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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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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这个算上也有个六七次了。新加玻的技术还真是好,一点都不疼,在中国做,每一次都疼死了,可是这儿的钱太贵了,我还不如疼一下,疼总比没钱的好。” 我只是紧紧拽着她的手。她又恳切地央求道:“你今晚就在我这里睡,好不好?” “当然,我不会离开你。”说着,我抹了抹脸,在她里侧躺下来。蜡烛颤颤地燃着,使整个房间充满了病态。“要不开灯吧?” “电灯太刺眼了。” 我闭起眼睛。 “我想搬走。” 我重又睁开眼,疑惑地盯着她。 “我不想跳舞了,不跳舞,就不会有那么多钱付房租。” “那你做什么?” “搬到便宜的组屋区去。” “组屋区?” “就是穷人住的地方,再一边去给别人教华文,这虽然没有多少钱,但也可以维持生活。我这样做就是为了他。” “他?” 她把头转向我,看着我说:“我的男朋友。我就是想专心专意地爱他,不让他花钱,不让他知道怀孕的事,不想给他压力,我害怕他烦我。” 说着芬哭了起来。我紧紧搂住她,不一会我们都睡着了。 翌日清晨,我醒过来。芬也醒了。蜡烛早已燃尽,芬说我夜里又哭又叫。恍惚中,我记起了昨晚的梦。我梦见我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我站在围墙的大门外,窥看里面的丧礼。 我看到灵台上的照片是那个男人,他正穿过满是尘埃的简易框向我凝视,嘴唇微微颤动着,好像有话要跟我讲。但是围墙的门锁着。我扒着门向里喊起来。至于我哭,我是记不起了。 放学的路上,沉沉夜色笼罩着街头,黄色的光线犹如浮烟一般弥漫在空中。我低着头又一次回想那个梦境,我不明白那灵台上的遗像为什么变成了他。难道对我来说,他真的与我隔了一个世界?那个夜晚,那个悲痛的丧礼仿佛是一个荒凉的空壳,把我的恐惧和期望深埋了进去。啊,那张脸,那脸部优美的线条才是灾祸的起源。它就像一个阴险的陷阱使人失足,一旦掉进去从此也就完了,难道我真掉进了那个陷讲? 我迷惘地看着周围的灯光和乌云笼罩的天空。我的口袋里正有他的名片。这是他的另一张脸,和那张遗像是多么不同。这时我一眼看见立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突然像着了魔似的,拿起了电话。 我身上极度闷热,四周的空气也像发烫一样向我袭来,钻到我汗湿的手心里,我的脖子,我的脸上。 “哈罗!”是他的声音。 “我……海伦,我在流移大厦跟前……”我哭起来。对方在说着什么话,我一句也没听到,依然固执地发出哭声,这时电话亭外响起了啪啪的落地雨声。对方已挂了线,我马上不哭了,默默地注视亭外,只希望雨再猛烈些。雨果真大了。我便冲出来,站在外面,雨点噼里啪啦打到了头上,脸上,身上。从上到下淋着水,刚才的燥热变得寒冷起来,我不禁抱紧自己的身子,但是雨势好像不像刚才那样凶猛,街道两旁的树木上都蒙上了一层薄纱。路上的行车来来往往,我不断张望着,心里隐隐不安,似乎在等待什么。 正像我预料的那样,这时一辆车刷地停在了我面前,从窗口我看见了柳。他握着方向盘,向我这边望着,辨认着,看是不是我,我冷得打颤。很快他便脱下身上的西装,下车把我裹住,并扶上车。我坐在他身旁,不停地抽噎。他没有立即开车,而是向我投来大惑不解的目光。 “你这样站在雨里是不是想表示你很特别?” 我不说话,用眼角的虚光观察他。他一直盯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有二十二岁了?” “在今晚我只有十二岁。” 我把眼泪抹了,抬起头以一种无助的神态迎着他的目光。他不易察觉地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那是笑还是嘲弄。 外面的雨听上去,很轻柔,像是无数个嘴巴在倾诉。他又看了我一会,然后把车开到车道上,向前飞驰。 一会我们来到了他的俱乐部,也就是他的一套公寓房。 我的衣服还是湿的,把他的西装也弄湿了。我两手抱紧身子,冷得牙齿格格打颤。刚刚站在他的客厅里,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便摇晃着倒在沙发上。柳惊叫了一声,举起双手一个大步过来扶住我。我仰头躺着,眼睛紧紧闭着,全身寒冷。 这时只觉一只手在我额头上试,又把一根温度计塞进我嘴里,我稍稍睁开眼睛,看到了那张充满怜悯和关切的脸在俯视我。他深送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我的脸上,他的气息,那熟悉的气息宛如从遥远的地方袅袅吹来…… “我的十二岁的朋友,”他抓住我的一只手,说道,“看来得送你去医院,你发烧到四十度了。” “求求你,我不去医院。” “那你别说话,我给你弄杯热水来。” “不,假如有什么吃的话,我很想吃点什么。到现在我……” 柳从厨房弄来了各种各样的罐头,—一打开,放在我面前,我勉强着从沙发上坐起,有红烧牛肉,沙丁鱼,什锦莱,玉米粟,有好几罐水果。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我说:“许多日子,我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食物了。” 说完我对他笑起来,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笑声空荡荡的,像一张白纸孤独地飘飞在空气中。 “你的脸这么苍白,你病得不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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