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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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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没说话,只传来了喘息声。我不敢抬眼看她,好像难以与她对视。我想她也和我一样低着头。沉默中对面一个男人说:“我们出去到另一个酒吧去,这儿太闹了。” 小莹没听见我和小兰的对话,她热诚地邀请我同他们一起去。两个男人也以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不,你们去吧。”我笑了笑。 他们真的站起身,小兰自始至终没有再讲一句话,低着头只机械地迈着脚步。我迅速地瞥了她一眼,那两只猫一样的眼睛迟缓地眨动着。 我感到有些茫然,若有所失地盯着桌面上的喝剩的酒,心中不无感慨地想,从此这个绿眼睛姑娘是不是就这样走出了我的生活?我望着这个闹哄哄的夜总会,心中的伤痕越发让我感到荒凉和可怕。我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突然感到我对小兰说了那一句话之后,箱子和箱子里的东西就一点也不重要了。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回他的公寓里去吧,现在就去。 我很快地走着,刚要走出大门,有三个男人迎面挡在我的面前。 2 他们身穿灰色制服,都以一种嘲弄和戏弄般的冷静直视我。他们的目光使我一下哆嗦起来,内心像有一根东西断裂了。其中一个男人说:“请出示证件。” “什么证件?” “能证明你身份的一种证件,如居住证,工作证,学生证。” 我低下头。 “我们是移民厅的,我们怀疑你是非法吧女。请出示证件。” 我从口袋里掏出学生签证。一个男人接过去,认真地看了一会,便放进一个文件袋里。我突然哭了起来。我说:“我没有,我不是,我来找朋友的。” “所有的妓女都这么说。听候处理。” 两天后,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她说:“你们国家好像有这样一句古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却学着学着就像到了夜总会。昨天移民厅下了通知,正式取消你的签证。两星期之后你必须离境。” 我低着头,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语声似的,只顾哭丧着脸,向她歪起嘴唇,说:“那一晚,我没做。” “你,时常撒这样的谎?难道那一晚你没做你就不是妓女了?移民厅对你们每一个人在干什么都一清二楚,是绝不会弄错的。你们这些小龙女永远没有个羞耻心啊,上次Taxi也这么说的。”校长以怜惜的打颤的声音责备道。 我无言以对,低着头要走出去。走到门边,我突然回过头对她说:“我不是小龙女。” 正要低下头继续工作的校长猝然盯住我。她笑了。 “你不是小龙女又是什么?” “我不是。” “你当然是,来这儿的中国女人都是。” “你也是。”我脱口而出。 听了这一句,校长真正的愤怒了。她走到我面前,那气恼的眼色,仿佛闪现出她的内心,辉耀着略带红色的光。我战战兢兢地盯住那两道红光,这一瞬间体内却像喝了毒汁一样产生一种快感。 “你说谁是小龙女?究竟是你还是我?” 她很平静,依然宁愿相信是我说错了。我朝她摇摇头说:“我不是小龙女。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女人叫小龙女,那么不仅我是,你也是,你妈妈是,你姐姐是,你妹妹也是,你女儿……” “啪”的一个耳光重重地掴到我脸上,脑袋“嗡”地一下,有一瞬间我不知道我身在何处。我费了一点力气才把脸正过来重新对着她,嘴角似乎有什么在流淌。 她微张着嘴,脸连同眼睛整个鲜红一片。 “你说你是不是小龙女?” “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承认我是小龙女。”我轻声回答道,用手抹去唇边的液体。 苍白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目光闪烁,鼻翼颤动着。她怔怔地盯着我,盯着我无很无怨无爱的双眸,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流吧,那都是些肮脏的血,流干净了重新去投个好胎。” 3 我木然地来到街道上,又一次抬头仰望,好像一切都升腾到了淡蓝的天空里,像一缕风,一个梦,全都消失了,没有了。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星期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吗?骤然间我打了一个寒颤,一下想起自己又要回到那死气沉沉的校园,那筒子楼里黑暗肮脏的过道。我怎么面对李辉面对分房小组组长以及众多轻蔑的目光? 天色黯淡下来,黑夜再一次降临,就像绝望和痛苦攫住了我的整个内心。被校长打肿的嘴角隐隐作痛。我想回我的房间。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我整天睡在床上,没有跟小兰她们讲过一句话。房间的空气压抑而苦闷。我也没有去那个公寓找他。 我朝我的房间走去,但是一会,我又停下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也许等了我两天两夜,也许此刻正在那个公寓里来回踱着步,他曾几乎为我断肠,为我感到绝望,当我要被移民厅驱逐出去,他怎能撒手不管?虽然他怕影响,羞于向移民厅启口此事,但是他对我的怜悯和爱是可以战胜这种羞耻心的。顿时我感到愕然,好像刚刚压在心头的黑暗消散了,痛苦驱除了。我心中升起了光明,便快步向那儿飞去。 我来到那个门前,气喘吁吁地敲着门。我敲了很久,没有人。我疯狂地继续敲着。无奈我又来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可他的手机已经关了。 一下子我又沉入到了黑暗,怎么办?我一边回到那个街道,一边想起了芬。我必须见她,她虽然什么忙也帮不了,但我要见她,告诉她,就像那个深夜她突然绝望地闯进我的房间一样。我要拉住她的手,把我的凄惨和痛心揭示给她看。我也不会再去跟她竞争谁,我要和她一起成为真正的朋友与他和平相处。 我来到她住的公寓下面,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我哭着对她说:“我现在要见你。” “现在?”她惊讶道。 “对,就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沉默着。一会说道:“要不,你明天再来?” “今晚上不行吗?我就在你的楼下。”我凄凉地说道。 “不行。”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我放下电话,心里十分清楚,他就在她那里,他们正在床上做爱。我忽然脸红了,听到心里有什么响了一下,好像是断裂的声音。我抬头朝大厦的高处望去,那儿闪烁着一片灯光,在某一个窗口里面他正脱下他女人似的丝绸内裤,往他那柔软的生殖器上抹擦脸油。我继续走着路,双腿直哆嗦,一丝茫然的笑意悠悠忽忽地飘浮在我没有知觉的嘴唇上。 过了一个小时,我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又给他打电话,手机依然没有开。给芬打电话,她却不接了。空洞的声音一次一次响着,像是石子打在冰凉的河面上的水漂。我放下电话,忽而哭泣起来,就像芬那天站在街头上毫无羞耻的哭泣。区别在于她有一个听众,而我没有。黑暗隐没了我的泪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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