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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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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站在黑暗里,为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与卑微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的眼前重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的芬的模样,她穿着半长的小睡裙,一双小手正往洁净的脸上抹着什么,那皮肤那闪亮的额头在那个晌午时分呈现出了月光一样奇异的光彩…… 5 早晨大约九点钟我昏昏沉沉地醒来。日光从窗户玻璃射进来,在床上交织成一幅幅图案。我睡眼惺松地盯着这些奇特的花纹,好像过去从未发现过似的。我下了床,走到那个窗边,那儿依然是一片偌大的草坪,空空的没有一个人,草坪中间的蓝色游泳池清晰地照出天空白云。车道上的路面闪闪发光,往常他都是通过那条道行驶过来。我仿佛又看见了他,稳稳地驾着车,听见他用力开门。可今天他为什么没来?我的心头莫名其妙地一惊,然后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这时,电话铃响了,一声持续一声,像是沉甸甸的冲击使我浑身一颤。我望着它,而它依然麻木地震颤着,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人世间有什么样的苦或乐流过它的身体。我望着依托着它的床头柜,望着贴有胡姬花的墙壁,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曾让我得到安慰,我和他的气息依然混合在空气中。我摸着这床、床单、枕头,又拉开梳妆台上的抽屉,看着那瓶擦脸油。我不禁拿起它来,就像我第一次拿起它时一样,让它完全裸露在阳光里。我盯着里面淡蓝色的液体,心想,它曾是我的秘密。而现在不再是了。秘密丧失了,还存在什么呢?我把它放回去,又来到浴室,望着那空空的浴池,我在这儿沐浴,在这儿洗手,那面墙上的镜子曾无数次映照过我的裸体,还有他脸上温存的笑容。我望着镜中的自己,我的短发显然已经长长了,低及肩肿,我的眼睛似乎从未像今天这样黑,深不见底,双眸中也闪烁出盈盈的亮光,好像它再不那么恍惚了。 我来到街上,正午的阳光透过鳞次林比的大厦,洒在我的身上。在我周围,飘动着音乐声,隐隐约约,好像小鸟在空中散落下的羽毛。我走到了路边的一个阴暗的树林子里,坐在石凳上。我又看见了一群乌鸦,披着黑光,彼此温情脉脉地呼叫着,它们像秋天的树叶时而悉悉鼓翅,时而飘落在地上缓慢地走动,发出不绝如缕的咕咕声,同时眼睛胆怯地盯着我。那又白又薄的眼睑似的东西,使乌黑闪光的小眸若隐若现。喉咙处的羽毛不停地动。它们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它们到这里来也是为了觅食吗?望着它们,突然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紧紧攫住了我的心。我和这些乌鸦是多么的相像,好像我和它们同为多余的,我们同样来到了这个不需要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生命在这一片阴暗的空间里显得这样卑下和微不足道。 6 我找到了柳的办公室,年轻的女秘书把我带进去。里面的沙发上坐有两个女孩,正和柳说着什么笑话,这两女孩都是昨晚的见证人。此刻柳一看是我,脸上漾开了笑容。他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在,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已订好了位。” 我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样脸色绯红地站着,女孩们注意着我的脸色,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我低着头挨着她们,沉闷地坐在她们身旁。只听柳说:“再讲一个笑话。有一家人家的丈夫是个司机,有一次车里的收音机不响了,他也不出去做生意,就拧那两个旋钮,一手一个,想把它们拧好,可怎样就是不响,他从一早上拧到晚,天都黑了,他还不回家。太太在家里等急了,喊他回来吃晚饭,他还是不断地拧那两钮。实在没办法了,他才回家。夜里,迷迷糊糊中他摸着她太太的两个乳头不断地拧着,嘴里还说,怎么就不响呢?怎么就不响呢?她太太不耐烦了,便一巴掌把他打到地下去,她说:“死鬼,下面的插头没插上,怎么会有声音?“‘女孩们笑得歪歪倒倒,其中一个依到了我的背上。柳却没有笑。 低着头的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两个女孩更笑得发了疯似的。柳的脸被窗外的阳光照射着,重又露出丝一样的光滑的皮肤。我注视着那张脸,心里想,是说还是不说?我望着窗外那水一样透明的空间,好像期望那儿能现出一张脸来对我做个暗示,可是那儿空空的只有阳光蝴蝶似的轻轻俯在窗报上。四周是女孩们的笑声。柳也终于把声音夹杂在其中一起笑起来。可是对于他的笑声,对于那发着丝一样的光彩的睑,将永远沉寂在昨晚。这时,我站起身对女孩们说我有点事要和柳先生谈,请她们回避一下。 柳和女孩的笑声随即止住,都不解地盯着我。我说:“只需十分钟。” 她们从沙发上站起来,又望了一眼柳,便打开门出去了。 房里静极了,柳抬起头,似乎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一种东西。 “我要离开你。”我平淡而又虚弱地说着,望了望窗外莫大的空间。 他惊愕地盯着我,那神态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我和他之间从没有过危机,而只是不断地像刚才那样的笑。他问:“为什么?” 我没有做声,低着头站着。 他阴沉着一张脸,走到窗边关闭百叶窗。日光顿时暗了,屋子里显得又昏黄又不真实。他望了望我,回到办公桌前摆动着文件,一边说:“你不是又像过去一样在我面前耍花招吧?” “我很希望是这样。”说了这句,我转过身想马上就走,我已完成了我来的任务。 他一下跨到我的面前,把门关死。 “既然来了,那就得把话说清楚一些。你说,为什么? 就因为昨晚那个喝醉酒的女孩?” “你把她带哪儿了?” “你说带哪儿了?” 我想起了他曾带我去看过的另一套公寓以及那公寓里蜘蛛网般的空床。 “为了她你就会离开我、离开钱、离开你日思夜想的绿卡?我昨天都跟电视台联系过了,约好明天去见一见,怎么你不想见他们吗?” 我依然站着,从他的话音里更证实了昨晚我没有看见的一切。我又低着头想了一会,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于是我想朝他笑一笑,但也没有笑出来。我所有的表情都看在他的眼里,我低下头去,返过身,重又向门口走去。 “你真的不要钱了?不要签证了?不过,没关系,既然你这样,我也不强留你,但我会让我的司机在每个月一号把钱放在你的手里,你在新加坡的整个期间我都不会让你流落街头,免得让人说我柳某无情无义。” 我转过身去说:“不用,真的不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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