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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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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 我的头越来越痛越来越晕,吃了药不见效。芬的离开并没有使我的沮丧有一点点好转。她有两天没有上课了。我曾打电话到她的房东那里,那人说,芬在几天前就搬走了。 那么她去了哪里?去找她的男朋友了吗?课间我一个人趴在教室的窗口向下看,看到了芬曾指给我的那座红色小楼房。 我决定毫不拖延,下面的两节课我不打算上了,便收拾起书包匆匆下了电梯。出了大厦的门,我便搞不清那条街道的具体方位。我一边回忆着那个窗口的位置,一边绕来绕去。街边的店主看我走走又回头的样子,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眼睛都阴暗地盯着我。也许他们认为我是故意在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只局促地低着头,向刚放学的孩子们问路,但我又说不出那个街道的名字。他们轰地笑开了,老远还回过头向我张望。 不过,我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个红色的楼。我一边走的时候,一边回想起芬所说的曾被她爱人见过的树叶,踩过的小路。我抬起头,迷惘地张望着,下午的阳光耀眼地照过来,在飒飒作声的树叶上编织出意想不到的图案,树的阴影倾覆在我的身上,使我更加感到僻静的周围脱离了现实感。芬的男朋友大概也会有同样心情吧? 我来到那座楼的大门前,朝里望着,里面是用木板隔开的一个一个写字间。我在里面寻找起那个长头发穿吊带裤的青年。但由于竖立着的木板,使我的目光无法一览无余。我的鬼鬼祟祟的模样立即引起了一个女人的注意。她走出来。 我把那个青年的模样向她描述了一遍。她问:“你是不是说史密斯李?” 我点点头,芬没告诉过我他姓李。 “他已经回美国了。” 我被她的话着实吃了一惊,脸也鲜红起来。我说:“不会吧,他快要结婚了,怎么就走了,是出差吧?” 我又一次期望着。 “不,他再不回来了。” “可他快要结婚了啊。” 我走出那幢楼,浑身都害怕得颤抖起来,犹如从水池里刚爬上岸的落水狗。那曾出现在芬的眼里的恐怖此刻传遍了我的全身。她那张曾出现的发绿色的脸、失神的眼睛和一副病态,在我面前久久浮现着。为什么,为什么事情是这样残酷得不可收拾?是不是这整桩事情打根上就错了?这个根在哪儿? 芬究竟去了哪里,她能否从这种打击中熬过来?实际上从那天逛街我就应该有所预感,她发疯一样地买衣服,发疯一样地跟我打赌她会喝酒,然后半夜中突然闯进我的公寓,这一切不正是说明了某种问题?可是即使我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难道说她就可以不痛苦了,难道说我就会把她留在公寓里让她躲进柜子里? 我回到学校门口,夕阳已经西下了。芬莫非真的要失踪,或者又想办法去到某个遥远的地方而不再见我?我曾把她赶出门去,这意味着我和她之间的友情已丧失殆尽。我低着头,对那样的自己感到羞愧,便嘶哑着咳了两声。 但是当我抬起头要跨进大门时,无意间看到芬远远地站着。 2 她正望着我,那张安详苍白的面庞后面,还能看到剧烈的疼痛和在寒意侵入时才打的寒颤。我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她说:“海伦,我真的很爱很爱他,很爱很爱,可他不能和我结婚。” 她的眼泪一时间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她抬起一只手擦去。我说:“我知道,我懂。” 这时,楼上的学生放学了,往外涌,他们都看到了我们,看到了芬在哭泣,便惊愕地停下脚步。两旁的店主也看到了,都伸长了脖子。 芬却毫无顾忌,看也不看他们,只拿眼睛盯着我,潸潸地流泪。我问:“他为什么不跟你结婚?” “因为我是个中国人,他要跟一个中国人结婚,首先就得向移民厅交钱。他没有那么多钱。” “没钱就可以不要你了吗?”我愤愤然地说。 “但是我不恨他,真的,一点也不恨,我真的很爱很爱他。”说到这儿,又向我笑一下,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仿佛是两条奔流的小溪。她又轻轻唤道,“海伦,海伦,你知道吗?我很想穿着长长的婚礼服和他走进教堂,我想亲自体验一下教堂里的婚礼是不是像电视里演的或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俩人一亲吻,然后在场的亲朋好友都拍手鼓掌。我总在想那鼓掌的声音一定非比寻常,一定是很动听的……” 她便咽得说不下去了,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知说什么好。我问:“那你这两天在哪里?” 她抹去眼泪,说:“我姐姐那儿。可是我很难过,我不能把这事告诉她,她活得也不轻松。白天和黑夜,我就独自看着窗外……” 她干脆用双手捂住脸哭,指缝间是她灰白委顿的脸。她又说:“其实,这几天来我还是第一次哭。” 我焦躁不安地看着四周,柳要像往常一样要接我去用餐。我对芬说:“别哭了,我们一起跟他去吃饭。” 3 就在这时,一辆车轻轻滑到身边。朝里一看正是柳。前面是司机,他在后面坐着。他打开车门,站出来,看了看芬,问:“出了什么事?” 我们都没有回答,和他一起钻进车里。我想告诉他些什么,但是碍着芬,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也就不问了,默默地看着窗外。芬这时已经把眼泪全都抹去。 我们吃的是日本料理。光线黯淡中,日本厨师像个妇人似的笑容可掬地站在我们面前饼里啪啦地炒着豆芽、洋葱和大虾。虾的颜色由白逐渐变红。我坐在他们俩中间,右边是芬,左边是他。也许是受了芬的伤感情绪的感染,我们都只是默默吃着。其间,他也许明白了什么。芬一边吃,一边盯着窗外,好像还时而听到她的吸泣声。她的脸上,一刹那熄灭了一盏灯似的。对我来说,再次意识到婚姻对我们长久地在此生存的重要性。对此,我感到说不出的失落与伤心。 他在我耳边悄悄低语:“一会我们去一个酒吧,好不好?” 我把这话传给了芬。芬说:“我宁愿去海边。” 柳说:“不行。” 夜早就降临了,从明霾的天空,吹来一股带雨的暖风。 我们三人停在车前,只见芬离我们稍远一点站着,向着空旷的远处望去,显得虚弱和孤立无援。那件紧裹着身体的白裙子仿佛在赤裸裸地坦白她自身的处境。柳向我询问去哪一个酒吧。 我就我知道的胡乱说了一个名字。他立即瞪了我一眼,说:“不行,去那儿要经过红灯区,如果有人认出我的车在那儿通过,他们会以为我……这将是奇耻大辱。” 我们来到一个就近的酒吧。不大,灯光似乎透着袅袅青烟,一间间的小花门孤立地洞开着,每一间都有两三位年轻女孩垂立在一旁,微微笑着,眼睛里透出企盼。柳厌恶地瞥了她们一眼。我们只在大厅里一张正中间的桌旁坐下,依然右边是芬,左边是他。他又用手机邀请他的朋友。台上一位菲律宾女歌手正半闭着眼睛唱一首美国老歌“FEELING”。 伤感和忧郁的气氛似乎很适宜此时此刻的芬。她的眼睛像是受了伤的小鸟迷们地盯着女歌手,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坐在那里,成了一个荒凉的空壳,悬浮于空中。柳不断地看她几眼,又对我笑一笑,那笑容挂在他脸上像早晨的露珠随时都会消失,沉思的眼睛里更是透出某种不安与困惑。 灯慢慢黑了,只见一个穿着中国旗袍的小姐点了一根蜡烛放在大厅的边缘上,光线飘飘忽忽地伸展过来,使人担心它随时就会消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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