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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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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跟四嫂说,我看人最有把握。”他从从容容地答道:“小和尚人最活络,能到大地方去历练历练,将来是一把好手。我不但要带他到杭州,还想带他到上海。” “上海十里夷场,他一去,更不得了。”阿七以一种做姊姊的口吻拜托:“胡老板要好好管一管他。” “是啊!”胡雪岩趁机说道,“郁四哥劝我,还是把小和尚放在湖州,多几个‘管头’,好教他不敢调皮。调皮不要紧,只上‘上路’,我有办法管他。” 这一说,阿七释然,郁四欣然──事实上阿七确有些疑心,让胡雪岩把小和尚带到杭州,是郁四的授意,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疑心是多余的。 “小和尚是我从小的邻居。”阿七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对小和尚这么关心,须有解释,“他姊姊是我顶顶好的朋友,死了好几年了。小和尚就当我是他的姊姊,他人最聪明,就是不务正业,好赌,赌输了总来跟我要。所以,”她愤然作色,“有些喜欢嚼舌头的,说我跟他怎么长,怎么短,真气人!说句难听的话,我是──” “好了,好了!”郁四真怕她口没遮拦,自道“身份”,因而赶紧拦住她说:“只要我没嚼你的舌头就好了,旁人的闲话,管他呢?” “你也敢!”阿七戟手指着,放出泼妇的神态,但随即又笑了,笑得极其妩媚。 胡雪岩倒是欣赏她这样爽朗的性情,但郁四的禁脔,唯有收摄心神,视如不见。转念想到小和尚,既然话已说明,便无须有所顾忌。此刻正在用人之际,应该谈定了,马上拿他来派用场。 于是他说,“郁四哥,此刻能不能跟小和尚见个面?” “怎么不能?”郁四站起身说:“走!” 两个人又到了沂园。郁四派人把小和尚去找了来,招呼过后,他问:“四叔寻我有话说?” 郁四先不答他的话,只问:“你的赌,戒得掉戒不掉?” 小和尚一楞,笑着说道:“四叔要我戒赌?” “我是为你好。你这样子天天滥赌,那一天才得出头?”郁四又说:“靠赌吃饭没出息,你晓不晓得?” 小和尚不答,只看看胡雪岩,彷佛已知道郁四的意思了。 于是郁四又问:“你想不想出去闯闯码头呢?” 一听这话,小和尚显得很注意,而眼中看得出来,是憧憬大地方热闹,就像小孩听说能跟大人去看戏的那种神色。 “胡老板想带你到杭州去。”郁四说道,“我已经答应胡老板了,要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四叔已经答应了,我不愿意也要办得到呀!” “小鬼!”郁四笑着骂道:“我不见你这个空头人情。你自己说一句,到底愿意不愿意呢?胡老板的脾气,不喜欢人家勉强。” “愿意!”小和尚很清楚的表示,同时向胡雪岩点点头。 “那好了。你现在就跟胡老板去办事──胡老板的事,就是我的事。” 有这句话交代,甚么都在里头了。胡雪岩辞别郁四,找了个清静酒店,先要了解了解小和尚的一切。 小和尚名叫陈世龙,孑然一身,身无恒业,学过刻字店的生意,因为没有终日伏案的耐性,所以半途而废。 “这样说,你认得字?” “认得几个。”小和尚──陈世龙说,“‘百家姓’最熟。” “你说话倒有趣。”胡雪岩答道,“会不会打算盘?” “会。不过不大精。我在牙行帮过忙。” “牙行”是最难做的一种生意,就凭手里一把秤,要把不相识的买卖双方,撮合成交易,赚取佣金。陈世龙在牙行帮过忙,可知能干,胡雪岩越发中意了。 “听说你喜欢赌,是不是?” “赚两个外快用。”陈世龙说,“世界上好玩的花样多得很,不一定要赌。” “说得对!你这算是想通了。你去过上海没有?” “没有。” “你去过上海就知道了。光是见见世在就很好玩──世界上的事,没有一样不好玩,只看你怎么样想?譬如说,我想跟你交朋友,交到了,心里很舒服,不就很好玩吗?” 这话是陈世龙从未听过的,有些不懂,却似乎又有些领悟,所以只是看着他发楞。 “世龙,我再问你一句话──” 看他不说下去了,陈世龙不由得奇怪,刚喊得一声:“胡老板──”胡雪岩打断了他的话。 “你叫我胡先生。” 这就有点收他做学生的味道在内,陈世龙对他很服贴,便改口说道:“胡先生,你要问我句甚么话?” “我这句话,如果问得不对,你不要摆在心上,也不必跟人说起。我问你,阿七到底对你有意思没有?” “这我那里晓得。” “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看不出来。我只晓得我自己,郁四叔疑心病重,我那里会对阿七动甚么脑筋?”陈世龙停了一下又说:“赌输了跟她伸伸手是有的。别的没有。” 胡雪岩用他,别的都不在乎,唯一顾虑的就是他跟阿七的关系,这一点非弄得清清楚楚不可。因而又向下追问:“你动不动歪脑筋是一口事,动不动心又是一回事。你说,你心里喜欢不喜欢阿七?”陈世龙到底资格还嫩,不免受窘,犹豫了一会答道:“男人总是男人嘛!” 这句话说很明白了,胡雪岩对他的答复很满意,因为他说了实话。不过,接下来的却是告诫。 “你也怨不得你四叔疑心病重。有道是‘麻布筋多,光棍心多’,你年轻力壮,跟阿七又是从小就认识的,常来常往,人家自然要说闲话。”胡雪岩停了一下又说:“照我看,你郁四叔少不得阿七,你就做得格外漂亮些。” “怎么做法?” “从此不跟阿七见面。” “这做得到。我答应胡先生。”陈世龙放出很豁达的神态,扬着脸说,“天下漂亮女人多得是!” “这话说得好!”胡雪岩心想得要试一试他,从身上取出来五十两一张银票,“这点钱,你先拿去用。” 陈世龙迟疑了一下,接过银票道了谢。 “再有件事,你替我去办一办,我在沂园等你回话。” 他说了老张的地方,要陈世龙去看,搬了家没有?搬在何处?陈世龙答应着走了,胡雪岩也重新回到沂园,把他们谈话的情形,略略说了些给郁四听。 很快地,陈世龙有了回话,说老张正在搬家,也说了新址所在,然后问道,“胡先生,今天还有甚么事交代我做?” “没有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明天早晨,我在碧浪春吃茶。” “那么明天一早,我到碧浪春去碰头。” 等陈世龙一走,胡雪岩才跟郁四说,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你要他戒赌,他自己也跟我说,不一定要赌。”胡雪岩说,“喜欢赌的人,有钱在身上,手就会痒。你倒不妨派人去打听一下看。” “不错!倒要看看这个小鬼,是不是口不应心?” 于是郁四找了个人来,秘密叮嘱了几句,去打听陈世龙的影踪,约定明天上午回话。 当夜郁四请了两个南浸镇上的朋友跟胡雪岩见面。这两个人都懂洋文,跟外国商人打过交道,谈起销洋庄的丝生意,认为应以慎重为是,因为上海有“小刀会”活动,市面不太平静。将来夷场上会不会涉及,尚不可知,最好看看风色再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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