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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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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的朋友们全到了,有五六个男男女女,以至一张台子不够用,便用两张拼起来,围坐在一起。我环顾着四周,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洞开的小花门一个一个关上了,透过磨破玻璃隐约看见一些晃动的人影。这些人影是不是那些女孩们所期盼的?他们在里面究竟干什么? 快乐的调侃又开始了。大家争相说着一些有趣的秩闻。 在这样黑的光线下,好像不必我说什么话。我也不用笑,也不用特地摆出诱人的姿势。我轻松而又随便地坐在一旁。如果不是芬的缘故,我会感到舒坦释然,我会觉得这细微的光线如同幽柔的月光。 那个穿红旗袍的小姐拿来了几瓶酒,有香槟,有威士忌,有马嗲利,还拿来了各种水果。这时柳碰了碰我,又倾过身子伸出手碰了碰芬,芬正低着头,看到他立即像一个梦中人露出了惶惑的目光。他让我们注意他的谈话。他说:“我让你们猜一猜,男人淹死了之后为什么脸朝下,而女人淹死了身子却朝上,这是为什么?” 显然这是和性有关的话题。我们都笑了,我看着芬,她似乎出于礼貌也笑了一下,然后便又不做声,纤弱地坐着。 她旁边的一个男人问她喝不喝酒,她点头。男人便给她倒满满一杯威士忌。 对于柳刚才的问题,终于有一个女孩问:“你的说法有什么根据?你有没有真的见过?” “连书上都这样讲,我又何必要亲眼看见?” “那书上对这个现象是怎么解释的?” “它没解释,主要是让各位自己去心领神会。” 女孩笑了。她说:“我是心不领神不会。” “好,那就再讲一个故事,”他又注意地看了看芬,似乎想把她逗乐,“从前,一个小孙女每天和奶奶睡在一起,每天天没亮她就对奶奶说,我要尿尿,奶奶就起来把她尿尿。 有一次他们家里住了一个客人,奶奶就对小孙女说,明天早上你不能说尿尿,女孩说这个羞死了。小孙女问那我说什么。你就说唱歌。奶奶这样告诉她。以后小孙女每天都对奶奶说我要唱歌。” 故事结束了,我索然地坐着,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之处,但也随他们勉强笑了一下。台上的女歌手一连唱了好几首歌似乎累了,便微笑着走下台去。柳马上站起来说道:“我要去唱歌了。” 想到他是五音不全,我马上拉住他。我说:“不要唱了。” 这时大家轰地一声笑开了。 他真的“唱歌”去了。回来又接着说笑话。听着听着,我像一块奶糖一样坐在椅上慢慢变了形,好在没人注意我。 就连芬也没看过我一眼。芬一直低着头喝酒,大口大口地喝,一杯接一杯,自饮自斟,什么话也不讲,在她口中缕缕吐出酒气,那贴在额上的头发随着烛光的摇曳微微拂动。那张脸也白惨惨的,没有一丝表情,完全的一只丧家之犬。望着她,我也喝了一杯,这是苏格兰头等威士忌。我的脸立即滚烫滚烫的,内心也变得极其软弱。我偎着柳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对他说:“我们走吧。” 他看了看表,竟同意了我的建议。 芬勉强地撑住桌子,假如我没有喝上那一杯,我一定会扶住她一起往外走,但是加上白天的病态,此刻我整个身往下沉,脑袋也摇晃起来。我跟着一群人出了酒吧,站在门口,一下子面对辉煌而纷乱的光线,竟颤抖起嘴唇,像是受到了无防备的一击。我拿眼睛寻找芬,她正站在柳的身边,似乎也被外面的光线惊吓了一样,睁开的眼睛重又眯住。惶惶之中,突然她把两只手臂张开,像一根绳索勾住了柳的脖子。灯光下,她勾住他,身子软软地靠着他,头低低地垂在他的前胸,像一只死去的鸟雀。 4 四周的一切静极了,甚至连街上的行车都在悄悄地行驶。我还能听见谁的腕上手表的滴答声。只见他双手抚摸她的肩头,并很快向我看了一眼,那脸上的神情既不畏缩,也没有歉然,只是充满了一种温情。这温情像是凝固了的某种颜料长久地渗透在他的皮肤他的眼睛里。 不知是谁说了句“她醉了”以此来安慰我。 他们很快就散去,又剩下我们三个。柳扶着芬上了车,让她紧挨着他,她的一头浓浓的长发便散落在他的膝上,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我独自坐着,装出对此毫不在意的样子,也用手抚着芬。我对他说:“她醉成这样,先把她送回去吧。” “她住哪里?” “她姐姐那儿。” “她姐姐在哪儿?” 我一时惑然,推了推芬,她却沉沉地埋着头,丝毫不打算睁眼的样子。这时,柳对司机说:“先回公寓。然后再送芬。” 我顿时意识到了一切,刹那间像白痴般茫茫然凝视着柳,似乎在等待他重新更正。但他把头扭过去像没事似的望着窗外。我便悄悄地使劲地按着芬,但她毫无动静。我只得拿恳切乞求的目光盯着他的侧影,对他说:“还是先送她。” 他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 “要慢慢地等她酒醒,你也累了,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居然还笑了,那笑在这个夜间在这个时刻犹如一把冷酷而森然的钢刀穿透了我的心脏。但我依然挣扎着说:“让她跟我一起住公寓吧。” “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我单刀直入地像纠缠不放的恶女人施展出最后的战术。 他却傲慢地瞪了我一眼,干脆转过头不再和我劳神。我感到血直往脸上冲,身体里似乎也有个东西断裂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便默默望着挡风玻璃,对飞一般掠过的路景规而不见。他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沉默之中,几分钟过去了,很快,我就看到那公寓所在的大厦。这时,我无法止住泪水,但是如果我用手去抹或从衣袋里掏出纸巾,他一定会发现。我要让他发现,于是我不断地用手去抹眼泪,甚至抽泣出了声。但他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我胆寒了,知道这次是彻底完了,便不再用手去擦,任凭泪水去灼我的双唇,体验着极度的羞辱。 车停了,我打开车门飞快地跑远。只听后面的车刷地一下又开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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