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异国情调与怀旧——兰姆的中国想象

作者:杜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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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你还记得我们为了欢度假日到恩菲尔德[21]、波特斯巴[22]或惠尔赞姆[23]等地的那些愉快的远足吗?但是今天我们阔了起来,什么假日以及种种欢乐却是一去不复返了——你还记得我过去经常用来储放我们一日粮(一点可口的冷羊肉和色拉[24])的小手提篮——而中午一到,你总是要四下张望,以便找寻个体面的地方进去就餐,然后便是摆出我们那点存货——至于其他费用,则只付啤酒一项,这是你必须叫的——其次便是要研究女店主的脸色,看看是否也能从她那里享用一块台布——而且盼望能不断遇上这类女店主,就像艾萨克·华尔顿[25]描写他平日去里亚河[26]畔钓鱼时所经常遇到的那些——当然一般她们也都非常殷勤客气,但也有时候她们对我们面带愠色——但是我们还是面带笑容,兴致不减,把我们一点简陋东西吃得津津有味,这时即使皮斯卡图[27]的鲟鱼旅店[28]似乎也不值深羡。但是今天,每逢我们再外出作一日之游时(其实这种时候现在反而少了),我们却成了出必有车——用饭必进上等旅店,而叫菜又必名贵馔肴,至少所费则在所不计——但是尽管如此,那风味却远不如一些农村的小吃,却远不如那不知会遭到何种摆布或何种接待的时候。
  “再说听戏。今天如果再去观剧,那便非坐到正厅后排面子拉不下来。但是你还记得我们过去坐的是哪种座位吗?——不论是去看《海克汗之役》[29]《喀莱城之降》[30],还是《林中的孩子》[31]中的班尼斯特先生[32]或布兰德夫人[33]——那时我们是怎样掏空口袋才能在演出季节去一先令的顶楼楼座[34]一起看上三四次戏——这时你的心中还可能一直在抱歉竟把我带进这路座位,而我自己也正为这点而对你加倍感激——甚至正为我们的座位微欠体面而看戏的兴致更浓——更何况一到幕启之后,哪里还顾得上计较我们在剧院中处于何等地位或坐的地方如何?我们的神魂早已伴随着罗瑟琳[35]而飞到了亚登森林[36]或紧跟着薇奥拉[37]而趋入了伊利瑞亚宫[38]。过去你常好讲,顶楼楼座是和观众一道看戏的最好地方——而兴味的浓烈程度又与不能常来成反比例——再有,那顶楼的观众尽是一些没读过剧本的人,因而听起来不能不格外聚精会神;事实上,他们对台上的一言一动都不敢轻易放过,惟恐漏掉只言片语而追踪不上剧情发展。的确,当时每当我们想到这些,也就感到一切释然[39]——不过现在我倒想要问你,就拿一个女人来说,当年我虽不像今天这样在剧院中坐着昂贵的席位,难道那时我所受到的对待就更差许多吗?的确,进门与上那些蹩脚的楼梯是件极不痛快的事——但是一般来说人们对妇女还是懂得遵守礼貌,并不比在其他处差——而当这点细小的困难克服之后,不是座位显得更加舒适,戏也看得更加惬意吗?但是今天我们只需付出了钱便能自由进入[40]。你说过,我们今天已经不能在楼座来看戏了。我敢肯定我们当年在那里也完全能够观看得相当清楚——但是那美好的情景,以及其他种种,却已随着贫穷而一去不复返了。
  “在草莓还没有大量上市之前吃点草莓——在豌豆还比较贵时吃盘豌豆——这样稍稍尝点新鲜,受用一下,自然是件乐事。但是现在我们又再有什么乐事可享?如果我们今天还要追求享受——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硬要不顾经济条件,过多贪图口福,那就未免太不成话。我们所以说是‘受用’,正为这点口腹之养稍稍高过一般——比如我们两人在生活当中,偶尔例外地优越一下,而说来这也是两人的共同意思;但是两个人却总是要争着抱歉,仿佛这点都是由于他一人所引起。但我以为,人们如果稍稍这么‘看重’他们自己一点,原也算不得什么不是,这会使他们懂得如何也去看重他人。但是现在我们却无法再这么看重自己——如果我仍就这个意义来使用这个词。能够这样做的惟有穷人。当然我不是指那一贫如洗的人,而是指的像我们过去那样,也就是稍稍高于赤贫的人。
  “我完全记得你平时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年终收支相抵,天大愉快——所以过去每逢除夕夜晚,我们为了弄清亏空总是忙个不了。你板着脸孔地查点账目,竭力弄清我们所以花费那么大或没有花费那么大的原因——甚至下一年开支便可望有所减少的理由——但是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发现,我们的那点可怜家当却在逐年枯竭——于是我们便在绞尽脑汁、费煞筹措、频频许愿、商量明年减缩这项、节约那项,另外靠着青春的希望与欢欣的精神(在这点上你过去一向还真不错)的支持等等这一切之后,终于合上账簿,甘认损失,而临了,欣然以所谓的‘几杯浓酒’[41](这是你最好从你所称之为快活的柯登[42]那里引用的话)迎入了这‘新到的客人’[43]。但是现在到了年底,我们却再没有了这类计算——另外也失去了来年的一切又将如何如何的种种可喜盼头。”
  布里吉特平时一般本是不多言语的,因而遇到她忽然滔滔不绝、慷慨激昂起来,我倒要当心别把她轻易打断。但是我对她这种忽而心血来潮便把一位穷醋大的一点有限进项——无非每年百镑之谱——夸大成为神奇般的巨富,实在不免感到好笑。“不错,我们当年贫穷时也许更为快乐,但是不应忘记,姐姐,那时我们也更为年轻。在我看来,这点盈余我们也不应视作累赘,因为即使我们把它倒进海里,对我们来说仍将于事无补。我们在过去的共同生涯中颇曾经历过一番奋斗这点,确实值得我们深为庆幸。这增强和加深了我们之间的共同情谊。假若我们当年便有了今天你所埋怨的这点积蓄,我们在彼此的对待上也早就会更多得多。奋发图强——那种蓬勃健旺、任何艰难逆境也摧折不了的青春活力——这在我们的身上久已成为过去。要知道,老而富裕即是重获青春;当然这种‘青春’是极有限的,但是我们也只能以此为满足。今天我们如果外出,便不能不是乘车,而过去我们便完全可以徒步;另外还要过得更优越些和睡得更舒泰些,而这样做也是很必要的,而这些在你所说的那种黄金时代便完全无力达到。反过来说,即使时光倒流、韶华可再——即使你和我能够一天再步行上过去的那三十多哩——即使那班尼斯特先生与布兰德夫人能够再返青春,而你和我也能够再去观看他们的戏——即使那一先令楼座的美好时光能够重回——姐姐啊,这些不早已是一场梦幻吗?——但即使是你我两人此时此际不是安憩在这个舒适的沙发之上与铺设华丽的炉火之侧,从容不迫地进行着这场辩论——而是挣扎在那些十分拥挤的楼梯中间,正被一大帮拼命争座的粗鲁的楼座人群推推搡搡,挤得个东倒西歪——即使我仍能听到你那焦躁的尖声喊叫——即使楼梯顶端的最后一磴终于被我们夺得,于是整个辉煌敞阔的剧院大厅登时粲然脚下,因而爆发出‘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得救了’——即使是这一切,我仍将发愁何处去购得一副其长无比的穿地测锤,以便觅得个万丈深渊,好把比克里萨斯乃至当今的第一巨富犹太人罗——所拥有的(或据称拥有的)更多得多的财富全部都埋藏进去。所以现在这一切何不暂搁一边,且来欣赏一下这个——你看,那小巧玲珑的侍女的手中不是正轩轩高擎着一张床帷般大的巨伞,给那蓝色凉亭下一位表情呆痴的圣母娘娘般的美人遮阴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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