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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视角:对鲁迅四篇小说的意义再索隐
作者:何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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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Q正传》同样可以从鲁迅对启蒙和革命虚妄的反思去读解。这样的读解可以从两个方面去展开。一是以阿Q为代表的“群氓”对革命的误读。小说中,阿Q先是作为一个无聊的看客经历,从杀革命党人的“好看”中,把“革命”想象成“来了一阵白盔白甲的革命党,都拿着板刀,钢鞭,炸弹,洋炮,三尖两刃刀,钩镰枪,走过土谷祠,叫道,‘阿Q!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现代意义上的中国民主革命在“群氓”视野里等同于“反清复明”这样的前朝旧事,于是,革命即“造反”。阿Q造反的目的呢?就是捞财物、复仇,选女人。《阿Q正传》对阿Q革命实践和想象的展示从革命与辽阔乡村的隔膜的角度反思革命的虚妄。其二革命之虚妄在于对“咸与维新”革命现实的揭示。“革命”和“不准革命”的甄别和筛选,将阿Q这样的底层民众排斥在革命队伍之外,革命从一开始就发生了蜕变。而所谓的革命也仅仅是“革掉”尼姑庵里那块有着“皇帝万岁万万岁”字样的龙牌,以及假洋鬼子进城办象征革命的“银桃子”。
从启蒙视角去看鲁迅的小说我们会发现鲁迅小说的复杂性和矛盾性,而这正是鲁迅小说的丰富和博大所在。在对鲁迅这四篇小说的读解中,我们之所以要呈现鲁迅小说多义,甚至是矛盾的一面,也是为了提醒注意鲁迅的小说是一个复杂的文学存在,就像鲁迅的思想和心灵世界。但长期以来,尤其是中小学文学教育中,鲁迅的片面和单一化的读解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惯性。比如对于鲁迅小说的创作动机过于偏于“听将令”的“呐喊”,而忽视鲁迅先生之所以写作除了“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们不惮于前驱”之外,还是“精神的丝缕”“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细读他的《<呐喊>自序》,我们能够体验到鲁迅在写作的过程中至少被两种力量所左右着,一种是汇入启蒙的合唱去呐喊,一种是通过写作排遣内心“如大毒蛇”的寂寞,来自我拯救。再比如我们都说鲁迅对底层民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在具体的研究中我们又不自觉的偏向“怒其不争”的批判的一面。是的,鲁迅的小说有对闰土的麻木,对阿Q的奴隶性,对祥林嫂的逆来顺受的峻急批判,但我们同样发现鲁迅挖掘底层民众生命美丽和庄严的那种悲悯的人道主义情怀。在鲁迅笔下,闰土、阿Q、祥林嫂都有着改变自己命运的愿望,而这些愿望最终都一一毁灭。所谓“不幸”之“哀”就在把这样的朴素的愿望展现,然后看着它们毁灭,却无力拯救他们,所以,鲁迅视野的启蒙是有限度。鲁迅说自己的小说是“画出这样沉默的国民的魂灵来”,从鲁迅开始,闰土、阿Q、祥林嫂这些老中国的儿女不再是在沉默中被历史的风尘湮没了。而且鲁迅先生之所以伟大不仅仅在于他自觉到“启蒙”和“立人”,在“启蒙”甚嚣尘上之时,鲁迅就自觉到在封建传统深厚的中国,启蒙所遭遇的困境,甚至于虚妄,这是鲁迅在启蒙这个时代主题之下所提供的独特的东西。
(责任编辑:赵红玉)
① 严家炎:《鲁迅小说的历史地位》,《文学评论》,1981年第5期。
② 鲁迅:《<呐喊>自序》,《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16页。
③ 马泰•卡林内斯库:《现代性的五副面孔》,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26页.第28页。
④ 杰姆逊:《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中的第三世界文学》,《当代电影》,1989年第6期。
⑤ 拉里•A•萨默瓦、理查德E•波特主编:《文化模式与传播方式》,麻争旗等译,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249页.第250页。
⑥ 张德明:《流浪的缪斯》,《外国文学评论》,2002年第2期。
⑦ 埃里克•H•埃里克森:《同一性:青少年与危机》,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页,第79页。
⑧ 黄维宗:《难以逃遁的困境——<阿Q正传>的叙述者及其话语》,《上海文论》,199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