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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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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飒紧紧随在我的身后,笃笃的马蹄声凌乱扑散在凄风冷霜之间。 “公主,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找个背风处歇上片刻,等明早再去追公子?公子不会急着赶路,我们应该可以追得上。” 眼看月亮越升越高,青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已很有些不安的模样。 “不,我今晚就要见到他。今晚!” 我咬着牙说道,又是忍不住的泪。 从来不曾觉得,珍珠大草原是这般的辽阔,在那样苍茫无边的夜色里,更似无边无际。我驰了马,那样飞快地奔着,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想到那个孤身而去,默默离开的白衣男子,我心如刀绞,懊悔不及。 他舍弃了自己的家,千里迢迢,只为伴我,却又被我逐弃…… 抱病在身,满怀萧索孤寂,离了黑赫,又能去哪里? 泪水不断被冰冷的风吹干,面颊便绷得快要开裂,涩痛难当,有如刀割,却抵不上胸口悸颤般的心疼,寸寸如裂。 耳边隐约又飘来熟悉的旋律,带了淡伤隐忧,萧索无限,萦旋夹杂于北风啸过原野的呼嚎中,若有若无,把几乎干涸的眼眶再度灼烧起来。 又是我的幻觉么? 是幻觉么? 那么,那清冷月光下,衰草连天间,那一身白衣如染清辉耀出温润莹光的男子,那目不转睛向我凝望的男子,那神情恍惚如若身处梦中的男子,也是幻影么? 马匹,行得更近了,而箫声更近了,然后在我看清那男子面庞时吹散了音调,最后一个音节渐如烟雾般飘散,只留淡愁的余韵,游丝般缠于衰草连天的冰冷冬季。 这一切,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 我几乎握不住缰绳,临到那男子身畔时,双手已是一松,径直掉下马来。 那男子的箫已跌落地上,双臂却已伸出,恰将我兜到怀中,一双如玉温润的黑眸,沾惹了月光,泊了层水汽般迷蒙。 而我不知为何,也看不清眼前的男子了,那线条柔和的面庞模糊在淡白的月光里,虚无得像随时要随风飘去。但我伸出手去,居然摸着了他凉凉湿湿的面庞,并非虚幻;而我的后背,正结结实实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然后用极珍爱的动作,缓缓收拢到他的胸前。 我听到了他的快一阵慢一阵的心跳,并不像他面容显现出来的那般沉静安谧。 宇文清,宇文清!我终于追到了你! 无视背后尚有青飒的注视,我揽住他的肩,在他怀中半支起身体,凑近他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宇文清和当年一般,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我,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吃痛的呻吟,仿若我只是用温软的唇亲吻了他一下,连搂抱我的肩膀都没有颤抖一下。 “宇文清!”我望着如当年一般静静绽放开的雪地红梅,沉静地说道:“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皇甫栖情的人,生也是,死也是,病也是,老也是。” 宇文清的鼻子似给冻着了,泛着轻薄的红晕;但他迷蒙的眼光渐渐清亮,连面庞也渐渐莹润,宛若月光般皎洁雅淡,清逸迫人。 “你说是,那就是。”他哽咽着轻轻说道:“皇甫栖情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也是对的,不论我是宇文清,还是医者白衣,不论我是生,还是死,都会守着她,伴着她,尽我所有,尽我所能,让她开心,让她微笑。” 我的泪水突然之间就下来了,凭它那样蜿蜒地滚过冷痛着的面颊,怎么也止不住。 “宇文清,清……”我喃喃唤着眼前男子的名字,连他那样让我憎恨的姓氏都不觉得刺心了。 轻轻仰起头,我微颤的唇迎上宇文清薄软的唇。宇文清喉间带了清涩的哽咽,缓缓回应,一双明眸,缱绻含情。 天很冷,厚厚的皮袍,已不能的抵挡旷野间毫无遮拦的寒气。但我们的心,却渐渐的热了。我们慢慢用自己口齿间的温热,润暖对方清凉的唇,用自己的心灵,润暖对方的心灵。 只是面颊却越发得冷了,彼此纵肆的泪水,浮于面颊,几乎要凝结成冰。 “情儿!情儿!”宇文清唤着我的名字,将我抱起,带入他搭于一侧的小小帐篷,用毯子将我裹了,往我的手上呵着热气,用力地搓着。 黑暗的帐篷中,我只看得到他如白瓷般的容颜,凝满了专注和怜惜,和我一种寻觅已久的感情。那是一种如飞蛾扑火般倾尽生命燃烧的爱情,无怨无悔,至死不渝。 我将手从他的掌中移开,温柔地抱住他紧实的腰,悄无声息地解着他的衣带,用柔软的唇,从他的唇和下颔缓缓向下游移,触抚着他突出的锁骨,温柔地挑逗着他的情欲。 宇文清的身体发紧,忍不住轻轻地呻吟,别过脸去颤声道:“情儿……别……别这样……我只要伴着你,伴着你就够了。” “我要你。”我紧紧拥住我几度擦肩而过的男子,发誓般清晰地吐字:“不论你是生是死,是病是老,我都要你。” 宇文清的眸子在黑暗中明亮得不正常,如有烈火熊熊跳跃,如有波澜拍打翻涌,忽然一个浪头铺过,烈火顿时如荼蘼铺展泛滥,灼烧得两个年轻的身体几乎要飘起,又似要沦陷。 那便沦陷吧,清,我们一起沦陷。 没有温暖的床,没有迷离的烛光,没有绵联的帏幔,我们在最简单的帐篷里,释放和燃烧着生命最原始的热情,纵容着我们迟来了许多岁月的爱恋,挥洒着来日无多的青春和生命。 母亲,这乱世之中,我已找到了栖情之处。 纵然这栖情之处,并不能永远让我安定栖身,可我知道,我曾经拥有。 我已今生无撼,来世无悔。 宇文清终于没有走。 我用女人最直白的方式,成功地挽留了他,让他再也舍不下,离不开,从此不论生死病死,都只能是我的宇文清,或者,我梦中的那个医者白衣。 次日,他随我回去见钦利可汗和雅情姐姐。 次年正月十六,钦利可汗为媒,为我和宇文清见证了简单的婚礼。 三月,有远客从西北更偏远的地方来,说那里有一大片的绿洲,长了茂盛的竹子,和四季常青的松柏,三面环着山,山上有着许多珍奇的药材。 宇文清亲自带人实地考察后回来告诉我,那里的气侯和环境,更适宜隐居,而那里的药材,也对他的病情颇有助益。 是年六月,我们带凤卫、大燕遗民以及跟随他的部属,共计一千余人,告别钦利可汗和昊则,迁往当地。 昊则颇是恋恋,却又说道:“罢了罢了,横竖我们隔得不远,想你了,我便去瞧你;中原有什么动静,我也可拦在你们前面,护一护你。” 我感动,却酸涩得无法将感动的话说出,只是轻轻笑一笑,与他作别。 那片绿洲,山川如屏,竹林如画,春天有大团大团的野花纵肆地开放,冬天也有松柏在霜刀雪剑中张扬地青绿。 我与宇文清执手相对,四目交织,只觉时间已在这方天地凝固,只余那永恒不变的安谧祥和。 那片绿洲,宇文清取名叫梦蝶。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莫管他花开花谢,莫管他红日西斜,莫管他锦堂风月,我只知人生若浮寄,携君手,可栖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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