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道情”考释

作者:孙福轩




  在实际的演出过程中,“道情”体制也还是比较灵活的,如《青楼梦》中的发科亦有大段说白的内容。在《金瓶梅》第六十四回中,亦出现了两位唱“道情”的:
  西门庆为犒劳众宾,叫了“道情的”。应召而来的两位唱道情的,唱了韩文公雪拥蓝关故事和李白好贪杯的故事,博得好评。
  这里的“道情”演唱就只提到唱,而没有提及“说白”。(其间亦可能有说白,或是士大夫对其故事比较熟悉,临时改变体制,只唱不说罢了)
  
  (三)说唱道情的乐器
  “道情”是演唱的,需要乐调和器乐伴奏,一般在开头就要弹奏一下以开场。从一些资料记载来看,主要是渔鼓和简板,如元杂居《竹叶舟》第四折一开始便是道教真人列御寇引张子房(张良)、葛仙翁执“渔鼓”与“简板”上场。此外,《岳阳楼》第三折、《刘行首》第四折中都有类似的描述。《太平广记》中有关于演唱道情的简板记载:
  蓝采和每行乞于城市乞索,持大拍板,长三尺余。常醉踏歌,老少皆随看之。机智诙谐。……歌词极多,率皆仙意,人莫知测。
  《三才图会》中亦有关于这两种乐器的说明:
  截竹为筒,长三四尺,以皮冒其首,皮用猪上之最薄者,用两指击之,又有简子,以竹为之,长二尺许,阔四五分,厚半之,其末俱略反外,歌时用二片合击之,以和者也。其制始于胡元。
  青木正儿就清末民国初唱道情所用的“渔鼓简板”,在他的《说话故事源流考》中也作了具体描述:
  如今唱道情所用乐器,即所谓“渔鼓简板”,渔鼓乃一粗筒,长四五尺,径五六寸,一端复(覆)之以皮,作鼓使用,敲击时发出闷声。简板系细长状竹棒,长四五尺,末端付以木叶状竹板,二片敲击以取节拍,音凄凉。其基调闲寂深静,极具素朴脱俗之趣。
  康保成在《傩戏艺术源流》中引李家瑞先生的说法曰:
  道教神仙沿门所唱为“道情”,李家瑞先生说:唱道情所用渔鼓:“是三尺余长的竹筒,以薄膜蒙其一端,简子则为两根长短片,屈其上端,唱的时候,左手抱渔鼓,击简子,右手拍渔鼓。简子用以节音(打拍子),渔鼓则唱完一句,或一段,才拍一遍。
  其实从“道情”的实际演唱情况来看,也并不是如此拘泥的,伴奏也并不都是用这两种乐器的,在《清稗类钞》中,传达出明清民间演唱道情的风貌:
  “道情”,……而郑州妇女唱之者,每在茶室,手扶铁板,口中喃喃然。
  这一方面说明“道情”的民间化过程,同时也表明人们已不拘泥于固定的程式。到了现代的“陇西道情”中,渔鼓和简板又演变成板胡一类的乐器,更是和以前不同了。
  
  二、“道情”的历史发展
  
  “道情”从道教徒的劝善布道之词演化为一种民间娱乐性质的伎艺,从道情歌诗演化成道情说唱叙事、道情戏,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我认为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汉至唐是道情的萌芽期,宋元是发展期,明清之际是最终的定型完成与世俗化时期。(发展为道情叙事文体,当然也还有一些道情曲辞的创作)
  汉唐保留下来一些道歌和道情诗,显示出“道情”原始阶段的形态。此时“道情”的内容多是道徒歌吟心志,高蹈物表情怀的抒写。故明初宁王朱权在《太和正间谱》中说:“道家所唱者,飞驭天表,游览太虚,俯视八绂,志在冲漠之上,寄傲宇宙之间,慨古感今,有乐道倘佯之情,故曰道情。” (11)
  五代贯休曾有《道情偈》的诗四首,王梵志的诗中有《道情诗》一首,敦煌文书S5648中也有道情诗。(12)这类的道情诗也多是作者淡泊心声的表白,王梵志的道情诗倒有点激愤之语:“我昔未生时,冥冥无所知。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无衣使我寒,无食使我饥。还你天公我,还我未生时。”(13)有返归本初,对世道不平之感慨。
  宋元时期,道教兴盛,散曲道情的作者和曲目数量大增。此时的道情主要还是一些歌诗,然已有向“道情剧”、“道情叙事体”转移的趋向了,在元杂剧中曾多次提到道情的演出。此时的“道情”,任讷把它分成两类:超脱凡尘类和警醒世顽类。从一些杂剧和散曲中的“道情”来看,这种分法大体反映了有元一代道情创作的实际。如《竹叶舟》第四折“……如今陈季卿尚未来,我等无事,暂到长街上唱些儿道情,也好警醒世人咱。”明确标示唱“道情”的目的是警醒世人。散曲《醉太平》这样唱道:“休信道尧舜和桀纣,则不如郝王孙谭马丘刘。他们是文中子门徒,亢仓子志友,传言为吏道张平叔,偃月的刘行首,则不如阐全真王师祖,道不如打回头马半州。”(《自然集》)把尧舜说成是文中子门徒,把全真教的郝王孙谭马丘刘看得比历代统治者更重要,亦是全真教徒超脱凡尘的明示了。
  《张三丰全集》中收有《道情歌》一篇,《五更道情》六体凡三十七首,《九更道情》九首,《叹出家道情》七首,《天边月道情》九首,《一扫光道情》十二首,《无根树道情》二十四首,《四时道情》四首,《青羊宫留题道情四首》。其立意主要是看破世路云泥,打破生死机关,无烦、无恼、无忧无虑,使自己进入空灵的境界而得道成仙。他在《五更道情》其四中说:“虚白堂前拴意马,无影树下锁心猿。”这里,“意马”、“心猿”都是有所指的,是世俗心的象征,世俗欲望太重,便不能摆脱所谓的“生死轮回”。
  “道情”在明清两代有了很大程度的发展,(14)这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道情”逐渐脱离宋元以来的宗教气息而走向世俗情态。《清稗类钞》曰:“道情,乐歌词之类,亦谓之‘黄冠体’。盖本道士所歌,为离尘绝俗之语者。今俚俗之鼓儿词,亦谓之‘唱道情’。江浙河南多有之,以男子为多。而郑州则妇女唱之者,每在茶室,手扶铁板,口中喃喃然。”在民间如此受到欢迎,这就为“道情”获得更大的演唱空间和更强的艺术生命力。清初“道情”作者徐灵胎的一段话也可为此时期的“道情”的民间化作反面证据:“(道情)……乃曲体之至高至妙者也。迨今久其传,仅存时俗所唱之《耍孩儿》、《清江引》数曲,卑靡庸浊,全无超出尘世之响,其声竟不可寻矣。”二是韵式逐渐定型为七字为主的结构形式(此是就主导倾向而言,当时也存在着大量的三字句、六字句、十字句等);三是出现了“道情叙事体”——《庄子叹骷髅》、《雪拥蓝关》等,同时“道情歌词”也逐渐吸收民间的乐曲、乐调,并结合舞台表演从而向道情剧转化;四是明清文人的“道情”拟作明显增加,数量和质量均有所提高。如王夫之晚年就曾作过《愚鼓词》二十七首(即渔鼓词),自言“晓风残月,一板一槌,亦自使逍遥自在。”抒发其遁世避俗之愿望。
  从“道情”的韵式上看,这时期的“道情”已基本形成了以七言为主的结构形式。前此的“道情词”,五、七言形式不拘,此时的“道情”,基本上是以七言为主,穿插三言、六言、九言、十言句而成。这在徐灵胎、郑板桥和庄子叹骷髅等道情词、道情叙事文中可得比较分明。
  清代的道情以金农、徐灵胎和郑板桥的为突出,其中“金农所作,已离开道情本质很远……徐大椿所作,以教训为主,也还近之。”尤其是板桥的《道情十首》,“最得其意”,(15)流布传唱最广,鲁迅先生曾于《三闲集·怎么写》一文中说:“《板桥家书》我也不喜欢看,不如读他的《道情》。”其序曰:
  ……我如今也谱得《道情》十首,无非唤醒痴聋,销除烦恼。每到山青水绿之处,聊以自遣自歌。若遇争名夺利之场,正好觉人觉世。这也是风流事业,措大生溽,不免将来请教诸公,以当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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