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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我点点头,抬眼看看头顶那白色的灯光,浑身像是披着瀑布似的雾。

  “形象还行,也比较年轻,好吧。”

  我又朝屋子深处看去,那儿光线昏暗,隐隐约约的像有一个走廊,两边排列有房间。这时,老奶奶说:“跟我来。”

  我紧紧挨着小兰。阴暗的走廊尽头有一个弯曲的木质楼梯,我们跟着老奶奶走上去。我心里既好奇又战战兢兢。不一会我们站在一个房门前,老奶奶掏出钥匙开启了它,又伸手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拧亮了灯,光线依然很暗。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约十平米,靠在外面是张沙发,旁边是张桌子,中间隔着一层蓝花帘布,掀开帘门,里面是一张不太宽的床,老奶奶又拧开一张灯,强烈的灯光使我猛然一惊,我微微闭起双眼,立时感到周围黯淡得如同黑暗,只有这一张床在灯光下暴露无遗。

  “这样强的光线,人才会变得虚幻。”老奶奶说。

  我浑身依然是颤然的感觉,害怕似的盯着那张床。这时小兰抓住老奶奶的胳膊,对她悄悄说:“我的朋友刚来,她的经济情况也不好,能不能二八开?”

  “三七开我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看我要应付水电、床具等等费用……”

  “我不要我的介绍费嘛,”小兰向她恳求道,“等她的生意好起来,再三七开,好不好?”

  我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只见老奶奶拍拍我的肩说:“那好吧,就看你的本事了,主要要抓住回头客。”

  出了房间,老奶奶指着门框上的几个字,对我说:“你就在这玫瑰间里,你就叫玫瑰了。”

  回到那条街上,我问小兰:“在这个地方每次向客人开口要多少钱?”

  “至少是二百块,如果还有打飞机也就是口淫那就四百,假如还能边歌边舞那就起码是六百到八百。”

  我算了算,就算是二百块,二八开,我可以挣上一百六,似乎也不比那个SMILL低多少。

  小说:“只是来这个地方的男人比较少。你刚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那些姑娘了吧,三四天也许还接不到一次客哩,没办法,生意淡,就让那个地方闲着吧,刚好蜘蛛没地方结网。”

  5

  实际上情况并不像小兰所说的那么糟糕。有许多不愿在夜总会抛头露面的男人,都趁着夜色悄悄到这儿来。他们或有地位或有身份,或老婆子女管得严厉。他们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说话声也尽量压得很低,然后随着某个姑娘沉静地走进房间。这里隐僻静谧,走廊里的灯光有时也白惨惨的,如同时光不声不响地流泻着。房间的名称也各式各样,紫丁香、勿忘我、常青藤、玫瑰,甚至连这里的空气都混杂了中国某种古老文化的气息。

  一个深夜,待我疲惫地走出房间,下楼梯和老奶奶告别。她拿着我给她的钱,对我说:“明晚虽然是除夕之夜,但有许多不回家的男人,所以千万别来晚了。”

  我应答着,向前走去,走到门口时,看到了芬。我吃惊地盯着她,她却对我天真地一笑。

  “你即使不告诉我,我也能找到你。”

  我立即联想到小兰和私炎的关系,心中虽无疑惑,但她竟在这儿等我,这使我莫名地升起一股怨气。

  我和她默默地穿过那条灯光斑驳的街道。她说:“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半,我等你很久了。”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到教室里再说呢?非要到这个地方米。”

  “为什么我不能来?”

  “我不想在这里见任何人。”

  她没有说话,待我们拐到大路上,她说:“我们去喝喝咖啡好吗?”

  她望着我,眼睛忽而枯叶般让我觉得荒芜。那藏在身体内的玫瑰和栀子花混合在一起的香味似乎已经淡去。于是我说:“那好吧,喝一杯就喝一杯。”

  在咖啡厅里,我和芬相向而坐。她问:“挣上钱了没有?”

  我点点头道:“挣上了,付了房租,还买了衣服,吃得也不错,你看我的皮肤滋润多了。”

  “那我们再喝点生的苏格兰威士忌,好不好?”

  “反正我不会付钱。”我说。

  芬笑了,露出洁白而灵巧的牙齿。

  “那我请你喝。”

  “他现在给你多少钱一个月?”

  芬犹豫了一下,但马上说:“两千五。”

  比他过去给我的多五百,但冲着芬的那份犹豫,我就知道她在撒谎。侍者拿来了一大瓶威士忌,给我们各人斟了一杯。我们还要了一盘炸小虾。我默默端着酒杯,突然产生一种恐惧,正是这酒使我和芬的命运发生了变化。我放下酒杯,让灯光静静躺卧在里面。我问:“你现在就住在那套公寓里?”

  “没有,他的另外一套,你去过吗?靠近植物园那边。”

  我望着她,什么也没有说。我想起了那张蜘蛛网般的大床,又想起了那个晚上他带我走进去时对我说的话。他说他女儿快要回来了。

  “你去过吗?”芬又问道。

  “没有。”我说。这答案仿佛让芬很满意。

  “那套公寓很大,比你过去住的还要宽敞一些,亮一些,在房间里四面墙壁全都是镜子,从各种角度都能看见自己。”

  “你看见自己什么了?”我抬起头说,想到芬又一次的撒谎,唇边不禁有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芬听了我的话,脸不觉红了。她沉默起来,望着空中的某一点,突然涌出一股剧烈的忧郁。接着她喝了一大口的酒,凝视着我,却什么也不说。好像她预感到我和她之间紧密结合的友情出现了无法愈合的创伤。我也不做声,对着酒杯,不无感慨地想,女人与女人之间真的存在过友情吗?

  少顷,她说:“此刻我想起了你在北京的那间房子,那是你自己所拥有的惟一空间,在那个筒子楼里,对吧?你过去跟我提过里面所有的小摆设,包括梵。高的那幅向日葵,它们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尤其在我今晚的回忆中是那么美好。”

  我只顾喝酒,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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