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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开始那个男人给我钱,我以为他不仅怜惜我,还欣赏我在台上的表演。后来他提到了你,这个可笑地摔了一跤的CALL GIRL。”

  “在那种环境下,灯光使得人眼花缭乱,认错人是常有的事。”

  “他一提到你就显得郁郁寡欢的样子,好像很喜欢你呢。”

  “像我们这种又脏又下贱的女人怎么会有人真正地喜欢,你真会幻想。”

  她用一种无法形容的责备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翻报纸。

  “他说他还会来找我。”

  看着那双黑黑的大眼睛,我问:“你以前在中国是干什么的?”

  “我?”她笑开了,“我是个田径运动员,跑百米的。”

  她忘情地甩了甩膀子。这使我很吃惊,我想起了她睁着一双猫眼坐在夜总会里的模样。

  “你跑得快不快?”

  “我跑百米当时只花了13秒,快得像一头羚羊,现在就在我的箱子里还有国家一级运动员的证书哩。”

  “后来为什么不跑了?”

  “退役了,被分配在一个环保局里,那是个非常小的城,地图上没那个名字,我整天在办公室里不是喝茶就是看报纸,太沉闷太压抑又太穷了,每个月我只有五百块的工资,后来这五百块也保不住,再后来就又下岗了。”

  “可你跑这么快,为什么不在这里申请就业准证?你是个人才。”

  “这个国家会需要我?如果说我是个人才,那也只能是睡在男人身边的时候。你呢?他们觉得你也是个人才吗?”

  我笑了,问:“那小莹呢?”

  “她倒是个人才,搞电脑的,她有这儿的长期居住证。”

  “有这儿的居住证还干这一行?”

  “钱。”

  我大大地吃了一惊。

  “有居住证,或者是这儿的国籍那就是新加坡人了吗?

  我们从上面的小鼻鼻到下面的小XX都和他们长得不一样,但只有钱是一样的,一样长,一样宽,它就像男人厚实的胸膛使我们踏实,也使我们感到温暖。”

  我又笑开了。但我的笑声像是在呻吟。

  “你是病了啊,昨天我听你的哭声,好像还不仅仅是失去箱子的缘故。”

  我把脸转过去,望着窗外的黑暗,心又突然发紧。

  “吃药了?”

  “没有。”

  小兰放下报纸,起身从她的抽屉里翻出一板先锋霉素,又倒了一杯水,我吃了两颗,重又躺下去。

  “这是从中国带来的好药,”她重又拿起报纸,翻着,“奇怪,新加坡人都不敢吃中国造的药,好像他们的命就那么值钱。他们不吃中国的药吧,你看,每天《联合早报》上还是密密麻麻的讣告。没事的时候我就翻这些报纸,别人以为我在关心新加坡,其实我是在看这一天又有哪些人死了。

  刘光荣英年早逝,沈光荣永垂不朽,张光荣笑貌长存。每次看着,我都忍不住笑。”

  “你再笑,人家也是光荣的。我要能在这儿死,我也光荣。”

  “我们要死了,只能像蚂蚁一样像苍蝇一样地死去,我们还会在报纸上光荣?不过干吗要想着死,能够挣上钱回国那也光荣啊。”

  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又看了看窗外的灯光,放下手中的报纸感叹着说:“要工作了,迷人的夜晚又开始了。”

  “小莹呢?”

  “她每天下班就直接去。”她又回过头,问,“你真的不去了?”

  “不去。”

  “等你病好了,你去哪儿?”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她换好了衣服,坐到我的床头上,用手试试我的额头,又俯下身子说:“看你这样子还真让人同情。”

  “去找一份当妓女的职业还不简单吗?如果连卖X都买不到饭吃,那就恐怕不单单是我们的问题了。我只是盼着病早点好起来。”

  小兰站起身,又对着镜子照了照,从一个化妆盒里挑出两块绿色眼影抹在眼皮上,然后重又露出墙上某个棵女的笑容。她回过身对我说:“有一个地方我可以介绍你去,那儿又隐蔽又僻静,远不像SMILL那样热闹,如果你不嫌钱少的话。”

  4

  三天后,当小兰把我领进一条街道时,我发现这正是柳时常要躲避的一条街道。灯光从高处照过来,透过树叶的缝隙,使这条街斑斑驳驳。

  真像小兰所说的,这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街道两边种满了鲜花。一面闻着花香,一面跟着小兰,踏着斑驳的光影移步前行。她说在新加坡成立时,这条街道是最先繁华起来的,你看,每户人家的门前挂着红灯笼,不过,现在少些,据说新加坡就是以此发家的。

  我看到街道旁边并排的小楼几乎完全雷同,因为飘忽的光影,我看不清它们之间的颜色的区分。小兰居然能如此熟悉地区别出她要找的那一家,她说要在白天来我跟你一样陌生。

  这家门前没有挂着红灯笼,而是大门上贴着两张长条红纸,像中国春节时的对联一样,只是那上面没有一个字。从紧闭的门里,有隐约的笑声传来。小兰低着头拍门。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看到小兰,马上把我们让过去。她对小兰说:“我说你迟早要回来的,这儿多安全哪,孩子,人生的路长着呢,饭要慢慢吃,路得慢慢走,这样才能使自己处于温和的状态,就像佛教里宣扬的禅……”

  老奶奶滔滔地说着,小兰握住她,打断她说:“婆婆,我不回来,我还没想通,我给你带个人来。”

  小兰把我拉到她面前。

  我四周环顾着,这是一间长形的屋子,外间有几张高高的椅子,几个姑娘坐在上面好像有印度的,有菲律宾的,也有几个我说不准是从哪里来的,模样像是台湾,像是香港或中国南方一带的。她们看着我,不笑,不惊,脸上是一种中性的表情。

  老奶奶用一种富有经验的眼光看了我几眼,问:“会喝酒吗?”

  “不会。”我说。

  “怎么不会,我们中国来的都有敬业精神。”小兰在一旁又转过脸来问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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