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短篇小说艺术领域的精彩篇章

作者:魏家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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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一丛人家,于是同时也就像剧本的开头一样,介绍了一些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当然不会是全部)。甚至还可以说,小说开头的第一段就是电影的表现技巧“空镜头”,营造出了浓郁的大淖边特有的生活氛围和生活气息。
  其次,对戏剧来说,最重要的是需要有一个带有传奇性的故事(明代的戏剧就是叫做“传奇”的),作为戏剧情节的内核,也就是戏剧家所说的“戏胆”,有了这样的故事,才能组织好剧中人物的矛盾冲突,而且也就区分出了正反面的人物。应当说,这些在《大淖记事》里都具备。巧云妈的身世,小锡匠与巧云的爱情,都带有明显的传奇色彩。从人物关系来看,那个恶贯满盈的刘号长就是主要的反派人物,小锡匠十一子、巧云、老锡匠等人物,与他的矛盾就构成了这出戏矛盾的主要线索。从小说第四段的后半部分,就开始了人物之间的纠葛,也就是说进入了戏剧情节。我们从这里开始,按照戏剧的分场,试着给《大淖记事》做一些场面的切割。
  第一场:情窦初开
  地点:巧云家门前的柳阴下;
  第二场:英雄救美
  地点:大淖边、巧云家;
  第三场:罪恶占有
  地点:巧云家:
  第四场:沙洲幽会
  地点:大淖中的沙洲;
  第五场:恶魔逞威
  地点:泰山庙后的坟地;
  第六场:沉默抗议
  地点:大街上:
  第七场:惩处恶魔
  地点:茶馆;
  第八场:花好月圆
  地点:巧云家。
  按照这样的场面划分,这是不是一出非常引人入胜的戏剧?如果用地方戏的形式来表现,配以大段的唱词,我想一定也是很感人的。
  再看戏剧对话。当然,《大淖记事》毕竟不是剧本,因而也不可能完全按照戏剧的对话方式来写小说的对话,但是,在小说的第六段里,小锡匠被打以后,巧云把他接到了自己家里,就是一段很标准的戏剧对话:
  巧云问他:“他们打你,你只要说不再进我家的门,就不打你了,你就不会吃这样大的苦了。你为什么不说?”
  “你要我说么?”
  “不要。”
  “我知道你不要。”
  “你值么。”
  “我值。”
  “十一子,你真好!我喜欢你!你快点好。”
  “你亲我一下,我就好得快。”
  “好,亲你!”
  在《大淖记事》全篇中,似乎也只有这一段有很完整的对话,其他许多地方都是以淋漓酣畅的笔墨写人物的心理活动,这使我想到,汪曾祺好像在为把这篇小说改编成为戏曲剧本预留了充分的表现空间,比如说,下面这段巧云被奸污以后的内心活动:
  巧云破了身子,她没有淌眼泪,更没有想到跳到淖里淹死。人生在世,总有这么一遭!只是为什么是这个人?真不该是这个人!怎么办?拿把菜刀杀了他?放火烧了炼阳观?不行!她还有个残废爹。她怔怔地坐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她想起该起来烧早饭了。她还得结网,织席,还得上街。她想起小时候上人家看新娘子,新娘子穿了一双粉红的缎子花鞋。她想起她的远在天边的妈。她记不得妈的样子,只记得妈用一个筷子头蘸了胭脂给她点了一点眉心红。她拿起镜子照照,她好像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她想起十一子给她吮手指上的血,这血一定是成的。她觉得对不起十一子,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她非常失悔:没有把自己给了十一子!再看下面这一段刘号长的内心独白,是不是很适合改写成反面人物的唱段:
  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人呢?终于,传到刘号长的耳朵里。其实没有人跟他嚼舌头,刘号长自己还不知道?巧云看见他都讨厌,她的全身都是冷淡的。刘号长咽不下这口气。本来,他跟巧云又没有拜过堂,完过花烛,闲花野草,断了就断了。可是一个小锡匠,夺走了他的人,这丢了当兵的脸。太岁头上动土,这还行!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连保安队的弟兄也都觉得面上无光,在人前矬了一截。他是只许自己在别人头上拉屎撒尿,不许别人在他脸上溅一星唾沫的。若是闭着眼过去,往后,保安队的人还混不混了?
  这样,就把不同人物的心理活动和小说家的客观叙述融合成为一体,清晰地表现出了人物心理活动的层次和流动的轨迹,写成戏剧的唱词就是那种大段大段的抒情咏叹,读到这样的心理描写,也就好像听着戏剧唱段那样,颇有艺术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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