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现代诗读解策略

作者:陈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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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洇化、濡染。淡淡的,这颗果子,在浑然的期许里,有一种为雨水洗涤后的释然。带着绵延的光晕,恍惚间,还衔着远山和树木呢。在寂静的边缘,在墨淡如烟的浸润里,有一种充实而谦恭的自在。诞生时的稚嫩、青涩,成长的斑痕、挫失,通通被绵长的时光吸收了、消化了,化为初秋的圆融。
  哦,悟出来了,那该是一种生命的真精神,一种艺术的真境界?
  
  同样,读三子《桃 花 溪》 ,先是在总体“空灵” 感性的把握下,再作出相应的判断:先是由实入虚,再由虚转实,虚虚实实,飘逸淡然。作者——主人翁,隐身为“那人”,那人在超乎时代的遗世中;花与袖最先“接触”,冥冥中带着天人感应的微妙对流;花与船的错幻,如雾里看花般的朦胧,叫人想入非非;漂去与归来的转换,恍然隔世这一切,莫不都带着浓浓的神秘、诡谲,和邈远。没有明确主题、没有固定意图,像唐宋时代云烟缥缈的人物山水画,咫尺之间,是空灵,留下了无穷韵致。
  当然,以上只是进入文本的两大通道。分布其间的还有众多种“岔道”,掌握它们,会帮助我们越过一道道诗歌“门坎”。从不同的方法论角度出发,可以避开“千篇一律”的数路,杜绝“老一套”的羁绊。因为,往往依靠特殊的角度,才最容易寻到诗歌于众不同的“亮点”。诗歌的读解,就是诗歌“亮点”的擦拭。
  1985年大陆兴起文艺批评方法论,为文学文本与诗歌文本提供了多元读解武器:阐释学、现象学、神话原型、接受美学、结构主义、心理分析、后结构主义、女性话语、后殖民理论……纷至沓来,各具异趣。然而,理论是灰色的,坚硬的方法论要与具体文本互为榫合,相互映照,拒绝生搬硬套、按图索骥。要紧的,还需要有意识加入多重主体体验。过去一般性阅读,大都是泛泛的,停留在诗歌浅水区,草率地在体验轨道上滑行。这种浮光掠影始终无法直接回答作品本身,也不足以捕捉作品所具有的丰富信息。而现在细读与体验之间的磨合、紧张、重构过程,是一个视界不断冲突、龃龉而又融合的过程。在这一链接中,细读通过体验的规范与有序,在无限深入中展示了自身的魅力。细读的功夫背后,也是体验的真正在场与充足。⑥ 否则,细读有可能成为工艺流程上的塑料花或者冰冷的拆钟表作业。因而,在具体的方法论引领下,坚决避开趋同路径,在体验的强大后盾援助下,寻找独特的角度进入,那才是最为关键的。
  下面略说数端:
  从症状学角度着眼, 读萧开愚《北站》,结合普遍的现代社会经验,读者很快就可以感知诗中的“臆想症”究竟指向什么——为什么“我感到我是一群人”,为什么“我的身体里有人上车 有人下车”。其臆想的合理与正常,虽是个表症,却暴露了都市人孤独、失落和异化的宿疾。
  从意识流角度摸索,读郑单衣《北方日记》,参照个人生命体验,就可以解释,原来意识流是“本我”悸动的一把“引擎”, 借此进入该诗,就会对诗里描写的受伤后所产生的一系列昏迷、呓语 幻象、幻觉心领神会,很快找到“要领”。
  从互文性角度出发,读海上和春池的《酒殓》,在感同身受的同代人身上,发现在写作方向、思维方式上有着本质区别的两个异类,经由“引领”和“唱和”的推助,到底完成了江湖对庙宇、民间对体制—— 一次“改造”的小小胜利,以及双方对“历史想象力”的共同攀越。
  从中西比较角度考察,对照江一郎《老了》,和叶芝100年前同一主题《当你老了》,可以轻松发现,直接用情与间隔拟想的差异,顺此线索探讨,真正对诗歌起作用的,是哪些根本性的“基质”。
  从女性主义角度读解郑小琼《蝙蝠》——经血喷涌的姿势像穿越太阳的蝙蝠,那么我们就读懂了,为什么当初“她渴望经血在蝙蝠身体长出阳具”,而后会坚定地“让我返回那座女性黑暗的光亮部分”,读懂了微弱的诗歌蝙蝠,为什么在星光下继续扑打着诗歌的翅翼。
  从后现代绘画的极简主义角度,读北岛《纪念日》,很容易回答许多人的质疑:北岛去国之后的许多诗作不如从前——大多写得艰涩枯瘦,究竟是无奈中的江郎才尽,还是有意转向紧缩、抽象与超载的极简主义路向。
  从原型批评角度,读解丁燕100串《葡萄》,会欣喜女诗人悟透庞德的名言:“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瀚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葡萄,高密度的、多角度的折射出作者个人的情感史、生活史。它是作者乡愁的居所、信念的载体,以及价值的支点和人格的聚焦。
  从现代“新自然主义”角度——读解《傍晚》系列 ,这位20年来一直蹲在宁夏一个叫小阳沟的贫瘠村落,悄无声息的名叫张联的农民。他不受文化、体制、工业文明的污染,保持原生、质朴、淡远的品质,真叫我们瞠目结舌无地自容。张联如同梵高所说:凡是向着自然创作的人,就如同火中取栗。我们尝到了什么是诗歌真正的原汁原味。
  从现象学角度读解韩东《甲乙》,便可揭开作者故意做冗长烦琐的陈述,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他的叙事视角、叙事布局、细节、动作,有罗布?格里耶式的风格,他的冷酷原态、不露声色,原来暗藏着“间离”效应。
  从解构主义角度——读解伊沙《黄河》,就会理解他的反叛态度,且以一个轻佻的手法—— 一次正常而又蓄谋已久的生理宣泄动作,“只一泡尿功夫/黄河已经流远”,将国人的文化“朝拜仪式”端了个“底朝天”,同时消解了历史文化霸权和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叫人领教诗歌,如何“四两拨千斤”。
  英国新批评派创始人燕卜荪,出版于1930年的《含混的七种类型》一书,曾仔细分析了39位诗人、5位剧作家、5位散文作家的250多段作品,被认为是典型的文本细读之作。尽管当时有人指责他解释有很多牵强之处,现在看去也有不少问题,但他启发我们真正从本体进入诗歌——“要在诗作为诗的结构中处理诗的意蕴”;而以往是停留在“用散文的方式寻找诗的‘善’和‘真’,使诗成为哲学或者科学”。 燕卜荪还在《实用批评》中,特别强调细读时要领教诗歌的形式因素,包括形式、结构、意想、语词、语气、内涵、外延、张力等等,提示人们在诗歌内部各个层面进行“索解”。
  领教诗歌,就是真正进入诗歌内部,起码条件是能够“感应”到属于诗歌本体性内部的各种要素,这是诗歌阅读的基本功。在通常情况下,结合各种方法论角度和本体性“钥匙”的配备,大致是可以进入诗歌门户的。
  诗歌本体性要素有很多,例如想象、感觉、意绪、语词、语感、意象、 张力、智性、排列、节奏……等等,都是诗歌发生与传达必不可少的“机关”。首先是要一眼中的,然后打开,从各个向度、别具一格地打开它。
  打开胡续冬《风之乳》,主要是打开他整首诗从头到尾令人惊愕的想象力,无论是从长度到密度,都有不俗表现:如“脸上还留有一两只水母大小的愁,左右漂浮” ,“刚刚在梦中丢下斧头,/ 被他剁碎的辅音 /在乌鸦肚子里继续聒噪”。
  打开安琪的《杜拉斯》, 用词极为简单,情感轨迹单一,却不矫情滥情,是因为在“语感”的牵引下,她的意绪、语调、节奏均取得了浑然的协调统一。
  打开匡国泰的《天亮》,一眼就看出,他是采用“远取臂”加“扭曲”空间透视关系,使原属于不同时空的事物,镶套成“零距离”画面,造成了美妙的艺术错觉。
  打开欧阳江河的《肖邦》,感受他在智性统摄下,充分让思辨在感性中穿梭游走,于正反、矛盾、吊诡、背谬等运思技艺里,完成对经典音乐的独到理解。
  打开顾城的《鼻子》——“穷,有一个凉凉的鼻尖”——那是直觉与意绪的瞬间结合与呈现。
  打开杨炼的《青花》, 充满语言扩张和侵略。犹如万花筒,虹彩一样旋转,魔块一样组装,炫耀着他的语言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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