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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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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袂翻飞,依然是当年的清逸不群,出尘拔俗,连离去的马蹄,都如当年那般,一下一下似敲在心头,阵阵疼痛。 当晚,昊则来找我,很有些怒气冲冲:“栖情,为什么要赶宇文清走?” 我正将无恨抱在怀中逗玩,闻言淡然说道:“他要走了么?他说是我赶他走的么?” 昊则一时无语,在我跟前来回走了两遍,才愤恨又无奈般道:“他当然不会说,可我见他和父汗告辞,便知必定是你在赶他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为你丢了越太子不当,跑我们这里来和牛羊马匹作伴,只为多帮你一点,多看你一眼,你……你竟这么狠心!” 我嘲弄地望他一眼,继续哄着无恨,轻笑道:“他走了,你不是该开心些?没有了对手,或者我以后走投无路了,还会跟着你昊则王子呢!” 昊则被我连讥带嘲,不由涨红了脸,红了脸怒道:“你这小女人,也着实不知趣,人家一心为你好,你却这般……不怪安亦辰受不了你。” “滚!”我气不打一处来,放下无恨,站起身来高声喝喊着赶他走。 昊则大窘,哼了一声,转身离去,看来真是生气了。他的背影好生高大,已长成了极健硕的男子,我这般把他当成昔年的小孩那样怒喝,必是伤着他自尊心了。 可他却不知,安亦辰,宇文清,两个人,已成了我心头的两根刺。 我已再也拔不去了,只盼着,只让那两根刺安份地呆在那里,渐渐在无人处结疤,从此碰不着,见不着,痛不着。 第二日,夕姑姑终于叹着气告诉我,宇文清一早走了。 我只是木然地坐着,抱着我的无恨,胸口却不由起伏。 焉能无恨?就如十四岁时他决然离去一般,我焉能无恨? 我要的是留,永远的留;他总是选择离去,哪怕是在犹豫中离去。 咧开嘴,轻轻地笑,一声声唤着:“无恨,无恨,无恨!” 泪水却已不争气地滚落,滴在无恨雪白粉嫩的小小面颊。 无恨正笑得跟朵花儿般漂亮,应和着我的呼唤,挥舞着藏于袖中的手臂,欢喜不胜。 下午时,我心情愈发沉闷,遂叫人牵了马,自行出了围栅,正要跃上马背驰骋着散心时,旁边忽然走出一中原人士打扮的壮年汉子,恭敬向我行礼。 我虽瞧了眼生,但凤卫人数不少,我也不能个个认得,略一点头,正要走时,只听那人说道:“公主,在下青飒,可以和公主说几句话么?” 青飒?这位宇文清的部下,我听说过好多次了,林翌、达安木均对他赞不绝口,又于我有相助之德,倒也不好不理。我将这人打量一番,却见眉目端正,神情坚毅,颇有些任侠之气,遂也不急于上马,问道:“有事?” 青飒低了头,屈膝道:“青飒斗胆,请公主……追回宇文公子。” 我不怒反笑:“青飒,你认为,这话该你说么?” 青飒依旧不卑不亢:“青飒出身江湖,的确不懂礼数。但数次承蒙公子相救,故此带了原部誓死追随公子,实在不忍见公子这般孤凄度过余生。” 我淡然道:“青飒,你多虑了,他贵为大越太子,有才有略,连这天下,未来都可能全是他的,他又怎会孤凄度日?” 青飒握了握拳头,叹息道:“公主,公子已不是大越太子了。他当日弃了战场离去前,大越隆吉帝宇文昭曾经下诏,若他临阵而去,他将不再是太子,不再是宇文氏的子孙,便是死了,也不许归葬宇文家的祖坟。” 我心里一跳,失声道:“你说什么?” 青飒双膝跪地,深深磕下头去,沉郁说道:“公主,公子余日无多,无非盼能在公主身边守着,有一日算一日,公主,求您……就让他剩下的日子活得开心一点吧!” 我的脑中隆隆地响着,又似有无数的羽毛凌乱飞舞,怎么也抓不住。眼见天边云彩飘飘,团团絮絮,扯也扯不清的纷杂,我喃喃地重复青飒的话:“余日无多?不再是大越太子?只想守着我?” 第三十五章 破茧成蝶倾芳菲 我猛地弯下腰,一把扯住青飒前襟,厉声喝道:“什么叫余日无多?他……他的病,不是已经好了么?” 青飒慌忙退着,躲开我近乎粗暴的拉扯,口齿依然清晰:“公子有着胎里带出的疾病,很难缠。当年宇文家费了很多心血才聚集众多名医,将他的病势控制住。公子自己也向来注意调理,因此在十五岁上已经基本痊愈。当时救他的名医们就说了,只要好好保养,就不会复发,可保平安一生。” “复发……”模糊记得,自从浏州再见面,似乎就没见他完全健康过。开始以为是着凉,后来是受伤,又因伤而引起旧疾,到了黑赫,一样常听说他病着。 他病得很重么? 我打了个寒噤,厉声道:“他自己不是名医么?怎会让自己旧病复发?” 青飒答道:“青飒并不时时在公子身边,具体情形,并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公子自从重回宇文家开始掌权以后,一直都郁郁寡欢,离群索居。他不顾大家的劝阻,也不管自己的身体,常常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屋中喝酒,喝到烂醉……去年六月间,不知谁送给他一只锦匣,他打开看后,当时就吐了血,随即就病了,从此再也没有完全复原过。” 去年六月间…… 我与安亦辰亲亲我我,准备着婚事。安亦辰为断我心念,将当日行馆中碎裂的那只陶陨封装起来,以我的名义和成亲喜贴一起送给了宇文清…… 宇文清的回应很简单,只是将那只装了狗尾巴草的荷包退还给我,分明以此示以断情。 我又怎知,我又怎知,那简单之极的回应背后,含了他那样多的悲伤与痛楚? 为了不影响我的心境,不影响我的幸福,不管多么深重的委屈,他一句也不解释,默默承受,默默伤怀,默默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智,同时摧残自己的身体…… “公子在南越时,一直有最好的药物调理着,又有李叔李婶那些忠仆小心侍奉,还要好些;自从前来黑赫,他……他似乎还是很不开心,病势一直反复着,连吃药也没多大效用了。他说……他说他守不了公主多长时间了,要青飒在他去后继续为他守护公主……” 那样的八尺汉子,说着说着,伏倒在地,渐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将脚踩上马蹬,踩了几次,才踩稳了,哆哆嗦嗦的手,几乎握不住缰绳。 青飒身后悲惨而失望地叫着:“公主……” 我回过头,嘶哑着嗓子哭喊道:“上马,陪我去找他!” 风吹过,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竟已泪流满面。 我错了,居然又是我错了。 他不肯许我一生的幸福,的确是许不起,因为,他已无法把握自己的生命和未来。 家国和梦想,他都已抛弃,唯独不肯抛弃我。 那么,当我一再赶开他,伤害他时,他又以什么样的心境默默忍受,然后孤身一人,默默离去? 他可曾伤心?可曾落泪?可曾在冰冷冬寒里,独对翰缈星空,思忖着我的绝情,竟夜无寐? 夜,在马不停蹄的飞奔中降临,连同愈加森冷刮骨的风,扑头盖脸将我整个身子裹住,冻得连心都在战栗,再不知能从何处汲来一点温暖,润一润已经冻僵的双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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