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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望着这充满了火光的夜空。火光像雨丝一样密密麻麻地穿梭着,把一切闭锁其中。夜渐渐深了,惟有这光越来越像要燃烧起来,一切都没有遮蔽处。我觉得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残忍地暴露在灯光里,在这种灯光的照耀下,无论我的脚步是多么狡猾也全是枉然。我来到一条高速公路上,一辆辆的车飞一样从我面前掠过。我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漂亮吗年轻吗对男人还有吸引力吗?眼看到一辆接一辆的车,我突然举起手,我希望有哪一个男人看重我的姿色而停下车来。我会对他说,只要他帮我想办法再在新加坡留下来,我就给他洗澡洗脚,给他玩弄。

  我把头发抹得平平的,把脸上的泪完全擦干,又从包里迅速掏出化妆品,在脸上扑粉,徐口红,小心地把嘴角的伤口掩盖过去。收拾停当之后,我就露出清纯的笑容,每见一辆车,便举一下手。我的手臂几乎没放下来,一直高高地伸展在空中。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形,举着的手臂怪怪的,似乎它是多长出来的一根。

  淡蓝的天空里夹杂着暗红色,零零碎碎的云块飘浮着,星星发出纯净的光。一股股热风吹过我掠向更远的背后。我期待地望着车辆,每一辆都唤起我无尽的幻想。但它们鱼贯地过去了。也许他们看不清楚我的模样。于是我又来到亮光处,向那些车继续招手。我的脸被灯光照耀着,脸上浮现出最美好的微笑,似乎我正在到达一个幸福的所在。这是初春,是在新加坡,那么在中国北方,春风是不是开始吹动?

  积雪是不是正被融化?

  一个小时之后,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我哆嗦着,身上直冒寒气,终于被周围的汽鸣声弄得心憔力悴。“不,你要相信自己,要挺住,总会有奇迹发生的。”我以挑战的姿态不断对自己说。

  相信?相信什么?

  4

  在走完一段漫长而痛苦的路程时,我停在了一个紧闭的门前。过去,当我从这扇门走出来时,我以为我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但是此刻我的心中充塞了羞愧之感。不管她是怎样,我会带着羞愧和眼泪,把一切都告诉她,请她原谅,请她宽恕,请她无论如何要把我留在新加坡。

  我按了电铃。麦太太一看是我愣住了,那惊讶的神态向我散发出一股寒气。我胆怯而微弱地喊道:“麦太太。”

  她把我让进去,客厅里似乎有好多人,在打麻将,其中有私炎。忽然与他的目光相遇,心里升起一股难堪的愧恧。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另两个男人,有两个不相识的女孩乖巧地坐在他们身边。

  麦太太走着我熟悉的碎步,一边回过头来对我说:“真是今非昔比了,口红这样红,粉这样日,男人见了还真离不开。不过,我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使得你还来见我。”

  我说:“怀旧。”

  私炎皱着眉头,一边打出手中的牌,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这时他让身边的女孩替他的位,走过来。

  “怀旧?真像个诗人。”他笑了一下,继续说,“如果真是怀旧,那个东西可能会使你很激动。”

  他用手指了指客厅里的一个角落。我向那儿看去,那不是我的红色皮箱又是什么?我问:“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小兰让我转交给你。”

  麦太太一言不发地观察着我,好像早就在防备着什么。

  她的眼睛使我很不自在,甚至很可怕。但我顾不得了。我站起身向箱子那儿走去,心想,如果不是为了它,我……我的心再次痛苦得打抖。

  箱子里的衣服整整齐齐,一件没少,两千块钱也一分不差。在我合上箱子时,又一眼看见麦太太的那件咖啡色长裙。它使我突然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羞愧又抓着我的心。

  私炎走过来,望着我说:“小兰请你原谅她。”

  我叹了口气,说道:“原谅或不原谅有什么用?她已给我带来了灭顶之灾。”

  私炎不解地看着我。我拿出那件咖啡色长裙,对麦太太说:“我想到你的房间去,我有话对你说。”

  我诚恳地盯着她。她想了想,又看了看私炎,便站起身来,但那嘲讽的讥笑依然停滞在她的唇上。

  来到房间,我忽然哭泣着。这声音自然而然地从我胸中迸发出来,用任何力量都挡不住。唇边似乎又流血了。我哽咽着说:“这裙子还给你,是我偷的,从那个柜子里,对不起。

  但我现在大难临头,我要被移民厅驱逐出去了。”

  她吃惊地望住我,说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了?你看你的嘴角还在流血。谁打的?是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不会只满足你一个人,你看你自己把你自己毁了。”

  我只顾哭着。她又以怜悯的眼神盯住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衣服,说:“算了算了,这衣服算是我送给你好了,你穿上确实还挺漂亮。”

  我的脸一下发起烫来。我说:“请原谅我。这衣服必须物归原主。”

  我把衣服放在她的床头上。我说:“麦太太,我想搬回来住,搬到那张沙发上。你看可以吗?”

  麦太太凝神看了我一下,笑了笑。她说:“海伦,我这儿又不是妓院,尽管我会在这件事上帮你想办法,但也只能是暗地里,你出去对外人千万不能说认识我,我在新加坡是个有头有面的人,你就给我留点脸面吧。”

  “既然这样,你放心好了,我绝不惹你一身臭。”

  听了我的话,她放心似的点点头,随即歪起脑袋竭力思考。她说;“现在我一下子想不出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待我慢慢地想,也许能想出一个人来。”

  我随她走出房间。我刚想请她别把我的事对外面的人说,这时她说:“要不你去洗洗吧,看黑一块白一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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