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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这怎么不好?阿珠一双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这样子讲究?”

  “这算得了甚么?将来有得你讲究。”

  “好!一言为定。”阿珠很起劲地说,“我好好绣个红肚兜。你看,绣甚么花样?”

  “自然是鸳鸯戏水。”

  阿珠一下子脸又红了,低着头不作声。

  “怎么样?”他催问着,“这个花样好不好?”

  她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脉脉含情,令人心醉,他把她抱得更紧,接着,身子往后一倒,一只手又去解她的钮扣。

  这一下她没有作声,但外面有了声音,“砰砰”然敲了两下,接着便喊:“阿珠,阿珠!”

  “我娘回来了!”阿珠慌忙起身,诸事不做,先照镜子,镜子里一张面泛桃花的脸,鬓边也有些乱,她着急地说:“都是你害人!这样子怎么走得出去?”

  “白天不做虚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怕甚么?我去开门,你把心定下来。”

  胡雪岩倒真沉得住气,把长衫抹一抹,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开开门来,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干娘!”

  “咦!”阿珠的娘惊喜地问,“甚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多一息。”

  “阿珠呢?”

  “在后面。”胡雪岩知道阿珠红晕未退,有心救她一救,便问这样,问那样,绊住了阿珠的娘,容不得她抽身。

  而她记挂着拎在手里的一条活鳜鱼──“桃花流水鳜鱼肥”,春天不希罕,夏天却难得,而且鳜鱼往往出水就死,这却是一条活的,更为名贵,急于想去“活杀”,偏偏胡雪岩絮絮不休,只好找个空隙,向里大喊:“阿珠啊!”

  阿珠已经心定神闲,把发鬓梳得整整齐齐的走了出来。她娘便吩咐她去剖鱼,剖好了等她来动手,又问胡雪岩喜欢清蒸,还是红烧呢?

  “活鳜鱼不容易买到,自然是清蒸。”阿珠替他作了主。

  胡雪岩还有许多事要办,只待见老张一面,交代几句话就要走,现在看样子,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这就索性在这里,跟老张把事情都商量好了再说。

  “干娘!”他说,“吃饭是小事,越简单越好;等老张回来,我有许多话说。市面要弄得很热闹,大家都有得忙,功夫不能白糟蹋!”

  阿珠的娘知道他是实话,好在她手下快,等老张从县衙门回家,饭菜都已齐备,四个人团团坐下,边吃边谈。

  “一家人,我先要说句老实话。”高踞上座的胡雪岩说:“明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是搬家!不管甚么地方,搬了再说,这里实在太小了。”

  老张夫妇,面面相觑,他们的感想一样,搬家是件大事,要看房子,拣黄道吉日,家具什物虽不多,收拾起来也得两三天。

  胡雪岩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心思,数着手指说。“第一,房子明天一大早去看,像个样子就可以,先租下来住了再说,好在自己要买房子,不过一个短局,好歹都无所谓。第二,这些家具将来也用不着,不如送了左邻右舍,做个人情,另外买新的。第三,拣日不如撞日,说搬就搬,明天一天把它都弄舒齐。”

  “明天一天怕来不及。”阿珠的娘踌躇着说。

  “那就两天。”胡雪岩很“慷慨”地放宽了限期,但又重重地叮嘱了一句,“后天晚上,我到你们新搬的地方来吃饭。”

  “那有这么快?”阿珠提出抗议,“你只管你自己说得高兴,不想想人家。”

  “来得及,来得及!”阿珠的娘不愿违拗胡雪岩的意思,但只有一点顾虑,叫阿珠去拿皇历来看。

  刚好,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宜于迁居的好日子,那就连最后一点顾虑都消除了,决定吃完晚饭,连夜去找房产经纪觅新居。

  “不要怕花钱!”胡雪岩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在她面前:“先拿这个去用。我在湖州还要开钱庄,另外也还有好些生意要做,只怕事情做不完,不怕没有钱用。他们照我的话做,没有错!”

  这句话为他们带来了满怀的兴奋,但都矜持着,只睁大了眼,迷惘地看着这位“娇客”。

  喝了几杯的胡雪岩,回想这两天的经历,也是满心愉悦,得意非凡,因而谈兴大发,“说句实话,我也没有想到,今年交运脱运,会走到这样一步!”他说,“那个说‘福无双至’?机会来起来,接二连三,推都推不开。我现在最苦的是,人手不足,一个人当两个人,一天当两天,都还不够,实实在在要三头六臂才好。”

  “这就是所谓‘能者多劳’!”阿珠的娘到底是大小姐出身,这样掉了一句文。

  “说到‘能’,那倒不必假客气,我自己晓得我的本事,不过光是我一个人有本事也不行,‘牡丹虽好,绿叶扶持’。干娘,你说是不是?”

  “是啊!不过你也不是‘光杆儿牡丹’,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帮你来做。”

  “就是这话。大家帮我来做!再说句实话,帮我就是帮自己。”胡雪岩看着老张说,“县衙门的户书郁四,你总晓得?”

  “晓得!”老张答道,“码头上就凭他一句话。”

  “那么我告诉你,郁四要跟我连手做丝生意。老张,你想想看,我在湖州,上有王大老爷,下有郁四,要钱有钱,要路子有路子,如果说不好好做一番市面出来,自己都对不起自己了。”

  老张老实,越是他这样说,越觉得不安,生意做得太大,自己才具不胜,所以踌躇着说:“只怕我挑不动这副担子!”

  “这话也是,”阿珠的娘也有些惴惴然,“市面太大,他应付不来。再说,郁四手下有的是人,未见得──”

  “未见得甚么?”胡雪岩抢过她的话来说,“郁四是怎么样的人,你们总也晓得。光棍做事,只要是朋友,只有拉人家一把,没有踹人家一脚的道理。他也晓得我们的交情不同,怎么好说不要老张?你们老夫妇俩放心,丝行开起来,你们只要把店里管好,坐在那里就有进帐。总而言之一句话,要勤、要快,事情只管多做,做错了不要紧!有我在错不到那里去的。”

  老张一面听,一面点头,脸上慢慢不同了,是那种有了把握的神气。等扒完一碗饭,他拿筷子指一指胡雪岩说:“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阿珠接口问道:“到那里去?”

  “我去看房子。我想起有个地方,前后两进,好像大了点,不管它,先租下来再说。”

  “对啊!”胡雪岩大为高兴,“你请,你请!如果回来得快,我还好在这里等你听回音。”

  等老张一走,阿珠下逐客令了:“我看你也早点吃完饭走吧,一则你忙,二则,你走了,我们好收拾。不然明天怎么搬?”

  “这倒是老实话。”她娘也这样说。

  胡雪岩深感安慰,这一家三个人,就这一顿饭的功夫,脑筋都换过来了。如果手下每个有都是这样子勤快,何愁生意不发达?

  到第二天,大家都忙,老张夫妇忙着搬定,胡雪岩忙着筹划设立阜康分号,跟杨用之商量了一上午。到了日中,依旧到水晶阿七家去访郁四。

  谈完正事,谈到小和尚,却是阿七先提起来的,“胡老板,”她问,“你想把小和尚带到杭州去?”

  “是啊,还不知道他自己的意思怎么样?”

  “他自然肯的。”阿七又问,“我倒不懂胡老板为啥要把他带到杭州?”

  这话在郁四问,不足为奇,出于阿七之口,就得好好想一想,或许她已经疑心是郁四的指使,先得想办法替他解释这可能已有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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