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异国情调与怀旧——兰姆的中国想象
作者:杜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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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傍晚,一杯熙春⑩”在手,伊利亚又开始称赞瓷杯的“瑰丽神奇”(speciosa mir-cula)。接下来,兰姆在后文里进一步讨论了对待中国艺术品和古董的态度。伊利亚和布里吉特的争论实则体现了对待中国艺术品的两种不同观点。伊利亚认为如今生活状况渐入佳境,购买一些昂贵的古董也属正常,而布里吉特则认为购买古董一类的东西还是应考虑它的实际价值,不应过多花费。十八世纪二三十年代,面对蔚然成风的中国艺术品收藏热,在英国社会也存在着激烈的论争。布里吉特对伊利亚痴迷中国古瓷的行为颇有微词,代表了抵制“中国狂热”一派的声音,而伊利亚的观点则代表了艺术审美一派的声音。很明显,兰姆认为,在英国瓷器取代来自中国的瓷器后,瓷器已经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而人们对古瓷的情趣是有益的,收藏古瓷可以陶冶情操,丰富艺术想像力。
①高健:《谈谈兰姆的散文》,载《伊利亚随笔》,花城出版社,1999年,第9页。
②Jacob Zeitlin ed.,Hazlitt on English Literature:An Introduction to the Appreciation of Literature,AMS.Press Inc.,1970,p.223.
③利奇温:《十八世纪中国与欧洲文化的接触》,朱杰勤译,商务印书馆,1962年,第27页。
④《英美散文六十家》,高健译,陕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31-233页。文中所引均出自该书,不另注。
⑤安德鲁·桑德斯:《牛津简明英国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574页。
⑥侯维瑞主编:《英国文学通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413页。
⑦转引自雷蒙·道森:《中国变色龙》,事实出版社,1999年,第150页。
⑧孟华主编:《比较文学形象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11页。
⑨程裕祯:《中国文化要略》,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8年,第30页。
⑩熙春又译“禧春”,原产于中国广东的一种茶叶名。乃广东话的音译。
[11]拉丁语,意为怪奇伟丽,瑰丽神奇。
附:
古瓷①
[英国]查尔斯·兰姆
我对古瓷几乎具有一种女性般的偏爱。每逢进入豪门巨室,我总是要首先索看它的瓷橱,然后才去观赏它的画室。为什么会是这样先此后彼,我讲不出,但是我们身上的某种癖嗜爱好却往往不是来自一朝一夕,这样年长日久,我们自己便也追忆不起某种癖好是何时养成。我至今仍能记起我观看过的第一出戏和第一次画展;但是至于瓷瓶与瓷碟是何时唤起我的美好想象,我已经无从追忆。
我自过去——更遑论现在?②——便对那些小巧玲珑、无章可循但面敷天青色泽的奇形异状的什物,那些上有男女人物、凌空飘浮,全然不受任何自然的限制而且也全然不解透视学为何物的东西——例如一件细瓷杯盏,我从来便对此不无酷爱。
我喜爱看到我的那些老友③——按在这里距离并不曾使他们变小④——飘逸于半空之中(至少对我们的视觉来说是如此)而同时却又仿佛是脚踏实地——因为我们对此必须善为解释,才说得通为什么那里凭空出现一抹深蓝;我们体会,那位谨严的画师为了在这里不留漏洞,故让那片颜色飞升在他们的脚下。
我喜爱见到这里的男人具有女性般的面容,我甚至愿意这里的女子带有更多的女性的表情。
这里便是一幅仕女图,一位年青恭谨的官吏正托着杯盏向一贵妇献茶——而两人站得有二里地远!请注意这里距离即暗寓礼貌!而此处这同一位妇人,也或许另一位——按在茶具上容貌往往是颇有雷同的——正在款移莲步,拟欲踏入一只画舫,画舫即停泊在这座寂静园中溪流的岸旁,而照她举步的正确角度推测(依照我们西方的角度原理),必然只能使她进入到一片鲜花烂漫的草地中去⑤——进入到这条怪河⑥对岸的老远以外。
再向远处些——如果在这个世界⑦当中尚有远近距离可言——我们还可以见到马匹、树木、高塔等物,以及舞蹈着的人们。
另外在这里还可以看到牛与兔昂首蹲踞,而且广延相同⑧——可能在那古老天国的清明的⑨眼光当中,事物便应是这等画法。
昨天傍晚,一杯熙春⑩在手(这里附带一句,我们的喝茶仍是那老式饮法,不加糖奶),我还对我们最近新购得的一套非常古老的烧青茶具上的种种speciosa miracula[11]和我的姐姐品评了一番,因为这些杯盏我们还是第一次拿出来享用;这时我不免说道,近些年我们的家境确实颇有好转,所以我们才有可能摩挲一下这类玩物——听了这话,我的这位好友不禁翠黛微颦,悄然凝思起来。我立刻窥见一团乌云正迅速掠过她的眉头。
“我真盼望过去那好时光能再回来”,她愀然道,“那时我们还不太富。当然我不是说我愿意穷;但事实总有一个中间阶段”——如今话头一开,她便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在那种情形下,我们一向还是要比现在愉快得多。今天因为钱已经多得花不完了[12],添置点什么往往显得非常平淡,但要在过去,那简直是件了不得的大喜事。那时如果我们看上了一件平常的奢侈品(真的那时候要想征得你的同意我得费多大事),那么前两三天我们就认真讨论起来,权衡一下买与不买的好坏利弊,考虑一下能节省出多少钱来,以及这笔钱怎么省法,才能勉强凑够数目。像这样的买法才值得一买,因为这时我们掏出的每文钱的分量都在手里好好惦过。
“你还记得你的那身棕色外衣吗?那衣服早已穿到了让人笑话的程度,确实太破烂不堪了,而这还不是因为布芒与弗莱契[13]的那本集子吗?——那个你一天晚上从柯文花园[14]巴克书店拖回家来的对开本?你记得我们对那本东西不是早已垂涎很久,这才准备购买,而且一直到那个星期六的晚间十点才算下了最后决心,接着你便从伊斯灵顿[15]出发,一心还只怕晚了——接着是那个书商怨气十足地把店门打开,然后凭着微弱的烛光(那蜡烛放得靠床)从那尘封很厚的旧书当中照见了这个宝物——接着是你把它拖了回来,真是再重也在所不辞——接着是你把书向我捧上——接着是我们共同翻阅披览,并深感这书之佳(你指的它的校勘)——接着又是我动手粘贴书的散页,而你更是急不可待,非得连夜赶完不可——可见贫穷人家不也是乐在其中吗?再比如,你今天身上穿的这套笔挺黑色服装,尽管你自有钱和讲究起来以后经常勤加拂拭,试问它便能使你感到比过去更加得意吗?而你过去穿着那身破烂外衣——那个旧卡薄[16]时不也是摇来摆去非常神气吗?而且一穿便要一个多月,以便安慰一下自己的良心,因为你在那本古书上曾经花费了十五个先令——记得是十六个先令吧?——这样一宗巨款——这在当年确实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今天在图书上你是什么也购置得起,但是我反而没有再见你购回什么古本秘籍、佳椠名钞。
“有一次,你在外面买了一帧里昂那朵[17]的摹本,那个我们管它叫‘布朗琪[18]妇人’的画,其实所花的钱比前面的那次更加有限,但是,为了这个,你跑回家来还是连连道歉不已;你一边看着所买的画,一边心疼着所花的钱——一边心疼,又一边看画——这时一介贫士不也是乐在其中吗?而今天,你只须柯尔耐依[19]跑上一趟,便不愁把成堆的里昂那朵购买回来。但是你是否便——?[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