今冰合防秋,冰消解戌,行之已久,虏为长然,出其意外,是为上策”。李德裕称赞杜牧的建议。次年,杜牧移任池州刺史,针对当地十五年来江贼盗劫客商、杀人越货的情况作了调查,分析其组成和流窜规律,上书朝廷在宣、润、洪、鄂及淮南设立共40只船、1200人的巡检军队,并添置官渡,便利商旅,弭绝盗贼。朝廷完全采纳杜牧的建议。杜牧的这些作为,证明他确实有运筹帷幄的才干。杜牧的观点是:“信知为国家者,兵最为大。”“谋人之国,不能料敌不曰弃国可乎?”这些观点应是百世不移的正确治国理念。当时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君王频繁更迭,大臣只以拥戴为功,没有长治久安之策。有的大臣甚至以不知兵为词。杜牧公然评说“彼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当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杜牧的这些观点不仅对他所处的晚唐乱世是适用的,以此诠释四皓没有安刘的史实也是十分恰当的。讥其“好为议论”,“出奇立异”,只是书生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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