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阐释的空间和多义的生成

作者:侯翠霞

更多经典:点此访问——应天故事汇





  “你坐在你的靠背椅里主宰世界”,
  “你什么都骂,到头来除你以外,就没有一个好人了,在我看来,你具有一切暴君所具有的那种神秘莫测的特征”,
  “我的心灵之所以受到压抑,是因为你要我遵循的戒律,你,我至高无上的楷模,你自己却可以不遵循”,
  “有时我想象一张展开的世界地图,你伸直四肢横卧在上面。我觉得,仿佛只有你覆盖不着的地方……我才有考虑自己的生存权利。”
  卡夫卡笔下的这位父亲,这位小家长小暴君是奥匈帝国的大家长、大暴君的一个缩影,封建君主们朝朝代代都以他们自己的“大家长”的模子来塑造全国的千百万小家长,以此来推行他们的反动政策和稳定他们的专制统治。卡夫卡深深地感受到:在这个大家长、小家长、大暴君、小暴君肆虐统治的专制时代,弱小者将不可避免地遭受不幸,难逃悲剧性的命运。一部《城堡》正是对这个时代、这种社会的真实写照。
  
  (三)寻找专家的象征
  
  从民族视角来看,卡夫卡好友勃洛德认为,《城堡》表现了卡夫卡的“犹太情结”,是犹太人寻找家园的象征。
  勃罗德在《卡夫卡传》中曾经指出:“卡夫卡除了写共同的人类悲剧外,尤其注重写他那不幸的民族,写那无家可归、幽灵般晃荡的犹太民族……”卡夫卡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注和对犹太民族生存状态的关注,两者是密不可分的。
  众所周知,犹太民族是一个苦难的民族,自沦为“巴比伦之囚”以后,便开始了长达几千年的漂泊流离、无家可归、屈辱受难的历史。旷日持久的反犹情绪成了一次次对犹太人大肆杀戮的诱因。大屠杀从公元前七十年罗马军队镇压犹太人反抗到本世纪,连续不断。一○九六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基督教军队像一把大镰刀一样掠过欧洲犹太人共同体,十字军穿越欧洲的道路洒满了犹太人的鲜血;一六四八年,乌克兰反抗波兰统治的赫米尔茨基大屠杀,十万犹太人成了牺牲品;一八八一年,沙皇被刺所引起的反犹暴力事件,犹太人被杀者达百万之众;更为惨无人道的是德国法西斯头子希特勒,这个狂热的反犹太主义者,二战期间,竟然屠杀了六百万犹太人。卡夫卡作为一个极为敏感的犹太作家对自己民族的屈辱历史和悲惨处境感触颇深,“犹太情结”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使他在很多方面没有归属感。他曾在日记、书信中多次提到自己的犹太出身,往往流露出自卑恐惧的情绪。他常常感到自己是一个备受歧视的外乡人,一个投宿无门的过路客。他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失去了生命赖以生长的根。作为一个犹太人,他没有自己的祖国,没有自己的语言,没有来自先人的骄傲,只有孤独、痛苦、失落和无奈。他是这个世界的陌生人,是失落身份又失落家园的漂泊者。卡夫卡是一位有强烈的民族意识的人,又是一位视创作为生命的作家,而创作的意义对他来说,主要是内在情绪的宣泄,而这些情绪又是和他的犹太民族意识密切相关的。因此,卡夫卡的创作中不可能不表现出民族意识的浓重的积淀。
  K 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城堡的辖区,想以土地测量员的身份,通过正当的方式方法在城堡管辖的村子里安身立业,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充满敌意的陌生世界,到处是怀疑的目光、冰冷的语言和推拒的手。一种无可奈何、无依无助的孤独感和不被承认不被接纳的遗弃感撕裂着他的心,他感到失落了自我,不禁要问:“我是谁?”旅店老板娘对他说:“你一不是城堡的人,二不是村里人,你什么都不是,但是可惜的是你又确实是个人,你是一个外乡人,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在这里处处碍事的人,一个不断给人找麻烦的人。”[11]K 的不幸遭遇和尴尬处境与犹太人的遭遇和处境何其相似,难道不是犹太民族寻家无门、找家无路的真实写照吗?勃罗德不无感慨地写到:“卡夫卡在《城堡》中已经展示出一幅伟大的和悲剧性的图景,描写进行融合不过是徒劳,在这个简单故事里,他从犹太人的灵魂深处讲出来的犹太人的普遍遭遇比一百篇科学论文所提供的知识还要多。”[12]
  
  (四)觅津探路的悲歌
  
  从主题学研究的视角来看,《城堡》表现了一个古老的母题——探寻。K 作为一个寻求的符号,体现了人类共同的心路历程和生命特征。
  英国批评家威斯坦·H·奥登在他的《K的寻求》一文中,将《城堡》中K的寻求与神话故事、《神曲》、《天路历程》、《浮士德》、《彼尔金特》以及侦探故事中的寻求母题相比较,认为《城堡》虽然同样表现了共同的主题,但主人公遇到了严重的问题。K 的问题“不再是我能不能做到要求我做的事而是要求我做什么事”,K 不知道做些什么,只是为了寻求而寻求,或许寻求是必要的,寻求可以显示出生命的强力,可以显示出自我的存在。然而,由于K 所寻找的目标和道路极不明确,K 永远不能寻求到什么。英国批评家埃德温·缪尔把卡夫卡的《城堡》与班扬的《天路历程》相比,认为二者表现的都是寻求的主题,其相同点是:都表现了一种寻找目标和道路的急迫感,不同点是:班扬的目标是明确的,道路虽然曲折不平,充满艰险,但最终通向目标,而K 却没有找到通往目标的路,正如卡夫卡所言:“目标只有一个,道路却无一条,我们谓之路者,乃踌躇也。”[13]
  请看《城堡》中的这段描写:
  
  于是他又继续前行,但是路仍然很长。走着走着他发现,这条同时是村子主要街道的大路并不是通到城堡所在的山上去的,它只通到城堡近处,虽然眼看快到山脚下,却要故意作弄人似的在那里拐了一个弯,然后,尽管沿它走下来并不会离城堡越来越远,却怎么也无法再接近它一步。K一直在期待着这条大路最终总会拐进城堡里去,他仅仅因为抱有这一期望,才不住地往前走,显然由于他感到疲劳,才没有毅然决定离开它,另外,这个其长无比的村子也使他惊诧不已,它没有尽头,大路两边老是出现同样的小房子,结了冰的窗户,厚厚的积雪,一个人影都不见——最后他终于还是下决心离开这条缠人磨人的大路,转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这里雪更厚,把陷进雪里的脚拔出来困难异常,累得他满身大汗,突然间他站住了,再也走不动了。[14]
  
  道路似乎就在脚下,但路却很长很长,明明目标就在前面,却怎么也走不近它。疲惫、失望、徒劳,这就是K寻求的结果。
  道路虽然没有一条,目标似乎就在眼前,但它可望不可即,虚虚实实、恍恍惚惚、若有若无,套用卡夫卡上面的话说,应是:“谓之目标者,乃虚无也。”这一点,卡夫卡在《城堡》的开头已做了暗示,“城堡山连影子都不见”,“眼前似乎是空荡荡的一片”。K的目标是个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东西,如果这个目标意味着真理的话,那么这个真理只能是空幻和虚无,它同样是不能确定、无法接近、无法探知的。
  人类自诞生以来,走过了艰难漫长的探索历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然而,到二十世纪卡夫卡的生活时代,人们忽然发现,脚下的路永远不会通向你要寻求的目标,人类永远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连个向往已久的目标也变得虚幻起来。人类将何去何从?现代人充满了焦虑和悲哀。卡夫卡的《城堡》无疑唱出了一曲现代人寻求的悲歌。
  
  (五)内心世界的外化
  
  从心理学的视角来看,《城堡》不仅是卡夫卡生存体验的总结,而且是内心世界的外化。
  卡夫卡生前事事不顺,总有一种被“卡住脖子”的感觉。这种被扼的威胁一方面来自卡夫卡的生存困境,另一方面也来自卡夫卡内心的感触。卡夫卡是个自传色彩很强的作家,凡是重要的人生体验和感受在他的作品中都能得到充分的表现。
  

[1]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