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灯照亮了什么?

作者:白爱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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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克和父亲坐进划子尾部,印第安人将划子推下水,其中一个跨进划子前部。乔治叔叔坐在营地划子尾部。年轻印第安人将划子推下水,然后上去给乔治叔叔划船。
  两条小划子在黑暗中出发了。尼克听到桨声从前面那条小划子远远地透过夜雾传来。两位印第安人快捷而有节奏地划着。尼克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湖上很冷。他们划子上的印第安人划得很卖力,但另一只划子却一直比他们快,一直在前面的雾里。
  “我们去哪儿,爸爸?”
  “湖那边的印第安营寨。一位印第安女士病得很重。”
  “噢,”尼克答道。
  越过湖湾,他们看到那只小划子已经上岸。乔治叔叔在黑暗中抽着雪茄。年轻印第安人将划子拖上湖岸。乔治叔叔给两位印第安人发了雪茄。
  他们离开湖岸,越过满是露水的草地,年轻印第安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然后他们进入林子,沿着一条小道走向那条通往后面山里的伐木大道。伐木道上光线亮了很多,因为大道两边的树木已被伐掉。年轻印第安人停下来,吹熄灯笼,然后他们沿着大道继续向前走。
  他们拐过一道弯,一只狗吠叫着迎出来。前面是剥树皮的印第安人棚屋的灯光。又有些狗朝他们冲来。同行的两位印第安人将狗赶回棚屋。紧靠路边的棚屋的窗上亮着灯。一位年长的妇女端着灯站在门口。
  里面一张固定在墙上的木铺上躺着一位年轻的印第安妇女。她在分娩,已经两天了。营寨里所有年长妇女都一直在帮她分娩。男人们则都到听不见她哭闹的路那头的黑暗中坐着抽烟去了。尼克和两位印第安人跟着他父亲和乔治叔叔进去时,她正喊叫着。她躺在下铺上,盖着被子的身子高高隆起。她的头侧向一边。上铺躺着她的丈夫。三天前,他用斧头重伤了脚。他抽着烟斗。屋子里味道呛人。
  尼克的父亲吩咐让在火炉上热上水。水热着的时候,他和尼克谈起来。
  “这位女士要生孩子了,尼克,”他说。
  “我知道,”尼克答道。
  “你不知道,”他父亲说。“听我说。她现在这样子叫分娩。孩子想生出来,她也想生出孩子来。她全身肌肉都在设法让孩子生出来。这就是她为什么在喊叫。”
  “明白了,”尼克说。
  就在这时,印第安产妇大叫起来。
  “啊呀,爸爸,能不能给她点什么药让她不再尖叫啊?”尼克问道。
  “没办法。没有麻醉药,”他父亲说。“但是她的尖叫不重要。我听不到她的尖叫,尖叫不重要。”
  上铺的丈夫翻了个身,面朝向墙壁。
  厨房的女人示意医生水已热好。尼克的父亲走进厨房,将大壶中的水倒出一半到脸盆里。在壶中剩下的水里,他放进了包在手绢里的几件东西。
  “这些得开水煮,”他说,然后开始在热水盆中用从营地带来的肥皂揉搓双手。尼克看着父亲两只手用肥皂揉来搓去。他父亲一边细致全面地清洗双手,一边说话。
  “你知道,尼克,孩子应该头先生出来,但有时却不这样。如果头不先生出来,对谁都是问题。也许我得给这位女士做手术。过一会儿我们就能知道。”
  双手洗满意后,他进屋开始助产。
  “向后拉拉被子行吗,乔治?”他说,“我不想碰被子。”
  稍后他开始手术,乔治叔叔和三个印第安男人则紧紧按着那位产妇。她一口咬在乔治叔叔手臂上,乔治叔叔道:“该死的印第安臭婊子!”给乔治叔叔划船的那位印第安青年看着乔治叔叔笑起来。尼克则为父亲端着脸盆。手术进行了很久。
  他父亲提起婴儿,拍打几下,让其呼吸顺畅,然后交给那位年长印第安妇女。
  “瞧,是个男孩儿,尼克,”他说,“你觉得做实习医生怎样呢?”
  尼克答道:“行。”他看着别处,不愿看他父亲做的事。
  “嗯。顶好,”父亲说着,将什么放进脸盆。
  尼克没看。
  “嗯,”他父亲说,“要缝几针。你可看可不看,随意。我要缝合刀口。”
  尼克没看。他的好奇心早已荡然无存。
  他父亲结束后起身站起。乔治叔叔和三个印第安男人起身站起。尼克将脸盆放进外面的厨房里。
  乔治叔叔看了看手臂。那位印第安年轻人回想着笑了。
  “我随后给你敷点药,乔治。”医生说。
  他朝产妇俯下身子。她现在安静了,两眼闭着。她脸色苍白。她不知道孩子怎样,什么也不知道。
  “上午我会再来,”医生说着站起身。“圣·伊格内斯的护士中午就到,她会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带来。”
  他很得意,话很多,就像赛后更衣室里的橄榄球运动员。
  “这次手术可发表在医学学术刊物上,乔治,”他说。“用折刀做剖腹术,用九英尺细接钩线缝合刀口。”
  乔治叔叔靠墙站着,看着他的手臂。
  “嗯,你了不起,是的,”他说。
  “应该看看自豪的爸爸。此类小事中最受罪的是那些爸爸们,”医生说。“我得说,他非常安静地承受了折磨。”
  他将那位印第安人头上的毯子拉开。他松开的手是湿的。他踩着下铺边缘擎灯向里看去。那位印第安人面朝墙壁躺着。他的喉管已完全切开,身体压成的低洼处聚起一汪血。他头枕左臂。打开的剃刀刃朝上落在毯子上。
  “把尼克带到棚屋外面去,乔治,”医生说。
  没那必要了。他父亲擎灯向后移动印第安人的头时,站在厨房门口的尼克已清楚地看到了上铺的一切。
  他们沿伐木大道向湖边走回时,天已要亮了。
  “真不该带你来,尼克,”他父亲说,手术后的兴奋已无影无踪。“让你经受这个,再糟糕不过了。”
  “女人生孩子都这样难吗?”尼克问。
  “不是,这是极少极少的例外。”
  “他为什么要自杀呢,爸爸?”
  “不知道。我想,他是受不了吧。”
  “自杀的男人多吗,爸爸?”
  “不是很多。”
  “女人多吗?”
  “几乎没有。”
  “从来没有?”
  “哦,有。她们有时也自杀。”
  “爸爸?”
  “在。”
  “乔治叔叔去哪儿了呢?”
  “他会来的,不会有事。”
  “死难吗,爸爸?”
  “不难,很容易,尼克。要看情况而定。”
  他们坐在船上。尼克在船尾,他父亲划着船。太阳已升到了山顶。一只鲈鱼跃起,湖面荡开一圈波纹。尼克将手伸进湖水里。在早晨的清冽中,湖水显得暖暖的。
  大清早的湖面上,尼克坐在船尾,父亲划着船,他觉得他肯定不会死。
  (白爱宏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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