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世莲华(108)_潘姝雅

一零八

　　就在夏雨卿满心疑惑的时候，倒是瑞嫂安慰他：“老东西一准儿追着小姐去了，有了信儿自然回来，公子不必担忧。”

　　一行人不得不在小城里住了下来，大家分头去找玉冰。暗随的扈从们也分散各处去寻，至晚仍未见长公主的踪迹，却无意中获得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武林中十数个门派的掌门人都聚集到这平安县城来了，就连著名的武林世家慕家寨的少寨主“玉剑子都”慕春风也于这日下午抵达，下榻之处恰巧就在夏雨卿等人居住的太平客栈对面——得意居。

　　这些人是干什么来的？是否和玉冰的失踪有关？夏雨卿不敢怠慢，一方面密令手下对这些江湖人物严密监视，一方面派人把消息速报平南王。此地离京不远，一旦有变即祸及京师，因此就算这些人的聚会与玉冰失踪无关，也不能坐视不管。夏雨卿自己则依然带人四处寻找玉冰的下落。

　　午夜，众人在太平客栈中聚齐，仍未有玉冰的消息。夏雨卿忧心如焚，翠儿和小倩早已哭肿了眼睛，其余的人也都垂头丧气、精疲力竭，却谁都没有睡意。

　　叶远鸿眉头深锁，闷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离了玉冰，他是从不主动与任何人接近的。但此刻，他却不住地拿眼角瞟着夏雨卿，似乎欲言又止，而夏雨卿始终也没拿正眼瞅过他，因此什么都没发现。

　　只有“文安”眼光敏锐，注意到叶远鸿的异样，心中一动，想了想，走到夏雨卿身边，轻轻叫了声：“公子。”

　　夏雨卿满面戾色，冷冷地瞧着他。

　　“文安”向叶远鸿指了指，夏雨卿这才看到，问了声：“你要说什么？”

　　叶远鸿吓了一跳，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公……公子……”

　　夏雨卿皱眉命令：“说！”

　　“是。”叶远鸿恭谨回答，“今天那人进门的时候，小人曾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

　　夏雨卿不耐烦：“那毒香的气味谁都闻到了，何用你说！”

　　“不是毒香，”叶远鸿的眼睛闪闪发光，“那是脂粉香，和长公主身上一模一样的脂粉香！他随身带着长公主常用的那种脂粉！”

　　夏雨卿愈加不耐：“岂有此理！男人身上带什么脂粉？再说长公主用的脂粉均由花大姐特制，天下绝无第二……”他陡然一惊，“难道是……”

　　翠儿、小倩的眼睛也亮了：“是雪娘？”

　　小倩由衷叹息：“阿弥陀佛，要真是雪姐姐，那小姐就不会有危险了。”

　　翠儿急忙拽了一下小倩的袖子，向她使了个眼色。小倩一惊，忙偷眼瞟了一下夏雨卿，悄悄吐了吐舌头，不言声了。

　　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希望，而“文安”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当然，心情更加恶劣的，是夏雨卿。

　　玉冰没想到，岛主落脚的地方就是平安城外那一家小小的私塾。而更让她意外的是，那私塾里的冬烘先生居然就是自己幼时的西席——西门秀漱。

　　“西门先生？”玉冰惊愕得眼睛都瞪圆了。

　　西门先生笑了：“这孩子还没忘了我。”亲自端了一杯茶递到玉冰面前。玉冰慌忙双手捧过，连称“不敢”。

　　“真是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连凤儿都已这么大了，艳楼，看来咱们这些老家伙真的是该归隐山林了。”西门先生感慨道。

　　岛主微微一笑：“我早已是世外之人，你看来却还是老样子。我不信你能耐得住寂寞，所谓‘归隐’，怕也只是说说吧？”

　　二人相视而笑。玉冰呆呆地瞧着，心想：“原来西门先生如此英俊倜傥，小时候竟不觉得。”依稀还记得西门先生瘦高的身影在课桌间穿过的样子，记得他在众顽童中间挥霍洒脱慷慨讲书的情景。又想起玉麟带领一班纨绔天天和他捣蛋斗法，这位先生也从不生气，似乎还乐此不疲。可是后来，为了什么他又不见了呢？

　　她忽然又起了一个疑问：小时候他们这一群公子、千金是分别跟着两个先生念书的，西门先生教的是男孩子，自己和玉鸾等几位闺秀则跟着一位高度近视的程老先生读《女四书》，怎么后来会到了西门先生那里呢？记得那时天天早起被打扮成男孩儿的模样跟玉麟、雨卿去上学，下午又恢复女装和玉鸾她们念书。别人都是上半天学，独自己要扮男扮女的忙一整天，间或晚上还要同玉麟、雨卿一起到父亲的书房，听西门先生和父亲、沈叔叔他们高谈阔论。时常她听着听着睡着了，醒来后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在岛主的房间里。

　　不过她那时候太小了，从来也没想到要追究其中的缘由，何况她也喜欢岛主和西门先生，喜欢听他们说那些她听不懂的话。她很羡慕大人们侃侃而谈的样子，也就踊跃地加入他们的谈话，虽然每次都会招来一阵大笑，但也总能得到赞赏。而且，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永远都能得到满意的解答，西门先生的答案她永远都能听得懂。

　　后来，她厌倦了那古板无趣的程老先生，再也不耐烦去读什么《女四书》了。王妃也说“孩子太小，整日读书太辛苦”，于是称病给她退了学。从此，她就整日扮着男装，上午到西门先生那里去读书，下午则跟着父亲到军营里闲逛。她喜欢站在高台上看士兵们操练，喜欢看那些将官们排兵布阵，回家后她就照猫画虎地操练她的小丫头们……

　　快乐的童年生活就在她被拐失踪以后彻底地结束了。半年后她回到家，西门先生已不见了，没有任何人给她解释个中缘由。并且，她不再被允许扮上男装自由活动，她搬上了小蓬莱岛，成了深庭自闭的大家闺秀……

　　西门先生的问话打断了玉冰的思绪：“为师以前教你的那些功课都还记得吗？”

　　玉冰忙恭敬回答：“先生的教诲，不敢一时或忘。只是先生走后，因家母极力反对，便再也没能继续读书。”

　　西门先生连连摇头：“可惜！可惜！把我的好徒儿毁了！”

　　这时，南宫傲和一中年美妇端着酒菜走进堂屋。那妇人笑道：“别净顾着聊了，吃饭啦！今日咱们有口福，南宫贤侄的手艺普天下怕是没几个人尝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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