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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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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明日我就要启程了，此次一别，恐怕是归期遥遥。我离去后，还望你多进宫看看母妃……” “三哥不说高阳也会常去的，杨妃娘娘的琼花对我而言，有着太多的美好记忆，我不舍啊！” “其实在我心中，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你那脾气得改改，九弟他毕竟是太子，平日里见到他，你别老绷着个脸……” 我别过脸略带不高兴的说道：“莫非还要我向他赔笑脸不成？以往承乾做太子时我就是这样，更何况现在是他！” 提到承乾，我心中的惆怅不由缓缓升起，在这样的元夕，远在黔州的承乾，他又将怎样度过呢？黔州那苦寒之地，可有长安的焰火，绚丽的彩灯？想起承乾的痴恋，想起承乾的伤悲，我不由感叹道：“两年了，承乾前往黔州两年了，不知道这两年他过得可好？” “黔州偏远，那可是一个不毛之地啊，他怎么可能好呢！苍天弄人啊！” 我悠悠的对对三哥说道：“我曾不止一次劝父皇宣承乾回长安，可是父皇就是不肯。” “父皇是不会宣承乾回来的，他是废太子，他若回长安，将以什么样的身份面世？又将怎样与九哥相处？承乾他从小就很聪明，可是却偏偏没有把他的聪明用到正途上，他是让父皇失望了！父皇让他去黔州，一是惩罚他，二是磨练他！” “唉！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其实父皇还是爱他的，只是恨铁不成钢！” “承乾八岁就被立为太子，父皇和长孙皇后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长孙皇后临终时念念不忘的是承乾，可是承乾却辜负了父皇与长孙皇后的一片真心啊！” “承乾他太苦，他同我一样，渴望着自由，可是却被这大明宫紧紧禁锢。其实承乾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有很大的责任！要不是我从小就与他做对，要不是我，他也不会疯狂！” 三哥摇头叹道：“这不是你的错，承乾他只是心胸太狭窄了，是他那狭窄的心胸害了他……” 正在谈论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望去，但见父皇身边的王公公，匆匆赶来道：“奴才见过吴王、见过高阳公主。” “公公请起，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王公公焦急的看着我与三哥道：“皇上宣二位即刻前往含元殿。” 我与三哥面面相觑，不知道如此深夜，父皇为何突然召见？忽然想起三哥明日一早即将启程，莫非父皇有什么要事交代？ 刚欲举步，王公公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头问道：“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王公公叹道：“刚才皇上收到一封十万火急的奏折后，突然泪流满面，情绪十分低落，公主，奴才虽不知是什么事情让皇上如此伤心，但是怒才知道，只有公主您能让皇上重展笑颜，公主您可要好好劝劝皇上啊！” 父皇落泪！王公公的话让我惊愕，这一生，我仅见过父皇两次落泪，一次是母后薨世，一次是魏征去世……想到此处，我与三哥不由加快了脚步。 含元殿中灯烛通明，父皇斥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孤独的坐在龙椅上神情怆然，他那满目的悲戚，诉说着他此刻难以抑制的心伤，父皇的手紧紧捏紧的奏折，已经变了模样。 我与三哥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打破这样的寂静。父皇听得脚步声，松开奏折，缓缓的向我俩看来，但见此刻的父皇目光浑浊而悲凉，眼中蕴藏的泪光，诉说着他无尽的感伤。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父皇老了，他不再是我心目中那个指点江山的伟大帝王，不再是那一个用温暖的手紧紧将我抱住的慈爱父亲，他不是那坚强、伟岸、无坚不摧的至高君主，他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烛光照耀着父皇布满沧桑的脸，我已经看见了他青丝间猛然多出的华发，那耀眼的白，让我的心为之一疼，是怎样的悲哀，让父皇如此落寞？ 三哥缓缓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一封奏折，奏折上的字句让三哥惊愕！他无声的将奏折交到我的手中，我好奇的一看，不由惊愕连连。 “承乾薨世！！” 那一刻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那让人惊愕的四个大字！怎么会呢？两年，仅仅两年的分离，没有想到竟然会阴阳相隔。还记得那一日承乾前往黔州的情形，还记得他对我的忏悔！承乾，我的大哥，我血脉相连的兄长，他为何会如此突然离世？黔州偏远而荒芜，想必，他的心比那偏远的黔州更加荒芜吧！ 我还记得当日东宫中的那一个密室，记得那一方牌位，还记得那一个大明宫中禁忌的名字。承乾曾对我说过，他想飞出大明宫，随他海角天涯，可是，当他离开了大明宫后，却依旧无法摆脱禁锢。这两年来，他在那遥远的黔州，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呢？是日日回忆！是夜夜梦魂相依？而今他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是否已经与他相逢于茫茫人海？ “恪儿，高阳……” 父皇的呼唤，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努力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向父皇走去。父皇紧紧的拽住我与三哥的手道：“承乾走了，朕的嫡长子就这么走了，他不要朕了，他怪朕，他是在怪朕啊！” “父皇，承乾哥哥不会怪你的……” “高阳，你不知道，前往黔州，是朕的主意，朕不是存心要为难他，朕只是想要磨练他的意志，朕只是想让他在逆境中醒悟。他是朕的嫡长子，皇后临终前念念不忘的是他，放心不下的也是他，朕怎么可能不爱他呢？朕本想待他在黔州有一定的良好表现后就宣召封他为中山王，返回长安，可是没有想到，仅仅两年，就这么两年，承乾他居然……” 三哥疑惑的看着父皇道：“这奏折上说承乾是得疾病而亡，可是为何没有附上太医的诊断书？即使承乾他是废太子，可是他毕竟是李氏皇族的血脉，是父皇的皇子，父皇并没有将他贬为庶人，按照惯例哦，那诊断书是万万不可少的啊！那黔州府尹又不是刚上任的官员，他怎么会不懂，怎么会……” 三哥的一席话，引起了父皇的怀疑，父皇松开了我的手起身握着奏折道：“还是恪儿心细，朕一时伤悲，怎么就将这一点给忘记了呢？是啊，怎么可能没有诊断书？” “儿臣认为，这一定不是黔州府尹粗心所致，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朕也觉得此事蹊跷，承乾正当壮年，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父皇与三哥的对话让我格外纠结，莫非承乾的死那是一个阴谋？可是，一个废太子，一个发配到遥远黔州的废太子他又会对谁造成威胁呢？莫非承乾是自尽的！因绝望而自尽！想到此处，我的泪水忍不住缓缓落，是什么样的悲伤与绝望，才会让骄傲的承乾，选择死亡？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对于承乾之死一事，父皇很是重视，他让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前去彻查此事，并下令将承乾的尸首好好收敛，运回长安，陪葬昭陵，三哥也因这一件事而推迟了返回益州的时间。 贞观二十年三月，在那个桃花菲菲的季节，承乾的尸首终于叶落归根了，那一日天气阴沉，绵绵的细雨，夹杂着惨白的落花，将大明宫渲染得悲凉伤感。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通过两个来月的彻查，终于查清了承乾的死因。没有想到，承乾果真如我所想，他是自杀身亡。那柄沾满他鲜血的长剑，那一封饱含血泪与伤悲的绝命书，让父皇无言。 父皇做梦也没有想到，承乾他居然会对那么一个娈童情根深种，没有想到他会对那么一个卑贱之人用情之深。父皇没有想到，他的嫡长子，居然情愿为爱人而抛弃锦绣前程，万里河山，没有想到承乾的心中竟然有那么多的苦楚…… 望着那黝黑的棺木，望着那一柄宝剑，父皇无力的缓缓退去，他不忍心再看那生离死别，不忍心将承乾送入黑暗的地下。 九哥静静的看着承乾的棺木，眼中泛着淡淡的泪花，我冷眼看着九哥那猫哭耗子的慈悲，手不由微微颤抖。 三哥似乎看出了我的愤怒，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用他那手心的温暖，安抚我内心的激动。我仰天深深一叹，承乾之所以走近今天的结局，究竟是谁的错误？是我？是九哥？是祖制？是礼教？还是这禁锢人心的大明宫？ 长安细雨濛濛，在细雨中，我们送走了承乾，送走了那一个让人心痛的故事。承乾死后，大嫂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大嫂出生名门，可是却一生悲苦，她的荣华就是那一场烟花寂寞的灿烂，她的心早在大明宫的禁锢中慢慢枯萎死去……剃去万丈青丝，空伴青灯古佛，在那佛的世界中修她的来生。 她落发那一日，我低声问她：“你说你是为修来生而落发，那你来生的愿望是什么？” 她淡淡的说道：“做一个平凡的人，远离这让人绝望的大明宫。” 是啊，大明宫是那么的巍巍然壮观，绚丽而灿烂，可是大明宫中的人呢？又有谁知道那些被大明宫禁锢的人，内心的悲哀？第九十六章 密林暗杀 承乾下葬后不久，三哥也远离了长安。我依旧记得那日三哥离去是的情景，长安古道，别意悠悠，杨柳岸边，折柳相别。 柳絮随着温柔的风缓缓飘落，带着我的不舍，伴着我的寂寥。我静静的望着三哥远去的背影，心中的孤独让我黯然神伤。一个个都走了，大明宫中的繁华，在我的眼前逐渐变得沉寂。多少年了，这些年来，忧伤在我的心中蔓延，我的笑容随着忧伤逐渐凋残，那重阳阁的桃花也在冬去春来的年年岁岁中越发惹人伤感。 失落的转身，但见房遗直无言的站在远处，他静静的望着我的忧伤，我冷然一笑，错过他的沉默，留给他一个孤独的背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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